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這位現任韃靼首領,達延汗之孫,小王子阿著之子。曾經風光無限,率部眾圍困過京師,更是率二十萬人入雁門關,攻破應州四十余堡。可就是這位叱咤風云的人物面對著親情也無所適從。
如今的俺答已經六十有二了,雖然因為長年的征戰,身體十分硬朗,可是也給他帶來了很多傷痛,這點他自己最是清楚不過。所以在弄清楚張凡的身份之后會單獨召見他,起碼張凡也是可以和隆慶說上話的人。
張凡對他說的一番話使他頗為顧慮,如今部族之中對自己不滿的貴族不少,卻都是因為自己往日的余威才震懾住。如今自己的孫子把漢那吉外逃,給了這些人一個天大的機會。再加上把漢那吉性子弱!所以俺答這次急著向明朝表示愿意重新封貢互市,不只是為了孫子把漢那吉,更是為了自己部族的幾十萬族人。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是主要的,他在那些貴族中安插的眼線報給了自己一個消息,似乎要有大動作。此次俺答率軍來亦集乃談判,雖然只有一萬人,但是他畢竟是當今韃靼首領,那些人還不敢對他做什么。可是明朝來使只有不過千人的護衛!千人護衛千人,若是遭遇大軍,慘狀可想而知。
當然,張凡等人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對韃靼了解不足的他們并沒有想那么遠,反而只是防范著俺答,卻不知道自己防范的人是自己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些日子,明朝商人在亦集乃城中做買賣,這里也匯集了很多聞名而來的牧民,小小的亦集乃似乎瞬間重新顯露出自己曾做為一國之都的繁榮。只是人一多起來,魚龍混雜之下卻不知道有幾人的目的是單純的。
和張凡的一番私談后,王希烈等人明顯感到俺答一方的態度發生了巨大變化。原本要很是糾纏一番時間的問題,俺答居然不顧手下參謀的斤斤計較,大方的同意了下來。王希烈一班人很是疑惑,還是張凡對他們說了個大概原因,這才釋懷。如此一來,既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王希烈等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沒有再如市儈小人一般,倒也讓步了許多。雖然沒有達到最大的利益,卻也是比來之前的預計要好了很多。
明商之中混雜的錦衣衛和東廠諸人,這些日子以來漸漸摸清了這里的大概情況,幾個說是做皮貨、藥材生意的商人要再次長期駐留。領主蒙根都拉克不但不反對,反而很是歡迎,不僅幫他們張羅住處,更是免了他們第一年稅收的三成,弄的這些探子里都有人不好意思了。
這些日子來,趙明報告張凡,這城中混進了不少“閑雜人等”,雖然做的是牧民的買賣,卻總是不務正業。張凡當然知道這些人是干什么的,卻是因為這些人人數眾多,無法一一監視起來,只讓趙明派人看住幾個明顯是頭領的人。而漸漸傳回的情報也讓他們感到了危機感,明白過來真正的敵人并非俺答,而是那些貴族。那些貴族也并非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卻是想借著他們挑起俺答與明廷的矛盾。對于自己成為棋子,眾人感覺十分不爽。
“大人,你看這件事怎么辦?”趙明問道。
“為今之計,卻是沒有什么好辦法。”張凡也有些無可奈何,“你立刻派人去寧夏衛向王崇古王大人求援,讓他派大軍接應我們。”
“卑職領命。”趙明說道,“可是大人,這遠水救不了近火。陛下的使者估計明日就能到了,這樣一來,和俺答商談互市一事不久也要結束。我怕回去的路上,那些人……”
“這我也知道,恐怕那些人就是等著這個時候下手。”張凡說道,“這樣一來就可以嫁禍俺答,他不守盟約,背信棄義的黑鍋算是背定了。不管朝廷是聯合那些貴族討伐俺答,還是不打算找麻煩,我們都可以算是枉死了。”
二人沉默了一陣,張凡突然說道:“在這里自怨自艾也不是辦法,你一方面派人向王大人求援,我再去和俺答商量。”
張凡來到俺答大營門前,表明了身份要求見俺答,自有士兵前去通報。俺答立刻接見了他,出來迎接張凡的還是巴特爾這位沉默的護衛。
來到俺答帳中,張凡很是直接,畢竟這關系到自己兩千多人的生死存亡:“徒汗,張凡這次來是有要事相求。”
俺答見他表情甚是嚴肅,揮退身邊侍從,問道:“有話直說。”
“想必徒汗也知道我等如今身陷困境,小使這次前來就是向徒汗求援的。”張凡說道。
俺答自然知道張凡的意思,卻是皺起了眉頭,沒有說話。
張凡見他如此,立刻說道:“徒汗應該知道,若是我等此次無法安然回到大明,倒霉的絕對不只是我們。”
“這我也知道。”俺答說道,“可是我也有些無能為力。那些人若是聯合起來,人數遠勝我部族的勇士。我此次只待了一萬人來此,除了知道他們不敢輕易對我出手以外,更是為了防范自己部族被他們侵擾。”
“此地雖靠近我國,奈何再過幾日,我等也無理由繼續停留于此。”張凡說道,“我已經派人回國向最近的衛所求援,可是這一來一回怕不是需要五六日,可能等援軍趕到,我等早已死無葬身之所了。”
