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茹半提半抱著一袋子零食進屋，忍不住偷偷翻過的。里面不只是糖，什么山楂片、果蛋皮、膨糧酥、泡泡糖之類的裝了滿滿一袋子。
有點小心動，卻還是縮回手指，走進里屋，就看到楊得宗坐在炕上，背對著門，似乎在想什么。但一聽到門響，就抬起手“啪”的一聲關上面前的小匣子。等孟茹走近時，只能看到他手下放的那只木匣子，雕著花紋，看起來是有些年份了，邊上很是光滑，看來是有人經常摩挲。
觸到楊得宗望過來的目光，孟茹忙收斂好奇的目光，露出天真的笑臉，仰著頭，把手里的袋子舉起。“師傅，剛才那人買了好多吃的給我耶！我可以要嗎？”
看了她兩眼，楊得宗忽然笑了，“怎么不要那塊表呢？那個你應該很喜歡才是。”
怔了下，孟茹有些奇怪，不是吧！難道練功練成了真的有什么千里眼順風耳之類的神技？還是高人也會偷看啊？
偷眼看去，總覺得楊得宗的笑容有些“老狐貍”的感覺，原本要脫口而出的“那又不能吃”下去。在審視的目光里，她有些小心地答道：“我媽說不能亂收陌生人給的東西，尤其是那些很貴的東西。”
偷看著楊得宗，孟茹有些拿不準這位新拜的師傅到底是在想什么。只能和他一起保持著沉默。直到許久之后，才聽到他的聲音。
“不用總是那么笑的。”
咦？什么意思？嚇了一跳，不解地眨了下眼，看向楊得宗，他卻已經移開目光，不再用審視的目光看她。
“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收過兩個徒弟，沒想到老了居然還又收了你做徒弟……可惜，你可能沒機會見到他們。”欲言又止，神情說不清是在懷念還是感嘆。看看孟茹，他突然又笑道：“送你一件禮物吧！入門禮物。”
“啊？！那剛才的練功服？”突然收聲，看著楊得宗笑著打開那只棕色的木匣。從里面拿出一樣東西后便立刻關上。他關得太快，連里面有什么都沒看清。
“這個給你。”
“給我？”接過那只小皮袋，打開后孟茹怔住，居然是懷表呢！這么貴重的東西……如果這才是入門禮物，那剛才的練功服？她磕頭時都還沒有得到師傅的認可嗎？心里揪作一團，可臉上卻仍在微笑，褪去皮套，終于看清懷表的全貌。漂亮的金色，不是那種閃閃的黃金色而是有些發紅的玫瑰金。精美的，雕著花紋的表殼……
不知為什么，覺得很眼熟。啊！是了，雖然顏色不一樣，可這個表的花紋和剛才李任風手上那個完全是一樣的。不自覺的，眼神飄了過去，雖然一肚子疑問，卻不敢冒然問出來。楊得宗也好似沒看出她的疑惑一樣，只淡淡道：“回去吧！明天早上照舊跑步，下午放學后再到我這里好了。”
“啊，”點了下頭，孟茹左手拎著一袋子零食，右手捏著懷表，有些茫然地轉身。就聽到身后的聲音：“不用勉強自己和周圍的小孩子一樣的。笑得太多，也會累的。”
腳步停頓，孟茹緩緩回過頭去。孟茹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家，腦子里亂糟糟的。是不是真象人說的那樣“人老成精”？
師傅看出來了，她刻意裝得無比天真幼稚，努力地讓自己和周圍小孩一樣傻傻地笑。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像一般小孩子一樣了，可誰知道老黃瓜刷綠漆，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不同了。說不清是什么心情，是被人看破秘密的難堪、驚慌還是如釋重負一樣的輕松？
回到家，正好看到蹲在小菜園澆水的老媽。笑著湊過去，蹲在溫雅蘋身邊，拿起水瓢澆水。
這塊菜地雖小，種的品種卻多，小辣椒、茄子、黃瓜、豆角什么的，每樣都種了些。現在菜苗剛長高，綠瑩瑩的葉子水靈靈的，煞是喜人。
默默地轉頭看她，溫雅蘋遲疑了下，“小茹，你是不是一定要跟著楊老爺子學拳啊？”
愣了一下，孟茹抬頭看看一臉擔憂表情的老媽，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
“其實要依著我的意思，直接就說不準了。一個女孩兒，學什么拳呢？可你爸又說，你現在懂事了不少，再說楊老爺子不是普通人，能看重你是你的福氣，叫我不要管。可是……”
