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頁夜間第一百一十八章吻第一百一十八章吻→:、、、、、、
沈信一房連夜開始收拾行李,最讓人拍案叫絕的是,臨走之前,愣是逼著沈老夫人當著沈家族人的面分了家。
當日沈信夫婦被召入宮,沈妙在府門口同沈老夫人的一番爭執終究是落入沈信耳中,沈信自然是怒不可遏。這落井下石的時機把握的也太好,連面子也不屑于繃一繃。羅雪雁更是氣自己當初眼瞎,偏偏對這一家子混人真心相待。
沈信雖然被奪了兵權,卻也是個有魄力的。真要犟起來的時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族長是趕不及到了,族人卻還是有了。沈老將軍臨走之前希望這一家子和和睦睦,最后還是分崩離析。
沈老夫人拿出了原先在市井中當歌女般撒潑打混的功夫,愣是將沈老將軍的宅子和田地占了大半。對此沈妙也未曾阻攔,這么多年,因為打理不善,那些商鋪和田地早已不若從前那般收成喜人,留在身邊反倒是個拖累。況且他們馬上就要去小春城,這些東西也沒用。
沈信是不缺銀子的,皇帝年年賞賜堆的不少,沈老夫人本來以為公中那些賬冊里,有關沈信的銀子去向早已被打點的干干凈凈,卻不曉得臨到頭了,沈妙竟是不知道從哪里找來另一本賬冊。清清楚楚的寫明了這些年交到公中的沈信自己貼補的銀子。
當著族人的面,這些也抵賴不掉,無論如何,總還是讓沈老夫人吐出了些。沈妙想的簡單,不管能拿回來多少,就算沈信和羅雪雁根本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惡心惡心沈老夫人也是好的。
沈老夫人果真被“惡心”的病了,陳若秋心中也很惱怒。如今任婉云甩手不管此事,她來掌家,銀子本就不夠,還被沈信要回去一部分,日后若是稍有不順,只怕沈老夫人定會拿她出氣。
沈玥也被氣著了,這些日子眼睜睜的瞧著陳若秋為銀子的事情累的焦頭爛額,沈玥之前被養的“孤高清傲”的性子也有了轉變,原先是對銀錢之事看不上眼的,眼下卻也覺得想要爭一爭。當著族人的面不好說什么,便看著沈妙故作擔憂道:“五妹妹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回來,聽聞那小春城物資缺乏,日后若是吃的用的不好就糟了,還是多帶些銀錢去吧。”
這話里若有若無的都是嘲諷沈妙去苦寒之地,羅雪雁登時就要發火,卻見沈妙輕輕淺淺的笑道:“不錯,不過定京物價也高的很,日后沒有陛下的賞賜,二姐姐也莫要如從前一般大手大腳的花錢。”她的目光落在沈玥的手腕上,笑道:“畢竟,日后可沒有爹給你送手鐲了。”
沈玥一愣,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鐲子,隨即臉蛋漲得通紅。那鐲子不是別的,正是沈信得了的賞賜中的一個。原先年年沈信的賞賜充了公中,沈玥也會在其中挑些好看的首飾。誰知道她才方說了那話,沈妙便直接了當的說她戴的鐲子是沈信的東西,豈不是當眾打她的臉?
可這鐲子貴重的不得了,沈玥又很不甘心褪下來還給她。
沈妙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姐姐和別將這鐲子還回來,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也不知……日后還有沒有這樣好的鐲子。”
這下子,連一邊站著未說話的沈萬臉色也變得難看了。沈妙這話的意思是,沈萬是不可能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得到這么好的賞賜的。沈萬在仕途上一輩子也達不到沈信曾經的地步。
他拉下臉,冷眼瞧了沈妙一眼,對陳若秋和沈玥道:“回去吧。”再也不看沈妙一眼就離開了。
沈信既然已經離京,還沒收了兵權,從前那些虛與委蛇的兄弟情義也不必再裝模作樣,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沈萬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
沈貴也有些得意的沖沈信做了個揖,道:“大哥,小弟先退了。”拂袖而去的身影,倒是顯得有幾分趾高氣昂。萬姨娘見狀,連忙拉著沈冬菱跟了上去,伏低做小的模樣倒是幾十年如一日,未曾因為彩云苑的變故而有什么不同。
沈貴這人沉不住氣,仕途上本就是憑借著溜須逢迎往上爬,論才學比不上他的兒子沈垣,論性情不如沈萬堅韌,又無情無義,但凡得了點甜頭便忘記吃過的苦頭,倒是不足為懼。
只是氣的沈丘怒道:“這都是什么人啊!”
