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幽寒幽幽醒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屋內點了四五支蠟燭,奶娘、小紅圍在她床前,見她醒過來了,喜極而泣。奶娘握著水幽寒的一只手,向坐在屋內桌旁的一人說道,“歐陽大夫,麻煩您在給姑娘看看,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原來他也在。水幽寒轉過頭,就看到歐陽大夫一臉的關切和欣慰。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聞到了那讓她安心的淡淡的草藥香。
歐陽的手按上水幽寒的脈搏,凝神片刻,“恩,沒事了。”
水幽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腹部,歐陽看到她如此,忙安慰:“不要擔心,胎兒一切正常。你方才是急火攻心,還蓋了那么多被子,脫力了才暈了過去。我已經給你針灸過,剛才又做了個藥包給你,寧心安神的,你不愿意喝藥,怕傷了胎兒。這藥包熱敷,是不會妨礙到胎兒的。”
奶娘在一邊抹著眼淚,“姑娘,這次多虧歐陽大夫來的及時,要不然,我和小紅就跟了姑娘去了。”
水幽寒這才仔細去看奶娘和小紅二人,她們還是穿著被撕破的衣衫,臉上的傷也沒有處理。頓時心中疑慮重重。
“歐陽大哥,那些人還沒走嗎?怎么奶娘和小紅的傷還沒有處理?是他們不準奶娘和小紅治傷嗎?”水幽寒想起那棒槌三人組是如何的蠻不講理,她昏過去之前,也聽到了那位王家奶奶在外面叫喧。
“不是這樣,小寒你不要擔心,他們都已經走了。是奶娘和小紅見你一直不醒,說什么也不肯讓我給她們醫治。”
水幽寒轉向奶娘:“奶娘,我昏過去之后,發生了什么事,她們是不是發現了?是海伯請了歐陽大哥嗎?”她那樣昏過去,外面的人只怕要進來查看,那么就會發現她大著肚子,然后請了歐陽大夫?
奶娘見水幽寒一臉的焦急,趕緊過來拍了拍她的背,“姑娘放心,這次真是多虧了歐陽大夫。姑娘你昏了過去,我看到了地上有染血的帕子,掀開姑娘的被子,摸了一手的粘乎乎的,抽出手來一看,一手的紅,我還當姑娘是……,就忍不住哭了起來,當時我就想去和那賤人拼了命。這時歐陽大夫就闖進房門,給姑娘診脈,還讓我和小紅去門口守好,不要讓人進來。后來才知道,姑娘只是氣急了,才昏了過去,孩子也沒事。”
小紅在一邊跟著點頭,“姑娘,你怎么在被子里藏了那么大一塊西瓜呀,你不知道,當時我和奶娘還以為那是、那是……唉,把魂都嚇沒了。姑娘這帕子上的,也是西瓜汁吧。”
水幽寒臉一下子紅了,奶娘和小紅聽了歐陽的話,管著她不讓多吃西瓜,可是現在西瓜也是最后一茬,再吃就得等明年,她就藏了一大塊在屋里,想背著她們偷吃的。沒想到,派了上點用場,也鬧了個大烏龍。
“奶娘,小紅,這次還多虧了這塊西瓜。你們不知道當時情況多危險,那個王家的奶奶和她那婆子,一人拿著倆棒槌就奔我來了,我靈機一動,就咳嗽了半天,又弄了些西瓜汁在帕子上,讓她們瞧見了,以為我得的是癆病,一時不敢上前。這不,就等到救星了。后來都發生了什么事,我只記得應該是海伯來了,還得多虧他來的及時,不然,我和這肚子里的孩子,只怕都見不到你們了。”
“姑娘,這次要多謝彭娘子和春生家的了。”奶娘答道。
“噢?”水幽寒一愣。
“是彭娘子,在村頭打水的時候,看到王家那潑婦,領著人,一臉殺氣地往咱們宅子這邊來。她想著海伯那時候還在地里收租子,家里就咱們幾個婦人。以前又聽說過那潑婦的劣跡,怕咱們吃虧,就扔下了水桶,去找海伯。她一個婦道人家,背上還背著孩子,哪能走的快,好在路上遇到了春生家的,把這事一說,就喊了春生去找了海伯他們回來。要不然,等海伯他們收完了租子,我們哪還有命在。”
這世上還是好心人多。水幽寒心里感嘆,這樣的人情,她要牢牢地記在心里,以后要想法子報答才行。
“那怎么歐陽大哥也是和海伯他們一起來的嗎?”
“我是在海伯后面趕來的。這附近我也有些田產,當時在那收租,聽了這事,擔心你,就跑來了。我一進這院子,見海伯和東叔那家人正在爭吵,然后就聽見你屋里奶娘的哭聲,就闖進來看看。還得多虧我總是隨身攜帶銀針的習慣,要不然,救不回你們母子,我只怕是終身遺憾了。”
水幽寒看他們這般,心里酸楚。患難見真情,果真如此。奶娘和小紅待她如此,可她為她們做過什么那?一直以來,都是她們在照顧她,而她為她們做的實在太少,還一直帶累她們。還有村里幫忙報信的人,平時也不過是稍有來往,現在卻可以說是他們救了自己的命。當然,還有歐陽,自己和寶寶欠他良多。
“奶娘,小紅,咱們相依為命,你們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不過以后,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敵眾我寡,你們千萬不要想著拼命,要想著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然后再想其它的。”
“姑娘,是我們沒有護住你。”奶娘和小紅異口同聲,語氣里都是歉疚。
“這不怨你們。那王家奶奶沒頭沒腦的跑來找咱們的晦氣,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后來怎么解決的?”
