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性格開朗的二舅,在面對姥爺一張白板臉時,也有些謹慎言行,全不似剛才那么輕松。
而溫子軒的臉,隨著他的敘述,越來越沉。最后直接化身為黑面包公,雖然到最后也沒說什么,可在溫志武離開后,卻一直在屋里走來走去的。
孟茹偷看了他兩眼,“姥爺,你要不要去醫院看老姨啊?”
被她一問,溫子軒倒停下腳步,沉默了半天,才悶聲道:“有什么好看的。”
孟茹撇了下嘴,也知道讓姥爺放下面子主動跑到醫院去探望老姨,是件不大可能的事。雖然很想對老人家說現在不流行把感情深埋心底那一套了,卻也知道性格這種事真的是沒那么容易改變的。
正在想要如何能讓姥爺自然而然地去醫院又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掉了架子,就聽到門響。
卻是小琴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看到溫子軒,頓了頓,開口招呼后,才拉著小茹問情況。卻是剛才碰到了二舅,一知道老姨進了醫院就跑了過來。
在聽完情況后,嘆了一聲,扯過凌波抱了抱。看看表卻沒說要趕去醫院,只淡淡地說了幾句,便離開了。眼看著溫子軒沉下臉,凌波也垂下眉,孟茹也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小琴姐并不是這么不念親情的人啊!
孟茹悶悶地爬上炕,坐著發呆。夏天的炕,因為沒有生火,又鋪了層涼草席,還是挺涼快的。看著另兩只也是沒精打彩的模樣。想想,便跳起身,“姐,哥,我們來做飯吧!”
趴在炕上的兩只扭頭看她,好像她說的是天方夜譚。別說作為獨生女的凌波,就算是孟家兩兄妹,也都是被捧在手心嬌慣著養大的。打小,除了操心學業外基本是沒吃什么苦的。雖然不能說被嬌寵到油瓶倒了都不扶一把的地步,但似乎前世孟茹長到三十歲時,所謂的廚藝也還只局限于能把飯菜做熟。雖然離言情小說中的白癡女能把廚房燒掉,把菜燒焦黑得讓人不能入口的境界還很遠,卻也實在說不上多美味。
這一次,絕對不能重蹈覆轍。就算仍不能做萬能女主,卻不想再懵懂無知地接受著父母的付出而不知回報。
“你們想啊,現在他們在醫院里肯定沒心思想著回家做飯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在附近的小店里吃上一口,或者是像咱們中午一樣只吃面包而已,如果這時候咱們做好了飯帶過去……”雖然沒有說得更深入,可很明顯,忽閃著睫毛的兩只已經被打動。
“要做什么飯啊?”凌波來了精神,扳著手指開始數,“紅燒魚,鍋色肉,燒豆角……”她這么一數,孟博超也開始流口水,“燒排骨,地三鮮,魚還是做澆汁的好吃……”
聽得孟茹一頭黑線,你們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當是進了飯店點菜怎么著?現在可不是讓你吃,是讓你做好不好。光想著好吃的,別說沒有食材,就是有食材,你們誰能做得出來啊?
清咳一聲,孟茹敲定方案,“飯,可以燜大米飯,”之前爸剛調到興華商店就利用員工優惠買了電飯鍋。那可是最新最時髦的新式家電,還是現在最好的三角牌。
“然后菜呢,外面菜地里還有黃瓜,雖然有些老了。”汗,老媽特意留下的老黃瓜種,也被她打起主意。“醬炒老黃瓜,有些酸,當開胃了。還有茄子,可以炒茄絲……”
嘀嘀咕咕地算著,把兩個小家伙趕出去摘黃瓜,孟茹端了盆去舀米。被他們驚動的溫子軒轉出來,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你們要做什么?”
“做飯啊!”仰頭對著仍一臉嚴肅,只在眼中流露些許好奇的溫子軒,孟茹輕笑出聲,“今天讓姥爺也看看我們的手藝。”
挑起眉,溫子軒遲疑了下,卻還是沒有說話。說老實話,對幾個小家伙做飯這種事他可是全沒信心,有心阻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老派人男人一個,溫子軒這一輩子都沒有進過廚房,更沒有親自作過一頓飯。小時候是老媽侍候,大了就是媳婦侍候,老了就是女兒兒媳婦侍候……
做飯洗衣這種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陌生。
知道姥爺一直在背后看她,孟茹也不多說話。洗米,加水,插電線,按按鈕……雖然已經有個近一年時間沒做,可用電飯鍋燜飯這種事,她可是最拿手了。
OK,搞定一項。拍拍手,孟茹剛想出去看看那兩只的工作完成得如何,就聽見一聲叫聲:“你們兩個干什么呢?”
