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湖城湖北區人民法院受理了王仲和被毆打致殘的刑事案件。
原告方王仲和起訴被告廖強非法傷害他人身體,另外,醫療費、精神損失費和誤工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加在一起,原告要求對方賠償的款項加起來一共一百二十萬元人民幣。
不得不說,就這起案件來說,原告方絕對是獅子大開口,擺明了是要把對方送進監獄順便再訛點小錢了。
走進審判大廳的時候,陳揚快速地向審判庭旁聽席上掃描,只見黑壓壓足足有300多人,應該都是些來自本市幾所知名大學法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參加旁聽。跟著,他又去看法庭的兩旁,被告廖強在被告席上精神抖擻的跟那站著,法警也已經守在那兒。
然而,更讓他詫異的是,坐在被告方辯護律師席位的竟然就是自己的鄰居——李秋禾律師。
當然,他也只是詫異而已,由于之前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各項官方的證明文件都一一辦妥,并且通過吳剛的關系,還請到了省城最大的正義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大律師卞和平幫忙打這場官司,因此,對今天的庭審結果他一點也不擔心。
庭審第一步就是走個過場,公安機關把案件卷宗呈上,然后原告律師一一詢問了被告及案發時的目擊證人,包括陳揚及劉胖子等人。
被告廖強用人頭馬酒瓶非法傷害他人身體的事實無可辯駁,現在雙方爭論的唯一焦點是受害人是否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凄慘,被敲了下頭就殘疾了。
為此,原告律師還特別向法庭出具了一份由醫院方面開列的輕微腦震蕩證明,經專業機構核實,受害人身體受損程度達到了六級傷殘標準。事實上,按照國家規定,這個標準不高不低,處于一個很尷尬的位置。當然,腦震蕩這東西也說不清楚,主要看醫生怎么判定,不過,病人如果老說自己頭疼醫生也沒轍。
最后,舉證的結果相當不錯,證據確鑿,毋庸置疑。卞大律師的表現同樣是可圈可點,鏗鏘有力的控訴了被告廖強的卑劣行為,聽審人員群情激昂,如果沒什么意外,審判長幾乎可以當場宣判了。
當然,按照慣例,審判長還是要留給被告方申訴的時間,他看向了辯方律師李秋禾,問道:“辯方律師,請問你有什么需要詢問的嗎?”
李秋禾今天穿著很正式,一襲黑西服套裙。當然,她平時基本上也是這種打扮。聽到主審法官詢問,她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對法官及陪審的幾位書記員微微施了一禮后,從容不迫的說道:“尊敬的審判長及各位陪審員,首先,我對控方出具的傷殘證明材料的真實性表示懷疑。”
被告方對證據表示懷疑很正常,都成國際慣例了,因此現場沒有什么騷動。
李秋禾繼續說道:“據我所知,醫院方面如果要對一名病人開具傷殘證明,至少需要經過六十天的觀察期才能最終得出結論,而原告的入院報告顯示,原告入院后才只三天就已經出院,由此可知,他的病情并不像控方所說的那么嚴重。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傷得很嚴重,事后每天都要定期到醫院檢查,迄今也不過才十五天,試問,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醫院方面怎么能就這么草率的單方面開具傷殘證明?我想,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人為的想要擾亂正常庭審秩序因素在里面呢?
因此,我希望審判長及各位陪審員在接下來的審案過程中,為了慎重起見,能無視這份沒有任何意義的證明材料。我的話說完了,謝謝。”說完,她微微鞠了個躬,重又坐了下來。
審判長看向辯方的卞大律師,問:“控方律師,對此,你有什么要陳述的嗎?”
“是的。”卞律師微微點頭,站了起來,自信說道,“基于辯方律師剛才提出的疑問,我可以在此解釋一下。據我所知,之前已經有過好幾起案件,醫院方面為了配合法院審理,對受害人的身體狀況提前做出了認定,這很正常,我的當事人也不是什么特例,因此,這份材料的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
兩人分別說完后,陪審員及聽審的群眾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就當前國情來說,這種事誰也說不清楚,不過,贊成卞律師意見的居多,畢竟大家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存在。
“辯方律師。”審判長擺手向李秋禾示意了一下。
李秋禾點頭站起,“審判長,我能詢問原告幾個問題嗎?”
“可以,你問吧。”審判長點頭表示同意。
很快,王仲和在法警的保護下,坐到了原告席上。
李秋禾習慣性的拎起一支筆,目光冷冽嚴肅的瞟向了王仲和。光是這氣場就讓原告席上的老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先生,能不能先給我們大家簡單的敘述一遍案發經過呢?”
李秋禾的招數很國際慣例,無非就是想讓原告自己把破綻說出來。
控方律師當即表示了反對,認為警方的筆錄已經記錄得很詳細了,沒必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但很可惜,反對無效,王仲和必須做答。
好在出庭前卞律師已經做了交代,王仲和雖然有些心慌,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按律師的囑咐把案子再說了一遍。
李秋禾聽完后,微微一笑,滿意的點點頭說道:“王先生,就您剛才的陳述中,有三個問題讓我很不解。”
此言一出,卞大律師微微一驚,這段陳述他明明做了充分準備,怎么王仲和才剛一說完,對方就挖出了三個問題?