皺了下眉，孟茹嘆道：“都說小孩子每生一場病就會長大不少。可再怎么長，不宵都是小孩子！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你和那個李任風那樣說話……”
聲音一頓，她突然笑了，“真是傻，和你說這些，你都不知懂不懂。”
斂眉無語，孟茹抿著唇，偷眼看老媽。如果她仍是六歲的小孩，那就真的啥都不懂了。可是現在……
可以理解，父母永遠把子女當成小孩子的心理。疼著寵著管著，從前30歲了在父母面前還不是像小孩子一樣受著管束？！不能說是爸媽太過霸道，總是因為她從沒做過讓他們完全放下心的事情才一直把她當成是小孩吧！
這一次，還要這樣如孩童般永遠被父母庇護于羽翼之下嗎？心潮洶涌，孟茹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終于收斂了總是掛在臉上的傻笑，“媽，我想和師傅學拳，就像小云姐想要滑冰一樣，雖然我可能沒什么天份，可我一樣想象那只小黑雞一樣飛起來。”
聲音很低，卻如一道雷在溫雅蘋耳邊炸開。這些話，聽似平常，可是出自被自己一直嬌慣的小女兒口中，就讓她感到吃驚了。小茹才六歲，連小學都沒上啊。居然這么有條有理地說話，還真讓建國說對了，這孩子在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
雖然之前幼兒園的老師一直在夸孟茹，可她總當是小孩子比較乖就是了，還能懂事到哪兒去呢？可今天下午在楊家看到她能那么鎮定地和李任風對答，真的有些驚訝。這孩子，是真的懂事了。是因為和爸學毛筆字的緣故？或者是因為和楊老爺子接觸得多了？
溫雅蘋皺著眉，胡思亂想著。沒留意到孟茹閃爍的目光里一閃而過的怯意。
不再傻笑，不再故作小孩狀扮天真無邪，也不再掩飾，媽會不會覺得現在的她好怪。會不會接受這樣的她呢？有些慌，孟茹澀聲喚了一聲：“媽。”
“啊，”回過神，溫雅蘋摸了摸她的手，笑了下，“我老兒子真是篚了，比你哥還像個大孩子。”
看著她臉上的笑，孟茹的心安定下來。老媽還對她笑，沒把她當怪物一樣看。心里高興，她把手里的水瓢一丟，合身撲進老媽懷里撒嬌。
惹得溫雅蘋笑著推她，“這孩子，剛夸你是大孩子了，又這么撒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淺笑，“不過就算你七老八十的時候，摟著媽撒嬌，媽一樣開心。啊，就怕媽活不到小茹會嫌棄媽了，不說那么久，就是等到你上大學時，可能就嫌媽胖了，到時候媽去學校看你，你們同學一看就會說啊！孟茹啊，你媽好胖啊！那時候你就覺得丟臉了。怎么辦？要不要媽切下去一半啊！”
“才不要，我媽一點都不胖。”摟著媽媽比之前胖了一些的身體，孟茹笑得開心，卻又有一些小小的心虛。老媽，你不曉得后來的我比你現在還胖了一些呢！而且，沒有考大學啊……
不過這次絕不會再那么胖了，就算沒舞蹈來維持身材，可有太極嘛！她這一次絕不再那么傻傻地延續上一次的軌跡。
正在胡思亂想，卻被老媽輕敲了一下，“好了好了，別撒嬌了。去洗洗手，準備一會兒吃飯了。”
嗯，“孟茹跳起身，突然又轉回頭，望定溫雅蘋，遲疑了下，開口道：”媽，你可不可以讓我也和小君他們一起上小學啊？“
‘小學？“有些驚訝，溫雅蘋猶豫道：“你還沒到年齡，人家學校不會收的。”
“可是，媽，我很想上學的。”眨巴著眼睛，孟茹作出一副可憐相。
真的不想再擠在幼兒園了。她知道老媽是有辦法的。從前她也是六歲就上了小學的。不過那時候，嗯，說來可笑，是因為她被溫立君帶著從幼兒園逃學跑到附近的學校園去打秋千，還害老媽被大劉老師拖著狠狠告了她一狀，連那少少的三朵小紅花也被扣了個精光。這次，打死她也做不出那么幼稚的事了，自然得另想辦法了。
拖著老媽的手，搖了又搖，直到溫雅蘋笑著點頭，她才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居然因為能上個小學就這么開心，還真是低要求。不過，也不完全是為了上小學。而是覺得，她現在才是真的放下心結，不再刻意地掩飾，不再故意裝小扮嫩。
這次，一定要走一條全新的道路，不同以前，不要再做剩女也不再做別人眼里的失敗者。她，要過得幸福，不用那么完美，卻一定要甜得如同陷入蜜糖里，連走過的道路兩旁也要開滿燦爛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