北國之地寒冷非常,雖然還不是極北,卻也讓人得縮緊了脖子。
白天里的商談其實沒什么實際結果,雙方也只是說些官面上的明話。黃臺吉知道自己不夠份量,卻也并不在意。晚上,在蒙根都拉克為張凡這些來使準備的一座蒙古包中。
“你把周圍都看過了?”張凡對著進來的王猛問道。
“回稟大人,周圍我都親自查探過了,沒有形跡可疑之人。我派了幾個弟兄在四周巡視,絕對沒有人可以靠近這里。”王猛說道。
張凡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對面坐著的王希烈卻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張凡半夜三更把自己叫來何事。張凡也不吊他胃口,將白天里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王希烈一聽完,心中就把事情的緣由猜了個大概,小聲說道:“怪不得這俺答會這么急著要和我們商談互市。”
“大人今日和他們可談了什么?”張凡問道。
“都是些官面上的話,實質的倒是沒有。”王希烈說道,“一來俺答本人不來,談得再多也沒用;二來這黃臺吉雖是俺答第一順位繼承人,可是份量還是輕了些,很多事情他也不能做主。”
“俺答他其實已經到了。”張凡說道。
“這……”王希烈聽到他的話,很是驚異!
“大人終究是禮部的文官,卻沒有咱們錦衣衛會留心。”張凡說道,“不知大人可注意到那黃臺吉身后的年老護衛?”
“張大人的意思是……”王希烈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那老年侍衛的模樣,一拍大腿,說道,“這俺答老狐貍,居然玩這招,多虧了張大人慧眼識破,要不然我們還被蒙在鼓里!”
張凡隨意地一笑,心想:“你們當然想不到,我上輩子看到這樣的狗血電視劇是在太多了。”
“如此一來明日再和黃臺吉商談倒是能有些實質的東西,我也要早做打算。”王希烈說道,“如今他俺答有求于我們大明,定不能虧待了這份機會,不榨出他幾斤油水,我這禮部侍郎倒算是白當了!”話語間眉飛色舞。
張凡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好笑,隨即又嚴肅地說道:“大人恰恰會意錯了,應該好生托住他才是。”
“這是為何?”王希烈有些疑問,隨即也明白了張凡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多虧張大人提醒,老夫倒是有些孟浪了。”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這個消息確實振奮人心,情急之下考慮不周也是在所難免。”張凡說道。
二人都有些明白,王崇古既然把消息傳過來,并非是讓他們和俺答討價還價,而是叫他們托住俺答。王崇古這人打從心理面想滅了韃靼,既然這個辦法整個大明朝一個多世紀都沒有辦成,那就換個辦法,是其力量大大削弱。王崇古必定是已經上奏朝廷,請求隆慶對把漢那吉招降。這樣一來,俺答在韃靼的威信驟降,韃靼那些本就不滿俺答的貴族定會公然反對他。韃靼必然再次陷入內亂之中。如此一來,韃靼無暇南顧,即使韃子再兵強馬壯,王崇古突襲之下也能消滅其幾個大部,那樣一來,大明邊疆更是穩固,豈不甚好。而且張凡相信自己的老師張居正更加會力挺此折。王希烈作為張居正的副手,有怎么會不明白上司的行事!
張凡又對他說:“還要有勞大人回去和同僚們好好商議一番,下官倒不是這塊料了。”
“張大人客氣。”王希烈笑著說道。說完就出了帳篷與召集手下商議了。
張凡看著他離開,沒有再說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來到亦集乃趕集的牧民更多了,周圍稍近的牧民都收到了這里有明朝商隊的消息,聽說距離遠些的也要趕來。
亦集乃城中十分熱鬧,張凡帶著王猛也在街上轉悠。他沒有去聽王希烈等禮部的人和黃臺吉以及他那假扮成侍衛的爹扯皮,只是派了趙明前去盯著,自己就開始逛起街來。
這里并沒有什么商鋪,牧民們想要獲得自己所需的東西大都在街上拿著自己要交換的物品等待,如此原始落后的以物易物的方式在這里卻是主旋律。張凡看見很多牧民用自己特有的貨物,像是毛皮、人參、鹿茸等等在中原比較稀少的東西和明商交換貨物。看到鹿茸,張凡倒是想起了隆慶讓他尋的壯陽藥來,這次為了采購這東西,張凡將隆慶從自己內庫中撥給他的十萬兩白銀全都購買了茶磚、布匹等物,一同運了來。
張凡正打算找一位拿著很多藥材的牧民詢問之時,王猛卻拉住了他。張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有人在和商隊的人爭吵。張凡走了過去,發現對方有四人,一老二少和一小孩。
“你這一塊花布怎的要我兩斤人參!”說話的是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漢子,漢話很是流利,“這可不是這里的尋常貨,是我從白頭山上采回來的。”
白頭山即長白山,張凡聽了他的話,打量了一番這四人,皆是前額剃光,后面梳著長鞭。“女真人!”張凡并不驚訝,之時在此處見到女真人有些意外。
“你就吹吧,白頭山據此處甚遠,你們四人就是打扮的像女真人,我也不信。”這位明商其實認出他手中確實是長半山上的上好人參,只不過想多賺些,才這么說。
那漢子滿面羞紅,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卻因不善言辭,說不出話來,倒是那小孩開了口:“你這商人好生無禮,我們女真族人做人堂堂正正,豈會來誆騙你,倒是你這布匹雖是漂亮,卻哪里值得上這些。”童音雖稚,但是言辭犀利。
張凡頓時對著幾人產生了興趣,在王猛耳邊吩咐一聲。王猛會意,跟那商人說了幾句話,那商人聽完后很是獻媚地對張凡恭敬作揖,也不再為難這幾人,以極低的代價將布匹換給他們,還多給了些。
那四人見了此景,知道張凡定是位大人物,拿好了東西都過來感謝他。
“這位大人,老漢覺昌安,建州女真部人,帖木兒的后人。”那老人先開口說話,說道帖木兒時,得意中帶著驕傲,“此次帶著兩個小兒子和孫子來此地,也是想讓他們見見世面。”
“帖木兒為我大明同盟,曾多此派兵擊退元蒙殘黨,當真是位英雄人物。”張凡說道,他倒是絕口不提帖木兒扣押、虐待明朝使臣一事。
覺昌安聽了張凡的贊美也很是高興,指著剛才和明商爭吵的那個中年漢子介紹到:“這是我四子塔克世。”
塔克世向張凡行禮,張凡也回禮。
覺昌安有指著年紀稍小的漢子說道:“這是老兒五子塔察篇古。”
塔查篇古也和張凡互相問候。
覺昌安正要介紹自己的孫子,誰知那孩子自己來到張凡身前說道:“明朝的大人,我叫愛新覺羅努爾哈赤,是我阿瑪愛新覺羅塔克世的大兒子,還有一個月就十歲了!”