沈妙微微一笑,卻不做答。沈萬和陳若秋暫且不提,可是沈貴這一支,在兩年之內,沈元柏會因為得天花而死,沈貴已經被任婉云下了絕子藥,這輩子都斷然不會再生出孩子來。便是擁有了錢權美人又如何,連個繼承家業的人都沒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等到了那時候,沈老夫人只會催促兩個兒子趕緊開枝散葉,陳若秋以為,她就能高枕無憂么?
惡人自有惡人磨,將這個爛攤子留給沈家,讓他們自個兒收拾去就好。
沈信退守小春城的事情,傳到定王傅修宜的耳中時,文惠帝已經準允了。
在這個時候,傅修宜自然不能再說什么,說得越多,反而令人生疑。只是沈信會突然來這么一遭,令他有些奇怪。他看的清楚,這么多年,沈信雖然表面上是個武夫,卻絕非沖動之人。便是因為被奪了虎符心有不忿,也絕不會至于第二日就匆匆上了折子離京。
不由自主的,傅修宜就想起之前沈垣曾提醒過他的話來。
“臣府上的五妹妹,殿下不要小看她。”
只是這么一句話,當時并未被傅修宜放在心上。如今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卻又重新浮上心頭。沈信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會不會有沈妙在其中推波助瀾?但是一個定京城嬌生慣養的小姐,又怎么會主動去西北那樣的寒涼之地?
傅修宜敏感的察覺到什么不對勁,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只覺得事情似乎不應該這樣發展。
身邊的幕僚問道:“殿下可是在為威武大將軍一事憂心?雖說事出有變,但沈家軍已經散了,虎符收了回來,威武大將軍的作用也不大。殿下可以放心的大展拳腳。”
傅修宜收回胡思亂想的心緒,淡淡應了一聲。沈信雖然與他計劃有些偏差,可是到底不是他的重要棋子。若說是重要棋子,當初沈妙愛慕他的時候,倒是可以一用,只是不曉得后來出了什么事,那點子愛慕便散了,讓他失去了將沈家拉入自己這條船的機會。
不過也算是松了一口氣,若是真的娶了沈妙,即便有了沈家的兵力,那也是要被眾人恥笑的。傅修宜骨子里極為自傲,又怎么會容許自己有這個污點?如今那些假設都隨著沈信一家即將離京而散去。他道:“這些日子,你再去招攬些人。”
幕僚一怔,隨即拱手稱是。
傅修宜移開目光,既然局已經開始,逐鹿天下指日可待,在最短的時日里招攬更多的賢才,才是當務之急。
沈信是第二日一大早就離京的。
離京的時候是個大清晨,天都未亮,沈信是偷著走的。一來是不想讓那些有交情的同僚為難,若是來相送,便幾乎是明著與文惠帝對著干了。帝王之心喜怒無常,若是因此遷怒便不好。二來則是,小春城離定京千山萬水,早些趕路,大約也能早些到達。
可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大半年的時日才能到達。
沈信雖然被收了沈家軍,只留了前部的人,可自己私下里還有一批心腹,加上沈丘的一眾手下,加上莫擎和阿智,倒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險。一路上過的也不錯。羅雪雁和沈信起先還擔憂沈妙的身子骨吃不消這么長途的跋涉,只怕中途便會不舒服,誰知道沈妙中途連累都未曾喊一下。連沈信都連連稱贊:“嬌嬌不愧是我的女兒,這等堅韌心性,定京城里哪個女兒家有?”
羅雪雁白了他一眼,卻是越發的覺得對沈妙愧疚。好端端嬌養的姑娘,卻要跟著跋山涉水吃盡苦頭。
驚蟄扒著馬車簾子,因著是第一次出遠門,倒是有些驚奇,一會兒指著天上的飛鳥,一會兒指著林中的野兔驚叫。見沈妙一臉平靜的模樣,好奇道:“姑娘怎么不覺得新鮮?這些東西可是城里瞧不見的。”
這么一說,谷雨也敲了敲沈妙的臉色,試探的問:“姑娘看著,倒是沒有一點兒留戀呢。”
坐在馬車中的羅雪雁一怔。
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去一個從未聽過的地方,小春城肯定不如定京城繁華,人生地不熟的,任何一個小姑娘都會在這個時候流露出對故鄉的眷戀和不舍。可沈妙自始至終都平靜的很,甚至有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輕快。
輕快?背井離鄉,有什么值得輕快的?
