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立即跳起來:“絕不可能,我是搞工程的,工程隊的材料一向都是由我買進,我最熟悉行情了,這么大的作坊,若要用中等材料,全包的情況下,沒有五六千絕對打不住,悅之,你聽我說,六國的表叔又不是村里人,你又不認識他,誰知道會不會糊弄你呀,到時候以次充好,建了個豆腐渣工程,你哭的都找不到地兒。聽二叔的沒錯。”
“就是,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二叔還會騙你嗎,你要不信呀,你就去鎮上問問,你二叔的磚匠活計,那可是出了名的。”胡翠蘋立即就打蛇順棍上了。
陳悅之知道,陳勇的磚匠活計是很不錯的,只是這心太黑,太狡詐了。
反正她讓陳維咬定了不松口,陳勇說了一晚上,口水都費干了,也沒撈到啥結果,只能泱泱的回去了。
陳悅之覺得陳勇沒那么容易放手,畢竟也是幾千塊錢的事兒,果不其然,晚飯過后,陳太康叫他們過去,說有事要說。
陳悅之陪著爸媽一起過去,才一陣子不見,陳太康好像又老了許多,頭發原先只是花發,現在已經徹底白了。
洪曉娥惡狠狠的盯著陳悅之,好像隨時會撲過來咬一口似的,但是陳太康在,她不敢吱聲,只是用那種幽幽的眼神盯著他們。
“老大來了,快,坐吧。今天喊你們過來,是問個事兒,老二說你家要起個作坊?”陳太康問道。
陳維連忙站起來回答是,陳太康又擺擺手讓他坐下,一家人說話,不要那么拘束。
“老二的磚匠活計,不說在村里,就算是在鎮上,也是出了名的好,要不然縣里的大人物,也不能指名道姓。要老二去幫他包工程十活。再加上好歹也是親戚,總比陌生人好。我的意思是,你們看,能不能讓老二來承包這個活?”
陳悅之用胳膊肘兒捅了捅陳維。讓他就按剛才商量好的來說,陳維見女兒鼓勵的目光,心里振豐不少,但是面對陳太康時,還是有種天生的氣弱。
“爸。你這是找我商量呢,還是命令我呢?”
“咳咳,我有什么權利命令你,當然是找你商量啦。”陳太康磕了磕煙袋,目光看向遠方,透過眾人,不知道飄向何方。
“既然如此,爸您都幫老二說話了,如果我一口回拒,那是我不近人情。這樣吧,我們家打算公開招標,誰的想法好,誰能用最少的錢辦出最漂亮的事兒,那就用誰的工程小隊。”陳維好不容易把話說完,看似淡定,其實是有些僵硬了,那啥招標,他也不懂呀,都是悅之出的主意。說大城市里都用這方法。
陳太康果然是聽不懂的,疑惑的看向陳維:“什么標?”
陳悅之立即站起來,笑意吟吟的給他解釋起來:“爺爺,公開招標。說得通俗一點呀,就是這樣,比如我們家那小作坊呢,我們最高能夠承受的價格范圍,然后凡是想要來承包的工程隊呢,得根據我這錢的預算。做一份表出來,誰能用最少的錢,做出最漂亮的活來,那這工程就歸誰了。”
她早就知道陳勇會說動陳太康,前來摻和一腳,她是壓根都沒想過,要包給陳勇做。
只是自從陳太康中風出院后,也不太愛理事兒了,只管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陳維沒要的那幾萬塊錢,他們老倆口就算不種田,也能過的紅火的了。
陳勇見這事大概不成了,心里不舒服,便朝著洪曉娥直擠眼睛,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呢,陳太康倒先來了一句:“老二,你眼睛抽筋了?眼睛要是有毛病,得及時去看,耽誤不得。”
陳悅之心里暗贊一聲,爺爺這句話說的真好,被陳太康這樣一說,洪曉娥好像有些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不等她鬧,陳太康就有法兒治她,讓她收拾東西滾回娘家去。
“大哥,這還真是發了財的人了哈,還學什么大城市里搞招標,不過我以前見過,人家招標,那都是幾百萬的大工程,你這幾千塊錢的小作坊,也搞招標,噢喲,不要笑掉人家大牙噢。要不是看在親戚的份上,我才不來湊這個趣,還不是爸常說嘛,讓我多提攜你,我是想要幫幫你們,搭把手,沒想到你們不識好歹,居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搞的好像我求著你們似的。”
“我在外面天天都有工程包的,人家都求著我的,都是大幾萬的往上走,要不是看在都是自家兄弟的份上,我能推了他們的,來找你,哼,爸,媽,你們看到了吧,以后別說我不幫老大,是他們把我不當兄弟看,把我往外推的。”陳勇一副嫌棄的模樣,帶著胡翠蘋就走了。
聽陳勇這樣一吼,陳維立即就有點心軟,心想,老二也沒有那么壞,這不還想著幫他一把呢,要不,他跟妻子女兒商量商量?
