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見李陵被自己弄得都見了血,心里的悶氣也消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溫水澡。
紫云在外間聽到了方才兩人的爭執,試探著提醒道:“奴婢見姑爺剛才出去時臉色似乎不太好,小姐要不要出去尋尋姑爺去。”
正值伏天,太陽雖下去了,外面仍舊蒸籠似的,又濕又悶。她剛洗了澡,才不愛出去呢。
“他出去溜達夠了就回了,剛才的瓜還有嗎?再切幾塊來,我吃了解解渴。”
紫云無奈,取來冰瓜。
冰冰涼涼的,靜姝爽快的吃了兩塊,頓時覺得渾身舒爽。
吃罷了瓜,靜姝靠在榻上順手拿起一本書隨意翻著。
她傷了李陵,雖是無意的,見李陵真的生了氣她心里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只是,她可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慣著他了,她不會出去尋他。但是他因她而負氣,她也不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至少,要做做樣子,等他回來。
但卻左等右等也不見李陵歸來。
紫云先沉不住氣了。她不免為自家主子擔心,這剛進門就跟姑爺鬧了起來,萬一因此失了世子爺的歡心,吃虧的還不是自家小姐嘛。
紫云叫來朱丹和碧縷,問道:“剛才你們在外面見姑爺往哪里去了?”
“好像去了北書房了。”碧縷回道。
紫云看著靜姝,勸道:“依奴婢看,小姐還是去書房尋尋姑爺吧,您給姑爺個臺階下,姑爺也自然就不會再計較了。”
靜姝瞥了眼更漏,他這個時辰不歸,看來是不打算回來了。
他們可是新婚,他這樣冷落她,分明是絲毫不在意府里的人因此笑話她這個新婦不得夫君歡心。
那她也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靜姝放下了手中的書,指著床上的被衾,道:“你們一會去將姑爺的被衾抱到書房去,都這么晚了,他還沒回來,估計是有公事要急著處理。他歸得晚要吵我睡覺,就讓他今晚在書房睡吧。”
聽了靜姝的話,幾個小丫頭驚得目瞪口呆。
“小姐,這怎么可以。”眼見著小姐是跟姑爺杠上了,紫云心里著急。
靜姝杏目一嗔:“讓你們去去就是了,世子爺若是問起來,就將我的原話轉給他。”
自家小姐看著雖弱,卻是個犟脾氣。紫云見靜姝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勸,叫來兩個小丫頭問道:“你們兩個誰去送?”
紫云對這個姑爺是打心眼里發憷,她可不敢去觸霉頭。
“外面樹上的蟬叫得厲害,吵著小姐睡覺,我去粘蟬了。”說著,丹朱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還未等碧縷反應過來,紫云已麻利的將被衾抱給了她:“那就你去吧。”
“我,我......”
你們見姑爺發憷,難道我就不怕嗎?我還這么小!
碧縷不想去。
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自己手底這幾個心腹,看著怎么一個比一個不中用呢?
“去吧,就說是我的意思,他還能難為你個小丫頭嗎?”靜姝見碧縷忸怩著不動,心里雖氣卻還是要給她打打氣。
磨蹭了好一會兒,碧縷才不情不愿的抱著被衾出了屋子,朝著北書房而去。
紫云給靜姝打著扇,心里仍舊不安穩:自家小姐來這么一出,世子爺那樣驕傲的人,今后若是索性都不回來了,可怎么是好。
一會功夫見碧縷嘟著嘴歸來,紫云喚來她,問道:“你剛剛去書房送被衾,姑爺說什么沒有?”
碧縷還在為剛才的事不平,木著臉回道:“姑爺倒是沒說什么,但看著臉色不太好。姐姐真是的,這樣的事讓我去做,剛才可是把我嚇壞了。”
紫云讓她先去睡,轉頭又忍不住勸靜姝道:“小姐,您跟姑爺拌兩句嘴也就罷了,干嘛非要將人往外趕呢。姑爺定是惱了,不如奴婢陪您過去將姑爺請回來吧。”
“他若想回早就回了,若是不想回,我請他回來又有什么意思。”
紫云還想再勸。靜姝轉過身去:“我困了,你們也去都去睡吧。”
第二日用罷早飯,靜姝帶著紫云去前院給老夫人請安,還未到安僖堂,遠遠便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樹下立著。
像是在等人。
紫云眼尖,趕緊湊在靜姝耳邊悄悄提醒道:“姑爺定是在等您呢,難得姑爺能放下身段變相跟小姐求好,您可千萬適可而止,別再鬧下去了。”
她也不是非要跟他鬧得不可開交,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步前世后塵罷了。李陵若是敬她,她也自然會給他面子。
至少外人跟前,她會扮演好他的賢妻。
靜姝緩緩走上前,對著李陵微微一禮,笑著問道:“世子爺好早,怎不進去?”
她今日穿著藕粉色的輕紗軟裙,如此鮮嫩的顏色,更襯得她肌膚潔白如脂。
小婦人婷婷裊裊的立在他跟前,明媚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悅。
李陵昨晚卻未得好眠,這新婦居然用這樣委婉的手段將他拒之門外,他惱得沒心思睡覺。下半夜終于熬不住生了困意,偏又被蚊蟲騷擾,書房里間雖有床榻但卻沒掛蚊帳,這一晚蚊子“嗡嗡”的圍著他過上了年。
他眼下一圈烏黑。
看她卻是春風滿面,氣色似乎比平日更好了。
李陵冷著臉回道:“我來得早,恐祖母還未起身,所以在外面等會兒。”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并不是在特意等她!
