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好刺耳！

半瞇著眼，緩緩回過頭去。在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里，第一眼就先看到那個……啊，好眼熟！是今天下午在學校里的那個小正太。

短短的頭發，個子不高，人很瘦，還有些黑，可是一雙眼睛卻黑幽幽的，仿佛藏了許多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看到這雙眼睛，會讓人覺得早慧并不是一件讓人很驚訝的事。不是那種天才到可以背全千字文或是背圓周率的聰慧，而是另一種洞悉世情的冷淡與嘲弄。

有一剎那的恍惚，或許這個孩子比起她更像一個重生者呢！居然有著這樣的眼神。

目光一轉，看到那些原本沒太放在她身上的眼神這會兒都盯著她，雖然沒有什么竊竊私語或是夸張的那種什么仇視的眼神，但多少都有一些厭惡的感覺。

似乎，是被人討厭了呢！孟茹偏著頭，下意識地抬起沒有握著鐵扶手的左手去捂住胸口。

啊，是她太遲鈍嗎？被這么多人討厭，可是好像沒有傳說中此時該有的難過與尷尬啊。還以為要用如墜冰窟，渾身發寒之類的形容詞呢！可是，右手握著的鐵扶手上仍傳來暖暖的溫熱。那是被陽光照耀了一天的余溫。

松開手，掌心還殘余著一股鐵銹味，盈于鼻間，混著那股男孩的汗臭味。不自覺的，孟茹扇了扇手。

抬起頭，在瞪著她的那雙眼里看到毫不掩飾的厭惡。啊啊，難道沒人告訴你，討厭一個人不應該表現得那么明顯嗎？這樣外露情緒，只會引人注目呢！

讓開兩步，孟茹仰起頭，笑道：“我不玩了，你們玩啊！”

她這么一讓開，立刻有幾個孩子搶著往上爬去。姜小月卻氣得臉色通紅，低頭看看孟茹似乎有些勉強的笑臉，更加生氣。

“沐義，你胡說八道什么呢！小屁孩一個，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跑到這兒來瞎說，沒人教你，對哥哥姐姐應該是個什么態度嗎？”

“什么哥哥姐姐？我媽可沒給我生。”冷哼了一聲，小正太沐義說話聲音很大，絲毫不在乎周圍原本沒說話的幾個男孩都扭頭看他。

“你哪班的？你們班長是誰呀？跑到這來裝大！”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子頂撞，姜小月也動了肝火，上前幾步，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現在就去找你們班長，我倒要問問他，是怎么管你的！”

被擰住耳朵，沐義也沒往后掙，只是歪著腦袋，斜睨著姜小月，冷冷道：“放手！”

姜小月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只伸手擰著他的胳膊往外拉。沐義只一抬手，就反抓住姜小月的手臂，用力一擰，頭一側，就掙開，又狠狠一推，把姜小月推在地上。

“你干什么？沐義！”他這么一推，周圍的幾個孩子也不爽了。上前推攘著他，破口罵起來，“臭小子，你是不是太能裝了？！不收拾你你把自己當老大啊，連小月姐都敢推！”

顧不上去看小正義如何大戰群雄。孟茹蹲下身，還沒扶姜小月，就先去看她的腿。“小月姐，你的腿怎么樣？有沒有磕破啊？”

姜小月的腿上是有病的，俗名“骨漏”，也就是骨結核。也就是因為這個毛病，才被父母遺棄，輾轉一家又一家，最后被送到福利院時已經十歲。雖然身上有病，每到犯病時，腿上的那個窟窿就會流黃色的膿水，苦不堪言。可姜小月卻一直堅強地活了下來，而且在院里還常幫著老師照顧年小的孩子，很得老師和孩子們的歡心。孟茹還小，沒上幼兒園時每到福利院來玩都是她幫忙照顧的，所以感情又和其他人不同。

扶起姜小月，孟茹轉過身，看著圍起的小圈子，雖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但想來打架的正打得火熱。也不勸架，她只喊道：“老師來了！”

不算是說謊，不出幾分鐘，就會有老師趕過來的。不過如果來的是老媽的話，說起話來好像也有些不方便。

看到分開，惶然回頭去看的孩子，透過縫隙，看到倒在地上的沐義一張青紫的臉。孟茹慢慢走了過去。

拿出干凈的小手帕，她很有愛心似地擦了擦他被打破的嘴角，看著手帕上那一抹嫣紅。她溫言道：“很疼吧？”注視著嫌惡地皺眉的小正義，“可是小月姐也很疼呢！我媽說了，欺負女生的男生是最壞的呢！”

站起身，很想瀟灑地把手里沾了血的手帕一丟或是很有愛心似地塞到他手上。不過考慮到弄丟手帕還會被罵，孟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手帕折好收起。