奶娘和小紅都靜默了一會,小紅才憤憤地說:“奶娘和我,一直和歐陽大夫在屋里照顧姑娘。她們那些人,根本不管姑娘死活,只在那里嚷。聽見那婆娘說是受了東叔女兒的調唆,聽東叔夸贊咱們葡萄種的好,是能干的女人,咱們后來還好心讓海伯又送了葡萄給她們,也不知怎地就認定,咱們故意討好,是和東叔有些……恩……那個,還說咱們都是女眷,一直住在這里,海伯可沒什么遠房親戚的。這樣就找上門來了。”
這是怎樣的大腦回路啊,難道這王家奶奶是火星人穿越,這樣也行?
水幽寒覺得自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奶娘接了小紅的話繼續說:“那王家婆娘見了海伯和東叔那樣,知道是弄錯了,就把錯都推到她帶來的那個丫頭身上,原來那丫頭就是東叔的女兒,是東叔第一個娘子留下的,叫蘭兒。她說自己是受了蘭兒的調唆,才來這里想拜訪姑娘。又說是我們先沖撞了她,她的手下人才把我們綁起來的。真真是顛倒黑白。那時,歐陽大夫給姑娘針灸,我忍不住,跑出去,罵她胡說,哪有人會大白天,撬開人家的鎖,砸了人家的門,對人家下人又是打又是捆,自己帶著五大三粗的婆子,舉著棒槌拜訪人的?”
“這事海伯怎么說?”
“那個綁了我們的是東叔的護院,海伯做主每人打了五十板子,至于另外那三個,那個東叔說是內眷,他會帶回去好好管教,就那么走了。海伯似乎很生氣,可也沒有辦法。”
事情竟然就這樣了結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想到這,水幽寒反而一點都不生氣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自己的身體,還有奶娘和小紅的安危,至于那樣的一些人,以后日子還長著。
“奶娘,小紅,你們看我現在已經沒有事了,你們也趕快讓歐陽大哥給看看,開些藥,然后去換了衣服來。我也有些餓了,一會做了晚飯,請歐陽大哥一起吃。”
歐陽給奶娘和小紅看了看傷,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就拿出兩瓶藥膏,又開了個活血化瘀的方子,囑咐她們內服外用,奶娘和小紅就下去換衣服、做飯去了。
水幽寒見她們都出去了,才轉向歐陽,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歐陽大哥,這次多虧了你。雖然你剛才說的輕松,可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當時我肚子疼的很,心里只覺得,這孩子是保不住了。”
“既然小寒你這樣說,我也就實話告訴你。你這次如果不是針灸及時,你和孩子都會非常危險。”
水幽寒聽他這樣說,已經明白當時情況有多危急,不管怎樣,最后總是有驚無險。她輕柔地撫mo著自己的大肚子,“歐陽大哥,我和寶寶多虧了你。你真是我們的福星。還有那些幫了我們的鄉親,我和寶寶也不會忘記的。”
歐陽笑笑,繼而擔心地問:“小寒,你不肯說你的身世,必是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會刨根問底,只是,你現在這里似乎住的都不安穩,你可要做些打算,如果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盡管和我說,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水幽寒看歐陽一臉鄭重,點了點頭:“大哥的話,我記下了,以后少不得有地方要麻煩到大哥。我先謝過了。至于打算,我也有一些,只是目前,我這樣子,也只能暫時留在這里。等生下了寶寶,再做打算。”
“恩,也只好這樣了。小寒,我和奶娘給你算過,再有兩個月,就是你的產期。你是第一胎,也許會提前。我已經和海伯說了,你這次受了太大的驚嚇,需要靜養,不可有任何人來打攪,而且還需我每天為你針灸才能保得平安。從鎮上到這里,往返不便,海伯請我在這住下,這樣,你萬一有什么不妥,我都在你身邊,免得你生產時,我不能及時趕到。”
沒想到歐陽他想的這樣周到,算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有這么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每天在身邊照料,水幽寒真的就不怕什么了。
“大恩不言謝,以后就麻煩歐陽大哥了。”
“和我還客氣什么,你可是叫我大哥的,那我照顧你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水幽寒聽了微笑:“大哥,你待人真是好,是不是對每個病人都會如此?”
歐陽愣怔了一下,看著水幽寒燈下一張俏臉,遲疑了片刻,還是回答:“自然的,小寒不也是因為我的眼中只有病人,才會如此敬我嗎?”
涼風從窗縫鉆了進來,屋內的燭光跟著抽搐,忽明忽暗印在水幽寒的臉上,歐陽不由自主,替水幽寒掩了掩被角,“只不過她們不會叫我大哥,我也不會直呼她們的名字,小寒你畢竟是不同的。”
水幽寒睜大一雙眼睛,直視歐陽,歐陽也看水幽寒,兩人眼里都是暖暖的燭光,還有對方同樣溫暖的眼。
“小寒叫我一聲大哥,我自當像哥哥那樣待小寒。”歐陽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