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浮華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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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三月,本是綠意媚人、草長鶯飛的季節,然而,由于長期的征伐烽火,古老的城墻終于顯現出幾分殘舊頹敗。

這是秦王兵敗、被羌胡占據三年之后的長安城。

曾經驕傲不可一世的秦王,帶著一統天下的雄心,橫掃了燕、趙、楚、韓諸國,甚至集幾國財力修建了巍峨浩蕩的長城抵御北狄的入侵,卻沒有留意到西邊羌胡部落的悄然崛起。

所以,他措不及防,兵敗渭水,最后廣集香木于阿房宮,大火綿延了三天三夜不絕,將集天下能工巧匠奇思妙想、十幾載努力建成的宮殿化為飛灰。從此,渭流漲膩、煙斜霧橫成為永遠的傳說。

長安城北有一條官道,通往一座廢棄的行宮。官道上已長滿了野草,近年來少有人行。而今天,卻有一隊輕騎護送著一輛馬車從官道上經過。

馬車里坐著一位衣著華貴、面帶煞氣的夫人,正用手撫摸一把短劍,若有所思。她便是秦國和親到羌胡部落去的公主。五年前西羌勢大,秦王若有所悟,將她送去武威。作為棋子,她雖然沒能挽救故國滅亡的命運,卻也并非一無所獲。她美麗、聰明的形象深受羌王看重,現在是西羌王帖木格的四夫人。

車聲轔轔,在官道上駛過,莫名的寂靜籠罩了整個視野。

四夫人突然間掀開車簾,將探究的眼光望向官道的盡頭。

“羅浮宮中,目前是誰在理事?”四夫人彷佛不經意般問道。

她身邊的侍女是從小就服侍她的陪嫁,精明而謹慎,豈有不知道她心意的,聞言慌忙答道:“是上陽人。”

“上陽人?”四夫人的眼中閃過幾絲好奇的神色,“可是紅顏暗老白發新的上陽人?”

“是。”侍女答道,身為四夫人的侍女,她必須廣有涉獵,知無不言,“她本來是先王的宮人,在上陽宮中蹉跎了幾十年歲月,幾年前偶遇王上,進了《上陽人白發歌》,王上很敬佩她的詩才,許歸家,她卻不肯。于是遙封為女尚書,她自請來到這羅浮宮理事。”她們原都是秦國人,口中的先王,是指四夫人的父親秦王,而王上,卻是羌胡部落的首領了。這種奇特的稱謂,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們曾經的尷尬處境和今日地位的來之不易。

四夫人想了想,點點頭,她是秦國公主,對當年妃嬪之間的爭斗也耳熟能詳,口中卻感嘆道:“一個被排擠的宮人,能潛心向學幾十年,終成才女,也很不容易了。”轉眼卻又想到那個該死的女人,眼睛中卻有幾絲憤恨:“那個老妖婦,卻無這般心氣境界,只懂得招蜂引蝶。如今秦國已亡,她卻挾寵茍活,實在可惡!”一股淡淡的殺意沿著短劍彌漫開去。

天空中突然間烏云密布,有沉悶的雷聲滾滾而過。

羅浮宮的后院。峨冠博帶的女尚書與一名女子相對而坐,靜默無語。那名女子面容憔悴,眼角亦有細細的皺紋,顯然已經半老,然而眉眼腰身之間卻自有一種風流婀娜之意,可見年輕時候必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秋姬,你我認識多久了?”女尚書看了看天色,終于緩緩開口說道。

“三年了。”秋姬執弟子禮,靜靜的回答。

“三年來,我授你詩書、兵法、藥理,可有所成?“女尚書不緊不慢的問道。

秋姬再施一禮:“蒙大人教導,秋姬三年來勤學不懈,略有所得。”秋姬眼睛中漸漸有些疑惑,眼前的這位女尚書以才名聞名天下,卻偏偏跑到羅浮宮中教授自己三年,若說沒有圖謀,誰也不信,可是,自己一個年老色衰的女子,亡國之妃,又素有惡名,在世上掙扎不過茍延殘喘,有什么值得別人算計的。

女尚書的眼睛里難得閃出一絲嚴厲之色:“寒門秋氏,年少時艷名遠播,楚王好色,召入宮中,時年方二七。遭貴人妒,難見上顏。八年后,新王即位,寵冠。因生性善妒,殺美人綠翹,王大怒,盛責之,秋氏退守冷月宮,猶不思悔改。王好狩獵,一目遂廢。偶幸秋氏,以半面妝譏之,黜為庶人。復八年,烽煙四起,楚王敗亡于秦,囚于羅浮宮,今已有四載光陰。秋姬,我所言可有謬誤?”

秋姬面皮上顏色未變,沉聲應道:“大人所說皆是實情,秋蟬慚愧。”她早已不是那個二七年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做錯了事情,便獨力承擔后果,沒什么好抵賴的。何況,眼前的處境,早已差的不能再差,她何懼之有?