“我也想過,可是若我派人保護,即使這一萬人全去,他們也不會只派一萬人來。”俺答說道,“這幫人心狠手辣,辦事力求絕對,必然會派大軍。”
“這……”張凡聽他這么一說,一時也沒了主意。心中不由想到:“回到明朝兩年,卻是來了兩次北方,而且每次都身陷險境,難道這里是我的煞地不成。”
這次的商談毫無結果,二人根本拿不出什么法子。看著張凡面有憂慮的回來,趙明等人都大概猜出了個結果,沒有來打擾他。
李映月每日還是來尋張凡,二人這幾日感情很好。本是高高興興地進來,卻看到愁眉苦臉的張凡,映月很是詫異。不過她到底是知曉一些的,轉眼一猜就知道了個大概。此時的張凡可謂生死未卜,然而李映月卻是有著不得不接近他的理由。“這人當真是不錯,若不是……算了,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不如陪他一同死在這里倒也不錯。”李映月心中想到。她一生命苦,父母早逝的她和姐姐二人相依為命,卻是看到姐姐被深愛的男人出賣。為了家人,來到這苦寒之地,卻是遇到了張凡。雖然二人都是虛情假意,可就算如此,也讓她嘗到了人生的甜處。對她來說,一生都在虛偽和狡詐中度過,但是和張凡在一起的虛偽卻讓她難么的難舍。
“凡哥,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映月強打笑臉,關心的問道。
這時的張凡心煩意亂,卻哪里有功夫理會這不知來頭的女人,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李映月卻沒有不喜,反而好言相勸:“凡哥,有什么心事,能跟月兒說嗎?月兒雖是個婦道人家,但是……”
“我看你我二人也不必如此了。”張凡冷冷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倆心中都明白,現在我敞明了和你說,如今我們性命難保,你還是另尋他人吧。”
李映月聽了他的話,表情變化,卻沒有驚訝,只是苦笑,“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雖然我也察覺,可總歸是自欺欺人。”
張凡看著她沒有說話,卻是沒有料到她會這么說,一時間也鬧不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
“我的身份想必你們也知道了個大概。”李映月繼續說道,“我是苗族人,自小父母雙亡,比我大六歲的姐姐把我拉扯大。原本我以為就這么過下去也是不錯,直到發生了一件事情。
“姐姐她到了出嫁的年紀,有一個很是相愛的人。那人也是同族,自小跟我姐姐感情非常。卻是……卻是出賣了我的姐姐。
“我們生活的寨子很小,他看上了權勢,巴結了其他族的頭領,不想再呆在那個窮苦的地方。姐姐對他絲毫沒有阻止,無論他做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姐姐就感到十分幸福。他很快就成了我姐夫,新婚后的他對姐姐很是疼愛。可是……”
說到這里,李映月臉上留下了淚珠。她毫不在意,繼續說道:“姐姐帶著我和他一同去了那顯赫的族中,然而生活卻絲毫沒有起色。直到那族的頭領看上了姐姐,向他索要。姐姐已非清白之身,即使去伺候頭領也得不到名份,只是個最低賤的侍婢,如奴隸一般。而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對姐姐說頭領看上了她,若不把她獻出,恐有殺身之禍。姐姐相信了他,更是怕牽連我,委身于頭領。
“我那時雖小,卻是懂得一些,奈何姐姐決心已定,卻沒有辦法改變。誰知那頭領又看上了我,姐姐誓死相護,被折磨的體無完膚,這才保住了我的清白。可那頭領卻仍然沒安好心,不斷對我……”說道這里,映月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雙手抱在胸前,不忍回憶。
半晌才回過神來,淚流滿面地說道:“我雖仍是清白之身,卻早已污濁不堪。這些日子來,不管你是虛情假意也好,逢場作戲也罷,我寧愿你就這么一直對我如此,起碼會讓我就這么一直生活在夢中。”
“可是這些都是假的!”張凡說道。
“假的又如何!”李映月卻說道,“人生短短幾十載,若是就這么虛情假意的度過,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張凡默然了,李映月的故事很老套,很狗血,卻是很真實的,讓人同情的。面對這樣一個女子,什么話都是無力的,什么人生格言在她面前都站不住腳。可憐的她根本無法享有真實的愛情,擁有的只是虛幻而已,甚至虛幻中還隱藏著爾虞我詐。
“你被那頭領抓住了把柄,就是你姐姐吧!”張凡說道。
李映月沒有回話,算是默認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輕生!”張凡繼續說道,“你若是死了,你姐姐想必也不會獨活!”