“哦,日頭要大了,妾身怕熱,那我先進去候著祖母了。”說罷,靜姝便拋下李陵,緩緩朝著安僖堂而去。
李陵見妻子就這么走了,也邁開長腿,不遠不近的跟著進了安僖堂。
李老夫人自入伏后身子便不甚爽利,這幾日吃了些調理的藥才覺得好些。
李陵和靜姝給老夫人施禮問安。
老夫人自病后,一心靜養,便免了小輩兒們來請安。今日見嫡孫和孫媳第一個來請安,心里很是安慰。
二人在老夫人下首挨著坐下。
李老夫人端詳著孫子,見他臉上有好幾處被蚊蟲叮咬的痕跡,心疼的問道:“你們房里沒掛蚊帳嗎?怎么被叮成這樣。”
轉而見孫媳卻是一片光潔。
蚊子怎么可能放著這樣細皮嫩肉的不叮,偏偏要去吃那皮糙肉厚的呢。
見孫子面色也不好。
老夫人心里便猜到了八九。
祖母是個細心精明的,李陵知道瞞不住,只好敷衍著道:“昨日公務多,孫兒在書房忙到下半夜,恐回去打擾新婦,便在書房湊合了一晚。”
小兩口的事,李老夫人看破也不想說破,順勢囑咐道:“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書房里怎么能睡覺呢,今晚早點回房,好好補個覺。”
這可是祖母的吩咐。
要他回房去。
老人家的話,得聽!
李陵正要開口應下,一旁的靜姝對著老夫人恭敬道:“夫君這幾日公務確實繁忙,是孫媳疏于照顧了。一會兒,媳婦便命人去書房將蚊帳掛好,這樣夫君若是累了,困了,也可以在那里安心小憩一會兒”
李陵:“......”
她這是要徹底將他拒之門外了?
一口一個“夫君”,外人面前叫得好生親熱。話也說得貼心,儼然一副賢妻模樣。
老夫人見孫媳賢良,自然沒有不心悅的道理,笑著道:“你們夫婦互敬互愛,就是對我這老婆子最好的孝敬了。”
說罷,她回身對著貼身服侍的孫嬤嬤道:“內屋柜子里有一匹上好的碧水青雪緞子,我看顏色倒是襯姝兒,你拿來讓姝兒帶回去,做衣裳穿罷。”
片刻功夫,孫嬤嬤取來緞子,送給靜姝。
靜姝連忙起身接過,對老夫人道謝。
“祖母,我來看你了。”靜姝正陪著老夫人閑聊,三姑娘瑾嫣從外面跑了進來。
老夫人見了小孫女,一把摟在懷里,嘴上卻嗔著她道:“都這么大了,蹦蹦跳跳的也不懂個禮數,見了哥哥嫂子怎不問好。”
三姑娘從老夫人懷里掙脫出來,脆生生道:“嫣兒見過二哥,二嫂。”
她見靜姝身側的茶桌上放著一匹雪緞,大眼睛烏溜一轉,轉身對著老夫人問道:“祖母那日不是說要將著雪緞賞給我做衣裳嗎?怎么又改了主意,送給二嫂了。”
“祖母偏心。”三姑娘嘟起了小嘴。
“祖母屋子里還有一匹紅色的呢,那個給你。”
“我不要紅的,我喜歡這青色的。”小孩子都是覺得別人的東西更好,三姑娘也是一樣。
“小孩子家的,穿什么雪緞。”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李陵沉著臉道。
三姑娘被嬌寵著長大,雖平日里也懼怕這個冷冰冰的兄長,但在祖母這里,有人給她撐腰,膽子自然就大了。
“二哥娶了媳婦就不疼妹妹了,前陣子跟我搶那珊瑚串子,今日又來奪緞子了。祖母,你看他,多氣人。”說著,小姑娘委屈的就要哭出來了似的。
靜姝有些為難,倒不是她舍不得將這緞子讓給小姑子。而是祖母剛賞給她,她若是輕易轉送,多少有些對不住老人家的心意。
“瑾兒別惱,這匹緞子咱倆一人一半”靜姝笑著道。
三姑娘仍舊嘟著嘴:府里好東西自來是先可著她,她憑什么要分給這新來的嫂子。
她不服氣。
但瞥著坐在靜姝身旁沉著臉的兄長,三姑娘又不敢沖著新嫂子使性子。
“河西路那邊有家裁縫店,做出的衣裙款式新奇,改日我帶你過去,咱們讓他家的裁縫給咱們做身新款的裙子,可好?”
聽說帶她出府,聽說要做新款的衣裙,三姑娘便動了心。
她眼里閃著精光,走到靜姝跟前:“二嫂說的是真的?”
她那貴為公主的生母不在府里,李老夫人又不常出門。她雖錦衣玉食的什么都不缺,但甚少有出去玩的機會。
靜姝點點頭。
小孩子家自然貪玩愛熱鬧,聽靜姝說要帶她出府,她便將心里的不痛快忘得一干二凈,沖著靜姝粲然一笑:“還是嫂子好。”
出了安僖堂。李陵要去衙門,靜姝要回清風苑,跟李陵分道前,她立在院門口笑著對他道:“夫君辦差辛苦,晚上早些歸來。”
笑容可掬,依舊是一副賢妻模樣。
但那句“晚上早些歸來。”說得卻沒有半分真意。
李陵又不傻,還聽不出來嗎?她這話是說給安僖堂外面的下人們聽的,可不是說給他。
他依舊沉著臉,只微微朝她點點頭,便轉身大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