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爺就那般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只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漫上了天靈蓋。
以前,他見著這個覺得沒有教養。如今腦子里那道想法一打通,便怎么看那孩子怎么都覺靈氣逼人。聰慧的緊。這會兒聽得孩子直接一句,他這心里都顫了一顫。
沐元香眉頭輕蹙,仿佛有著萬種風情。絲毫不似往常那般說話靠吼,動手便是揍的模樣。如今她的一腔柔情都給了一歲半的昕哥兒。“昕哥兒不許胡說。”聲音輕柔,但昕哥兒卻最是怕她。
沐元香雖然不喜他,但這個孩子卻是不能再大庭廣眾下落他面子的。若是背上不孝的名聲,只怕昕哥兒也毀了。
昕哥兒抿著粉嫩的嘴巴,“惹娘娘哭,不喜歡。壞人。”昕哥兒癟癟嘴,委屈的很。
“不怕啊不怕啊。舅舅抱。”沐老爺心疼極了,雖然想瞪一眼妹妹,但又覺得舍不得。便知回頭瞪了眼面色雪白的滕王爺,伸手便把孩子抱在了懷里。
昕哥兒說話早,嘴巴又利索。甜甜的喊了好幾聲舅舅,還兩邊吧唧了好幾口。
眾位大臣看著這突然上演的一幕認親,再看看一邊是伶牙俐齒聰慧過人的孩子,還有個嬌媚動人的美婦人,再看看滕王爺那如遭雷擊孤身一人站在那里。這對比不要更強烈才好。
“香兒。你是香兒?你真的是香兒?”滕王爺踉蹌一下差點摔下來,卻也眼神直直的看著沐元香大變了模樣的面容。這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回憶里。
沐元香微微一側身,便躲開了滕王爺。眼里滿是疏離和嫌惡。看著滕王爺一身狼狽,滿臉頹廢,突然輕笑一聲。似乎是對自己這十多年瞎了眼的嘲諷。
曾經的沐元香,從第一眼開始便對著滕王爺傾心。眼中從來都是閃著星星,眼中是有那一人。便是嬌蠻天真,卻也只是對著那一人,得來的興許是太過容易,滕王爺卻從未珍惜過。
如今瞧著她,脊背仿佛跟刀鞘一般筆直,眉眼間還能看出曾經的堅毅,但眼中卻再也沒了柔情。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是一刀一刀剮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自己記住的,是曾經回憶里的那個人,還是后來一身臃腫,霸道又強悍的把他從各個青樓里抓住來的她。
滕王爺見得面容大變,連性格秉性都變了的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仿佛那顆一直徘徊了許久的心終于安心。
“王爺,還望保持距離的好。民婦潔身一人,可不想沾惹上什么莫名其妙的東西。”沐元香毫不掩飾的鄙夷。
便是皇后也微微愣了一愣。她對沐元香的印象,還停留在這十多年的付出上。沐元香,因著對滕王爺的一腔愛意,名聲幾乎傳遍了京城。但不論是曾經的離家,還是后來的彪悍。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好結局。
皇后是女人,既羨慕她為愛的決絕,又同情她如今的遭遇。
“這便是曾經的沐王妃,當年這旨意還是圣上親自下達的呢。”皇后笑著替皇帝解釋。
皇帝想來是知道沐元香這個名字的,但從未見過真人。只不過那大概的外形還是聽過,此時見得站在兩個極端的模樣,皇帝也多看了一眼。
“朕倒是還有幾分印象,如今看來,朕這婚可賜錯了呢。”皇帝輕笑了一聲。看了眼他這弟弟,想著他后院還有個綠帽子的女兒,再看看如今血緣正統的昕哥兒。對于那弟弟,真是不知說什么好。
皇帝也明白莫青葉這兜兜轉轉一通到底是想干啥了。這是要親手斷了他這弟弟的念想呢。
“圣上洪福,是民婦福薄享不了。如今有了孩子,便是民婦最大的期盼了。”沐元香盈盈一浮身,那雪白的裙角微動,倒是好比二八年華的小姑娘一般靈動。又多了些美婦人的嫵媚。
滕王爺眼中一亮,身形顫了顫,語氣都有些顫抖。“香兒,這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對不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有孩子了!!!”滕王爺語氣提了又提,幾乎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雀躍。
沐元香猛的一轉身,毫不遮掩眼中的厭惡。“王爺,我們已經和離了。這也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府里呢。”沐元香冷笑一聲。只怕她這輩子都記得,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差點親手折煞了自己的親兒子!!
“當年賜婚是圣上賜的,和離可是也過了圣上之手。滕王爺莫不是后悔了?王爺這心倒是挺大,都有了乖巧可人的女兒了。還爭什么可憐兮兮的棄兒呢。孩子福薄,也活該沒爹。哎。”莫青葉譏諷了一聲。當年那和離書可是送進宮了的。現在看著媳婦兒漂亮了,兒子聰慧了倒是想反悔,哪有那么好的事兒。
滕王爺被她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了好幾次,都堵在嗓子里差點說不出話來。
只是眼中帶著急切的看著沐元香,死死地盯著沐元香,“他有爹,有爹!誰說他沒爹!”滕王爺怒嚎了一聲。
之前他還罵過昕哥兒有人生沒人養呢,此時想來,卻是跟針扎一般。
“他爹早就死了!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死了!”沐元香聲音微低,但滿是狠意。眼神猶如利劍一般看向滕王爺。滕王爺渾身一震,便猛的后退一步。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她,他從未見過。滕王爺心底一片冰涼。
從沐元香的出現,再到曾經大舅子的出現,再到昕哥兒。滕王爺幾乎這心里就從未平靜過。心里不停地翻滾翻滾。
當時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怎么會簽了那和離,當年沐元香毅然決然的跟著他遠離京中優渥的生活,他是動過心的。
后來,他失落,他頹廢。幾乎這輩子最窩囊的時候全被這個女人看光了。他在她面前又總是抬不起頭來,更何況,還有那女人那般沉重的愛意。直到后來皇兄繼位賜婚,他才真正對沐元香添了膈應。
他的一生的苦難都源于祥武帝,祥武帝的賜婚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皇兄的擺布。心里對沐元香更是不喜。
和離后,他覺得自己該高興的。至少他以后可以喝花酒,可以得到自由。再也不會被人指指點點說那便是沐元香的滕王爺。可和離后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似乎一夜之間,什么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