“不,你不明白。”李映月苦笑著說道,“姐姐她如今過的生活哪里算得上一個人!我覺得讓她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
張凡聽了她的話,突然變得憤怒起來,抬起手,重重的一個巴掌就打在她的玉面之上。力氣之大,竟將映月扇倒在地,嘴中仿佛看著不爭氣的人憤憤說道:“懦弱!”
李映月的臉頰已經紅腫了起來,她卻不聞不問,望著張凡說道:“我一個小女子,就算懦弱又有何不可!何況我連死都不怕,你憑什么說我懦弱。”
張凡平復了心中怒氣,說道:“說你懦弱,你從來沒有想到過抗爭,你從來沒有為你姐姐著想過。人生短短幾十載,可若是帶著屈辱和悲痛度過,那是何等的漫長!你以為不怕死就是勇敢嗎?不,尋死是最懦弱的表現,逃避責任的膽小鬼才會這么做。你不怕死,你卻沒有繼續活下去,追求幸福的勇氣。”
張凡沒有經歷過這么多,這些大道理也不過是前世的所見所聞。原本張凡覺得這些東西誰都知道,可是現在看來,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看不透。心中憤怒之下,自然而然地就說了出來。
李映月卻被他的這番話呆住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張凡確實繼續說道:“你難道就想讓你姐姐這么死去,帶著悲傷和痛苦死去。她拼死拼活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而你卻尋死覓活的,你姐姐會怎么想,她不會怪罪你,只會怪罪她自己。你難道就想讓和你相依為命的姐姐就這么死去,難道就不想讓她重新露出笑容嗎!”
張凡說話的時候,李映月先是發愣,接著,眼中的淚水開始流下,到最后已是嚎啕大哭起來,嘴中還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要我怎么辦,我不過……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么辦法!姐姐……姐姐……”
帳外的人聽到里面傳來映月的哭聲,原先以為張凡是不是做了什么,臉上都露出了曖昧的表情。可是映月的哭聲越來越不對勁,眾人卻也不敢進去查看。
張凡看著悲痛的李映月,上前將她摟在懷中,李映月將臉埋在張凡懷中,感受著這別樣的溫暖,心中卻突然的安定了下來,仿佛漂泊不定的小船終于找到了寧靜的港灣。
二人就這么抱著,半晌,張凡才將她扶到自己床邊,剛想讓她坐下,李映月卻是緊緊抱住張凡,不讓他離開。張凡無奈,卻是不好動粗,只得遷就著她,將她輕盈的身子抱在懷中,坐了下來。
李映月在張凡話中抽泣了一陣,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該怎么辦。”
“這一時半會哪里能想出辦法。”張凡說道,“不過你要好好活著,總會有辦法的。你我二人既然已經挑明了關系,我也就和你明說了吧。這次我能否回到大明還是未知之數,你留在此地,待形勢好轉再離開吧。”
“不,我要跟你一起離開。”李映月在他耳邊說道,聲音雖輕,卻是透露著決然。
“你怎么還是如此,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輕生!”張凡有些恨她不成器地說道。
“不。”李映月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將自己嬌麗的面容放在張凡眼前,一雙含著淚光的眼睛如春水一般映著張凡的面容,櫻唇吐張之時,一股溫熱氣息撲來,令人神往。
李映月看著張凡說道:“我要和你一起離開。我要你娶我!”
張凡猛然聽到她的話,有些呆了,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李映月卻是大膽異常,櫻唇堵住了張凡的嘴巴,與他熱吻起來,口技之熟練立刻讓張帆癡了!
半晌,唇分,李映月用帶著喜悅的聲音說道:“不管如何,我覺得我找到了一個好男人。映月真的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