聽聲音,好像是小琴姐耶!眨眨眼,孟茹跑出去。果然,就和她預料的一樣,王小琴站在菜地前,瞪著在菜地里折騰的兩只,一臉的驚訝。
“太胡鬧了!連秧子都快讓你們拔掉了。”一面說,一面放下手里的袋子過去拖人。
偷偷一笑,孟茹只蹲在地頭,看小琴姐拎來的袋子。饅頭,還有兩塊豆腐。東西倒是沒什么,可一想到原來小琴姐不是回避不管他們,心里倒覺得頗為舒服。
看著那兩只被攆過去洗手,孟茹跟在王小琴的身后進了屋。還匯報道:“小琴姐,我已經燜好了飯。”
“咦?”有些驚訝地看她,王小琴完全沒想到這些個被寵著的城里孩子還會想到要做飯。怔了怔后,便笑著拍了拍孟茹的頭,“小茹真是長大了。”
進了屋,把東西放下,和溫子軒打了聲招呼,王小琴就開始忙碌。沒先去炒菜,反倒先去看了看豬圈里。兩只已經有五六十斤的小胖豬正哼唧唧地拱著已經空了的豬食槽。跟在后面的孟茹有些汗顏,還真沒想到要吃東西的除了人還有這兩家伙。看來自己果然還是不行啊!
抹身回屋,點火燒鍋。把當院里泡著的苞米臍子餅倒進鍋里,再從桶里舀了幾瓢從趙樹生家豆腐坊接的豆渣水,又用小鍘刀把之前采的灰菜,薺菜什么的野菜攔腰切了幾下,一起丟進去。
不一會,屋里就飄出烀豬食的味道。熱乎乎的,熏人的味道,說不清是香是臭,卻讓孟茹覺得很熟悉,好像是老媽在家一樣。
把豬食倒進食槽里,看著兩頭豬悶頭吃得歡實,孟茹也不禁笑起來。平時,她還真沒像今天這樣近距離觀察過兩頭豬吃食的模樣,這么一看,雖然不覺得像剛買回來時那么好玩,可也覺得有那么幾分可愛似的。
看著小琴姐做活,就會覺得自己真的是笨手笨腳,干啥啥不中。孟茹很有挫敗感,可卻還是圍在她身邊。新安了電吹風機,也不用她拉什么風箱之類的,孟茹就蹺著腳看她麻利的動作。雖然說炒菜,步驟都是差不多的,可多看幾次說不定自己也會變得能干起來。
“圍在這兒你不熱啊?”王小琴笑著嗔了她一聲,抬起手肘抹了下汗,孟茹忙乖覺地跑過去投了條毛巾遞過去。
看著小琴姐接過毛巾對著她微笑,孟茹想了想,忽然問道:“小琴姐,姐夫知道你過來嗎?”
“知道,本來還說讓我帶你們過去吃飯的,不過……”眼角往后瞥了下,王小琴笑了笑。孟茹卻知道那個不過之后隱藏了什么。也是以姥爺的性格,肯去趙家吃飯才怪。
“去收拾桌子吧,一會就可以吃飯了。吃完飯,我去給三姨他們送飯。”不再多說什么,王小琴麻利地翻動著手里的鍋鏟。
把菜擺上桌,凌波也懂事地拿了碗挨個地盛著飯。王小琴卻在外屋洗著飯盒,先把預留出的那份飯菜裝上。“老姨剛動手術,是不能吃飯的,三姨,啊,小茹,還有誰在醫院啊?”
含糊地答了,孟茹捏著指頭,“大舅和大舅媽不會全在那的,一定會回家做飯,還有那個……老姨父也應該會在外面吃飯吧!”算來算去,其實需要送飯的也只是老媽一個似的。
“還是多裝點。”王小琴嘀咕著,端了碗,飛快地扒完一碗飯,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碗收拾了就算了,我回來再洗就行。”
孟茹歪了下腦袋,心道還真是個個寵著他們啊。
想來是她剛才那一番話讓凌波也有所觸動,吃過飯過竟和她一起收拾碗筷。伸手試了下鍋里,剛才放的水正好溫溫的,拈了些面堿放進去,滑滑的。這年頭,還沒有洗滌靈,洗碗時一般都是用面堿。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總覺得好像洗不干凈似的。
終于洗完碗,又拿了掃帚把屋里掃了一遍。跑進屋里揪起躺在炕上放賴的孟博超。“哥,去摘灰菜吧!多弄點,明天烀豬食好用。”
“前幾天不是剛摘了一大堆嗎?”有些不情愿地翻了個身,孟博超咕喃著,可被凌波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立刻就一咕嚕爬了起來。
孟茹捂著嘴,屁顛顛地跟著跑了出去。心里更認定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句古語那是相當的真,比金子還真。
還沒跑遠,就聽見有人喊。卻是老爸下班回來,知道他們去摘野菜,只說了別跑太遠,又說一會吃完飯就去醫院,到時會和老媽一起回來云云。
可等到孟茹他們回家時,家里還是只有姥爺一個人。凌波雖然沒說什么,可那個表情卻總象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時,孟建國才一個人回來。只說手術還算成功,今天晚上老媽會留在醫院和王永祥一起陪護。
一聽到成功兩字,凌波立刻就高興起來。可孟茹的心,卻咯噔一聲。是擔心那個王永祥不細心看護不好嗎?老媽竟然留在醫院了。那個,好像說什么術后24小時很關鍵啊!
孟茹胡思亂想著,被老爸趕上炕,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被老爸火起來罵了幾句,才不敢再亂動。迷迷糊糊的,她暗下決心:從前,都是老媽守護著她,守護著其他的親人。那這次,媽守護著別的親人時,就換她來守護老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