“秋姬,可有后悔?”女尚書看到秋姬顏色未變,心中反而生出一種贊許之意,然而事態緊急,對于含蓄、點到為止這些世家禮儀她卻不管不顧,繼續追問。

秋姬眼中閃過一絲惆悵。她的記憶力極好,又置于冷宮多年,常常回憶過去聊以自慰,此時她年少時候所經歷的人和事竟瞬間鮮活起來,如流水一般走馬觀花在腦海中閃現。秋姬定了定神說道:“后悔和錯過的事情都太多,所以便不悔當初了。”

女尚書及時捕捉道秋姬眼神中的那一陣惆悵,蠱惑一般的說道:“真的不悔當初嗎?可惜那章懷公子之風儀……”

秋姬猛然抬頭,眼睛中爆出一陣寒光:“上陽人,你究竟是誰,又知道些什么?”這等宮闈密聞,知道的人早應該化為塵土,斷不該在十幾年后重新被人提起的。她緩緩站起身來,直面對方。一瞬間,她臉上寒意凜然,彷佛又成為楚王宮中那個飛揚跋扈慣了的寵妃,氣勢逼人。

她對面的女尚書卻絲毫沒有為之所動,峨冠博帶裝扮的她突然間十指結印,做出一個玄奧繁復的姿態來。一道閃電在半空中劃過,她寬大的袍袖無風自舞,她的面容上突然間隱隱顯出幾分皇家雍容華貴的風儀。

秋姬心念如電,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當時秦楚大戰,局面已岌岌可危,那時候她已經被貶為庶人,那個男人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跑到自己屋里,告訴自己他和燕趙諸國結為同盟,共同御秦。王室中人若遇不測,可以求助與他國。當時便要將一套玄奧繁復的手印教與自己。自己性烈如火,自覺受了委屈,又見他醉態肆虐,哪里肯聽,一頓冷嘲熱諷將他趕走了。后來……后來再見面,就是他的項上人頭裝在盒子里,死不瞑目的望著自己被秦王當眾羞辱的場景了……

兩行清淚順著秋姬的臉頰緩緩流下,所幸她很快穩定了心神,沖對面的上陽人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外交禮節:“大楚宮人秋氏見過大人。敢問大人可是哪國的公主、妃嬪?”

上陽人亦回禮,正色說道:“吾乃前韓昭陽殿正宮娘娘之三女韓嫣。”

饒是秋姬靜修多年,鎮定功夫再好,此時也忍不住驚呼一聲:“可是敬亭公主?”

“敬亭山滿目蒼涼,家國皆已不再,焉敢以公主居之?”上陽人淡淡說道,話語中卻忍不住有些嗚咽。

秋姬卻不敢有絲毫放松。敬亭公主卻是風靡了幾十年的傳奇人物,都傳她是大周皇室最后的血脈,都傳她一出生韓王宮便有紫氣東來,面色晶瑩如玉,又有傳她從小聰明伶俐,過目不忘,七歲便將王宮中所有經史子集全部通讀,又有人傳她有雛鳳命格,得此女者可得天下,又有人傳她有仙緣,從小便被真人帶去敬亭山中修煉……種種傳聞莫衷一是。然而,這傳奇的主角卻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小小一個過氣的妃子,怎能不激動艷羨?

“韓嫣有一事相求,望秋姬應允。”上陽人表情肅穆,突然間沖著秋姬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大禮。

秋姬措不及防,急忙欲跪下回禮,卻被上陽人死死止住。“你且聽我請求。”秋姬眼光呆滯,望著韓嫣。

“我觀秋姬即將重見天日,請姑娘以黎民百姓為重,保我華夏河山。”韓嫣再次行了叩拜大禮。

秋姬愣了一會兒,居然笑出了眼淚:“公主你說我將重見天日,還要我保華夏河山?我一過氣棄妃,年老色衰,身單力薄,又遭羌胡所忌,性命朝夕不保,怎可以河山托之?”

韓嫣嘴角卻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彷佛看到自己最看重的學生成才了一般,道:“愿聞其詳。”

秋姬一邊流淚一邊說道:“不錯,我少年時候曾與羌胡世子鐵穆爾相知,結為好友,因此被囚以來,頗受照顧,羌王有意納我為世子之妾。但若認為我可憑此逃出生天,便是大錯特錯。鐵穆爾固然文武雙全,但畢竟非我族類,我秋氏雖素有惡名,妒悍惡淫,五毒俱全,卻不愿以色衰之身,常伴胡人左右,同時,也不愿因自己惡名污了別人的聲譽。羌王尚屬寬宏,等我三年,已是極限。我料羌王已起殺心,我不日將奔赴黃泉,怎有氣運完成公主心愿?”

韓嫣眼睛中閃著柔和的光,說道:“秋姬果然聰慧,不負我三年苦心。不錯,依你命數,自然不成,但我自幼蒙真人教授,卻有妙法,可以逆天改命,求得一線生機。到那時,勿忘我所托付。”

天色陰沉的有些壓抑,一道閃電再次劃破長空,黃豆大的雨點開始劈頭蓋臉的亂砸下來,在塵土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羅浮宮里,有宦官慌張而尖銳的聲音一聲聲傳來,越來越近:“四夫人駕到!罪女秋氏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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