“首先,據您剛才所說,您跟我的當事人先是發生了不愉快的爭吵,對嗎?”
“是的。”老王點頭應道。
“緊接著,您說我的當事人用臟話辱罵了您的夫人,哦,也就是本案的另外一位證人柳女士,能不能準確的告訴我們,當時,我的當事人是怎么罵人的嗎?”
老王一聽就火冒三丈的站了起來,指著李秋禾怒道:“你是什么律師,那種惡心的話也能拿到法*來說嗎?你自己也是個女人,要是有人拿那種話罵你,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兩個維持秩序的法警趕緊走過來,把老王請回了座位。
卞律師一看壞了,趕緊站起來說道:“我反對!”
陳揚也是在肚里暗罵一聲卑鄙,這李秋禾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擺明就是想要激怒老王,好為下一步進行鋪墊,跟著又忍不住暗罵老王脾氣咋這么沖呢,真是個榆木疙瘩,這點小計倆都看不出來,白白的上了別人的惡當。
審判長朝卞律師點點頭,然后對情緒失控的老王說道:“原告,請你保持冷靜。”又看向李秋禾,“辯方律師,請你注意一下你的提問,不要問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對不起,審判長。”李秋禾微笑著表示了歉意,又看向老王,“王先生,剛才的問題如果對您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您可以不作答。”
老王哼了一聲,忿忿不平的撇過頭去。
李秋禾似乎很滿意老王當下的狀態,微微揚了揚手中的鋼筆,繼續發問:“王先生,據案發后警方所做的筆錄記載,您跟我的當事人先是發生了不愉快的口角,進而引發了爭執,然后開始相互推搡。可是,在您剛才的陳述當中,我卻并沒有聽你說到推搡是怎么開始的,或者說是由誰開始的,您對此沒有做出詳細的陳述,只是直接說到我的當事人用人頭馬酒瓶砸了你的腦部一下。那么,現在您能否準確的告訴我,究竟是你,還是我的當事人先動的手呢?”
“我反對!”卞律師再次起身表態,“審判長,我反對辯方律師向我的當事人提出這種早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的問題!”
“對不起,審判長,這個問題對本案很關鍵,我希望原告能如實回答。”李秋禾寸步不讓。
“反對無效,原告必須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審判長首肯了李秋禾的意見,卞律師一臉鐵青的坐了回來,低聲跟旁邊的助手交談起來,看來形勢有些嚴峻。
“王先生,請您立刻回答我的問題。”李秋禾加重了語氣和音量。
“當時情況很混亂,我,我記不清了。”
“哦,是嗎?”李秋禾一副早知道你會這么說的表情,莞爾挖苦道,“王先生,你究竟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有選擇的遺忘呢?”
老王眼睛噴火,怒瞪著李秋禾,大聲道:“當時亂糟糟的,誰還記得怎么打起來的!”
“你撒謊!”李秋禾冷冷的喝了一聲,聲音不大,但石破天驚。
“我沒有撒謊,審判長,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撒謊......”老王急眼了,語無倫次起來。也是,他活了這三十多年,最驕傲的就是自己寧折不彎的性格,現在被人當眾說自己撒謊,做為一個校長,一個文化人,他哪受得了啊。
“我反對!”卞律師不得不再次站了起來,“審判長,鑒于我的當事人現在的情緒極其不穩定,他現在已經不適合再回答辯方律師的任何問題。”
審判長對此表示同意,但還是多看了李秋禾一眼。
李秋禾則冷冷一笑,胸有成竹的點頭道:“審判長,這個問題如果原告實在不能回答,我就不勉強了。”
如此一來,老王終于可以下去休息了,走出原告席時,他仍不解氣的多瞪了李秋禾一眼。
李秋禾似乎對此習以為常,直接無視掉了老王那能殺人的目光,繼續侃侃而談道:“審判長,前面我說過,原告王先生剛才做出的陳述中有三點很讓我不解,之前我已經問了兩點,現在還剩下最后一個問題。”說到這,她有意識的停頓了一下,看向審判長及各位書記員,陪審員。
“辯方律師,請繼續說下去。”審判長擺手示意了一下。
“謝謝,審判長。”李秋禾還是很有禮貌,繼續說道,“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根據警方提供的當事人口供,本案的起因源自于我的當事人跟原告王先生的夫人一次很正常的人際交流。”
“我反對!”卞律師怒了,大聲提出異議。
“控方律師,請說出你的理由。”審判長看向卞律師。
“法官大人,根據警方在案發當晚的筆錄和口供,以及剛才的庭審詢問,我的當事人王先生的夫人,也就是本案的證人柳女士已經多次反復的說明了當時的情況,就是被告廖強對她進行騷擾,并且在她多次提出異議后,被告仍然不停的在糾纏著她,這才導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不愉快的事件發生。因此,我認為辯方律師有故意誤導大家及擾亂視聽的動機,我懇請審判長及各位陪審員無視掉剛才辯方律師所說的那些不符合事實的言論。謝謝。”
“辯方律師,請你接下來用詞注意點。”審判長看來是采納了卞律師的意見。
“抱歉,審判長。”李秋禾點頭表示了認同,接著又道,“那么現在我可以請出證人柳女士,詢問她幾個問題嗎?”
“可以。”審判長點點頭。
卞律師想反對,但這是辯方的權利,也只好先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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