“啊，對了，小哥哥，你才進院沒多久吧？你看，你不認識我，也不了解我和小月姐，所以下次不要亂說那些話了啊，很傷人的……”偏了下頭，有些糾結自己是不是說的太成熟了，可是不想裝幼稚了呢！“如果你有妹妹的話，也一定會偏向她的不是嗎？”

大義凜然似的說完，一轉頭，目光卻撞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著沉下臉的溫雅蘋，孟茹收起酷酷的表情，有些膽怯地往姜小月身邊靠了靠。毫不意外的，姜小月立刻挺身而出將她護在身后，所有的責任都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僅維護孟茹，順便連幾個打架的小子就是沐義也幫著開脫了一下。可惜就算如此，責備還是免不了的。

辦公室里，幾個男生一溜兒貼著墻站著，被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就算是沐義，雖然眼神仍是有些銳利，卻仍是默不作聲。

“每個人都寫一份檢查，100字以上，不會的就用拼音代，什么時候交上來什么時候吃飯。”溫雅蘋并沒有罰得太厲害。

不過縮在角落的單人床上的孟茹，看了一下表，還是覺得這幾個家伙可能今天吃飯還是要遲到了。心里正在嘆著，卻不想溫雅蘋一回頭，瞪著她，“你也是一樣，認真檢討，要不然別想再來院里玩。”

沮喪地垂下頭，孟茹認命地跳下床坐到辦公桌前，接過老媽遞過來的稿紙和鉛筆，老老實實地寫下她生平第一份檢查。

感覺到對面的注視目光，她皺著眉，看著小正太的怒目相視，又是可氣又覺得好笑。眼睛一轉，她咧開嘴，吐著舌頭扮了個鬼臉。看到沐義變了臉色，哼了一聲低下頭去，不禁心情大好。

雖然100字的檢查對小孩來說是有點困難，可孟茹是什么人來著，基本上不費什么功夫，為難的反倒是要如何措詞讓自己的檢查覺得孩子氣一些。沒十幾分鐘，就寫好檢查，在過去交檢查時有些得意地瞥了眼小正義只寫了幾個字的檢查。孟茹勾起一抹笑意，待覺察出自己的舉動有些幼稚時，笑容已經擴大，沐義也已經狠狠地瞪了過來。

不過不管怎樣，最先走出辦公室的就是她了。被瞪兩下就瞪兩下吧！按著老媽的指示，找到小月姐被她領到食堂去吃飯。

走到食堂門口，眼角一瞥，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蹲在門口不知是在等人還是怎么了，竟然抱著飯缸在臺階下一動不動。

“喂，你怎么還不進去呢？一會兒排隊的人太多，就要吃涼飯了。”好心地提醒了一下，見那個小女孩沒抬頭，孟茹蹲過去，順著她目光看著地上爬著的黑螞蟻。不禁笑了，“吃完飯再來看螞蟻吧！你看人家小螞蟻都知道回家吃飯了。”

終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小女孩的大眼睛黑溜溜的，不知怎么的，讓孟茹覺得有些熟悉。

“我要等哥哥。”

咦？挑起眉，孟茹眨了眨眼。福利院里有好些孩子是有血緣關系的，這樣的一般是父母雙亡被當地政府民政部門送來的，也有很多是因為家長犯罪入獄無人照料的。

“小玉，不要再等了，你和姐姐一起進去吃飯好不好？”姜小月過來笑著牽起小女孩的手，卻被她掙開，反倒又往邊上挪了下。

見孟茹抬頭看她，姜小月低聲說了聲：“沐義的妹妹。”

怪不得！再看，更覺得眼前的小羅莉和那個正太有很多相似之處。就連有些別扭的個性都有些象。

“哥哥現在還在寫檢查，一會就會來吃飯了。可是他要是知道小玉居然沒有去吃飯，就會很生氣，很生氣哦！”

沐玉抬起頭，抿著唇，沒有說話。卻慢慢站起身，一個人緩緩向食堂里面走去。

“這么內向，真是不討人喜歡，怪不得進院都快大半年了，還是沒什么人和他們兩兄妹玩。”

姜小月搖著頭，雖然像是在抱怨，卻疾走了幾步，追上前去搶過她的飯缸。“你和小茹坐著就好了，我去打飯。”

沐玉皺眉，還要跟過去，卻被孟茹拉住，只好坐在桌子前等著。可一雙眼睛卻仍遠遠地望著門口。偏著頭看眼前這個眉清目秀，長相很是精致的小羅莉，孟茹有一搭沒一搭地搭訕著。只可惜她說十句，沐玉都不會回她一句，幾分鐘下來，孟茹不得不宣告放棄。想當年她被人說成內向孤僻時，也沒沐玉這樣啊！好像她剛才一直在對空氣說話，連轉下頭給她個反應都不曾。

真是服了，這對兄妹！果然都是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