“那就招那個啥標吧。只是老大呀,你們畢竟是兄弟,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哪。”陳太康意味深長的說了這樣一句話,就讓他們離開了。
陳維連連應著。
三個人走在路上,陳維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妻子和女兒,女兒的表情平淡的有些不像話,妻子臉上的怒氣像要溢出來一樣。
“清霞,你要是生氣,要不你就打我一下吧,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陳維老實巴交的說道。
原本很生氣的李清霞,被他這話一茬,倒是氣不上來,反而笑了,想想就在他腰上擰了把:“我是氣你爸媽偏心,你看看你爸,我還以為出院了,會真的變公正,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只聽老二家的話嗎?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好像是在怪我們,不該拒絕老二,最好還燒高香請了他回去才好呢。還有你媽,那看悅之是什么眼神呀,仇人嗎?要不是我們家放棄了那幾萬塊錢,她現在有這好日子過?打你有啥用呀,打壞了,還不是我自己心疼嗎?”
陳維立即傻笑起來,聽媳婦說心疼自己。他心里就暖暖的,美美的,干活都有動力了。
“爸媽是偏疼老二些,但是現在爸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我已經很滿足了。人生總難如意的。”
“好個屁,你爸那條命,可都是悅之救來的,要不是悅之搶救得當,要不是我們夫妻倆沒日沒夜的照顧。他早到地下見祖宗去了。他要真是變好了,今天就不應該喊我們過來,而是直接就把老二擋回去。結果你看看,你爸這做的什么事,表面上好像很公正一樣,客客氣氣喊你來商量,完了又跟你說什么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著筋,那時候禍害我們的時候,怎么不說是親兄弟呢?那時候分錢的時候。怎么一分都不肯讓呢?”
陳維被問的一句話都沒有,媳婦句句說的都在理。
只是他所求真的不多,他也不敢奢望陳太康夫妻倆能一碗水端平,只求不要太過份就好了。
今天至少陳太康沒有逼著他們答應嘛,而且還制止了老二跟洪曉娥打機鋒,要不是陳太康今天坐那兒鎮著,恐怕洪曉娥早就吵起來了。
只是今天的悅之不太對勁呀,怎么走了一路都這樣安靜?
“阿悅,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你二叔嚇著了?”陳維趕緊摸了下陳悅之的手,發現暖呼呼的。這才有點放心,但隨即又道:“這大晚上的,我們到爸家,又要經過墳地里。下次再有這樣的事,還是別帶孩子出來了,小孩子家眼睛干凈,不知道是不是撞著什么了。”
“我也不打算帶她來,她不是怕你話說不全么,你呀。平時在我面前倒挺厲害的,一見著你爸和老二,你就蔫了。”李清霞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白了他一眼。
陳維嘿嘿笑起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見爸,我這心里就犯怵。”
“阿悅呀,是不是走得累了,要不爸背你回家好不好?”陳維蹲下來,拉住陳悅之問道。
她這才突然驚醒,有些疑惑的看看四周,竟是快要到自己家了。
“爸,我不累,剛才是在想事兒呢,二叔那人講話十句只能聽一句,這一句里面還有大半句是假話,你別放在心上,別以為他說的什么,為了你,推了許多工程的事都是真的。他那種見錢眼開的人,會推掉幾萬的工程,來幫我們,如果真是幫,為什么還要錢呢?那是惱羞成怒呢。而且我覺得他們今天走的有點爽快,我反而有些不安。”
不是她要刻意把人往壞里想,只是今天洪曉娥的眼神真的有些嚇人,看的她毛骨悚然的,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想到真讓陳悅之說準了,天麻麻亮的時候,那些工人過來干活,搓毛栗子殼,洪曉娥居然也來了,像一尊佛一樣的坐在那兒。
李清霞站院里,和陳維面面相覷,不知道她這是幾個意思?