張凡倒是不見怪這個孩子的直率,凡兒很欣賞他,正要也和他見禮一番,卻突然愣住了。“愛新覺羅……努爾哈赤!這名字好熟悉,這不是……不是清太祖嗎!”張凡心中涌起滔天巨浪!
看著眼前這個還不到一旬的孩童,張凡真不知道該干什么了。回到明朝也有些日子,歷史名人也見了不少,開國皇帝倒是第一次見。一瞬間,張凡心里涌出很多念頭,他倒不覺得努爾哈赤在說謊,畢竟此時的努爾哈赤雖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心智,但始終是個孩子,沒不要隱藏自己。張凡甚至就想馬上命令王猛殺了他,那樣的話……“不行,歷史并不會因為這點就改變的,殺了他萬一在冒出個努爾哈黑什么的不是更麻煩!”張凡心里想著,這才沒有動手。
努爾哈赤不知道張凡在想什么,見他沒有對自己回應,以為他看輕自己的年紀,對張凡的滿腔感謝頓時化為失望。張凡這是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抱歉,剛才聽了你的名字,不解其意,怠慢了小兄弟,向你賠罪。”
努爾哈赤聽了他的話,這才釋懷,又重新露出笑容。
張凡接著說道:“我是隨著大明朝廷的使臣來此商談互市的官員,叫做張凡。”
幾人聽了很是恭敬地稱張凡為大人。王猛在一旁很是疑惑,不知張凡為何會對一個孩童這番神情。
通過談話,張凡知道覺昌安在部中頗有些地位。如今建州女真其他諸部不滿大明統治,想要造反,張凡猜測覺昌安既不想趟這渾水,也放不下部族之情向大明通風報信,這才帶著幾個小兒子和孫子出來躲難。不過張凡并不打算點破此事,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更何況東北那里有名將李成梁駐守,量建州女真以如今的勢力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老人家這可走的遠了,奴兒干都司距此地恐怕有幾千里的路程!”張凡仿佛隨意地說道。
覺昌安頗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祖孫四人已在外游歷了一年有余,這里算是最后一站,明兒就要回去了。”
“老人家一路之上可要小心些,如今這韃靼也不安穩。”張凡好心提醒道。
“謝大人關心。”覺昌安說道。
張凡又對著努爾哈赤笑著說道:“若是以后有什么麻煩,只要你不是豎大旗造反,盡管來京城找我。我在京城倒也有些名氣,你說我的名字就能找到。”那表情活像后世的人販子。
努爾哈赤不知道張凡為何會跟自己說這些,卻還是好言說道:“謝大人,努爾哈赤定會記住大人的話的。”
“對了,老漢可認識一種叫做肉蓯蓉的藥材?”張凡心想他們常在外走動,詢問道。
“大人說的是何物?”這幾人顯然沒有聽過。
“或是叫做大蕓、寸蕓。”張凡并沒有帶在身上,只好把肉蓯蓉的樣子描述了一遍。
四人還是搖頭不知,覺昌安說道:“大人,你說的這東西在這里有很多都相似,有的卻是有毒的。老兒對這里也算是了解,卻也不知道大人要的到底是什么。還請問大人,這肉蓯蓉是干什么的。”
張凡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得叫過覺昌安,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此物對壯陽有奇效。”
覺昌安一聽就明白了,說道:“大人說的原來這它啊,這東西在你們那叫肉蓯蓉?”
張凡有些小白地點了點頭,覺昌安笑著說道:“這東西在此叫做查干告亞,雖有些名貴但是并不難找。大人只要說這個名字,這些牧民定會找來很多。”
張凡這才明白,敢情這東西還有個蒙名,卻也不怪那倒霉的太醫沒告訴他,他那里知道張凡要來韃靼尋此物!
告別了這四人,特別是努爾哈赤,覺昌安也很疑惑張凡為何張凡這么在意自己的孫子。張凡正要去向牧民詢問肉蓯蓉的事,平常一直很沉默的王猛卻開口了。
“大人,你為何對那個努爾哈赤這么在意,不過一個九歲小兒……”王猛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呵呵,天機不可泄露,你只要記得他將來定是一代猛人就行了。”張凡頗為神秘地說了句,轉身離開。
“猛人,我怎么沒看出來這孩子是猛人!難道大人會算命不成!”王猛心中涌起大大的疑問,見張凡也不明說,只好將這事拋在腦后,跟在張凡身后繼續陪他逛起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