“聽說在你家干活,每天都有兩塊錢工錢的,反正這活也不重,我在家里待著也沒啥事要干,閑著也是閑著,能賺兩塊錢也好呀,省得到時候兒子不孝,連養老的錢都沒有。”洪曉娥說是來干活了,但是并不動手,只是拄著根拐杖在那兒坐著,還擋著工人的道,讓別人進進出出不方便。
李清霞真要氣樂了,周圍那些嬸子們也指指點點,村里人都了解洪曉蛾的脾氣的。
陳悅之對著二哥吩咐了幾句什么,分開人群,走到前面:“奶,你真打算到我家來干活?”
“怎么地,不行呀?”洪曉娥現在一見了陳悅之就恨上了,以前老大多老實一個人呀,樣樣都聽她的,錢都送到她手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現在也不知道被那媳婦跟女兒挑成什么樣,居然挑的他們母子離心了。
“不是不行,爺爺知道你來這里干活的事嗎?”
“你爺當然知道了,就是他讓我來的。”洪曉娥張嘴就是謊話,撒謊都不用打草稿,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陳悅之點點頭:“好,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規矩說說清楚,我想請問下,這些姐姐嬸嬸在我家干活沒錯,一天兩塊也沒錯,但是活都是很辛苦的,你確定你做得下來,而且不包三餐飯的,最最關鍵問題是,假如在工作中發生任何意外,或是不舒服,我們是不管的。”
其實之前大家干活并沒有這一條,但是陳悅之怕洪曉娥是過來搗亂的,到時候這里扭一下,那里歪一下,就說有毛病了,要花錢看病了,他們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洪曉娥眼珠子咕嚕直轉,想到老二昨晚上跟她說的話,怎么和這丫頭片子說的不一樣呢?
老二對她說,現在老大家發財了,有錢卻不愿意孝敬二老,真是太過份了,既然他不送過來,那她就上門去弄。
他們家不是在招人干活嗎?老太太也去,她可是李清霞的婆婆,就不信真能讓她跟別人干一樣的活?
到時候過去就是個管事啥的,工資難道不要高一點嗎?而且據說陳家現在一頓三餐,天天有肉吃,伙食好著呢。
陳勇打的主意是,洪曉娥去老大家干活,不但能給他們添堵,而且還能省去家里的花費,那省下來的錢,還不都是為他們省的嗎?
重要的是,洪曉娥這么去一折騰,那些工人肯定都抱怨,甚至都不想來干活了,到時候陳家的餅做出來不及時,耽誤了飯店的生意,人家老板能不找她算帳?
哼,不把工程給我包,你讓我過的不順心,那你們也別想順心。
所以昨晚上陳勇又多下了許多功夫,舌綻蓮花,一頓天花亂墜的忽悠,總之,是將洪曉娥給說動心了,這不一大清早,早飯都沒有燒,就直接來了。
反正老大家不是做了許多板栗餅嗎,到時候直接拿十幾個回去,當早飯吃不是挺好的嗎?
她可是李清霞的婆婆,陳維的媽,拿十幾個餅,他們還有啥好說的?
“你胡說,我明明聽見其它人說,你們家包三餐飯的,怎么輪到我就不包飯了,我還是你奶呢?我不管,反正我要在這兒干活,一天三塊錢,少一毛都不行,并且還要包三餐飯,一稀兩干,中晚兩頓必須得有肉。”洪曉娥直接擺擺手,就給下了定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