感覺到羅雪雁的目光,沈妙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看向馬車外掠過的風景,道:“爹娘大哥都在身邊,有什么可留戀的。便是留在定京,沒有親人,不是一樣算不得家么?”
此話一出,羅雪雁心中一酸。想著這次回來瞧清楚了沈家那一大家子丑陋的嘴臉,這么多年都將沈妙扔在那家人中,以為她過得好,如今看來,才像是個天大的笑話。沈妙大約也沒有拿那些人當過家人,否則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思及此,羅雪雁便將沈妙攬在懷中,愧疚的道:“不錯,嬌嬌以后都和爹娘大哥在一塊兒,誰也不敢欺負了你去。”
沈妙依偎在羅雪雁懷中,垂下眼眸,掩過眼中一絲冷意。
背井離鄉,孤獨上路,又怎么是頭一次?前生她去秦國當人質的時候,山高水長,又哪里不是一個人走過。帶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又有多少折在了異國他鄉?那時候的風景如現在一般,明明已經很模糊了,卻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刻的感受。從定京到秦國,從秦國回定京,兩條路都走的十分蕭索。可憐她以為自己是成全大義,為了天下黎民百姓,卻不知在眾人眼中,她有多么可笑蹩腳。
如今她不是一個人離開,待再歸來時,必然也不是一個人。
山路遙遙,不知不覺天色竟然也晚了。因著走的是山路,山上沒有酒家客棧,只能投訴在一家農戶屋中。好在那農戶一家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性子,熱情接待了一眾人。還燒了好些酒菜。
因著要趕路,沈信一眾人是萬萬不敢喝酒的,只怕喝酒誤事,耽誤了第二日啟程的日子。倒是沈妙,也不曉得是心情好了還是農戶一家釀的梅花酒甜的醉人,喝了幾杯,便是面頰生出桃花色。
“嬌嬌怎么喝了這么多?”羅雪雁最初未曾留意,等瞧清楚時不禁大驚失色,看著沈妙一手撐著臉頰,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頭。
“姐兒大約是不曉得這酒的厲害。”農戶家的女主人笑著道:“自家釀的梅花酒,味道清甜,不過后勁兒大著哩。咱家的丫頭每每貪杯,也是喝的醉醺醺的。不過睡上一覺就行了,第二日也不會頭暈,夫人不必擔心。”
羅雪雁這才放下心來,沈丘看著沈妙有些醉意的模樣覺得好笑:“沒想到妹妹也有喝醉的一日,真有趣。”
沈丘這次回來后,見到的就是一個沉穩溫和的沈妙,老成持重的讓沈丘有時候甚至會生出沈妙才是姐姐的錯覺。有時候還會懷念從前那個沈妙,雖然任性不知禮,好歹是個小姑娘該有的性子。如今瞧著她這副模樣,讓沈丘想起從前的沈妙,不覺有些親切。
“臭小子,”沈信蹬了沈丘一腳:“你妹妹都醉成這樣了你還鬧!”
沈丘忙吐了吐舌頭,假裝害怕的告饒。一家人連著那農戶,都是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哪里有“背井離鄉”的失落和無奈?
沈妙兩手撐著下巴,瞇著眼瞧著眼前情景。這梅花酒雖然醉人,可是她眼下卻還是有幾分清醒。今日的確是極為高興。一切都按照計劃走,其實除了讓沈信遠離定京城這趟漩渦之外,還因為一年后定京城會有天花,雖然上輩子無事,可如今她卻是一點兒險也不愿意讓家人冒,遠離定京城,就是遠離危險。就算要復仇,也要在保全家人的前提。
這熱鬧的一桌飯一直吃到夜深才散去。熱情的農戶主人安排了足夠的房間給幾人,本來羅雪雁是要跟沈妙一間的,可沈妙卻非要鬧騰著住在農戶挨著院墻的一間,還必須一個人睡。那一間房是單獨的,與旁人也隔得遠。若是住進去,便是與羅雪雁他們分開了。
沈信起先覺得不好,若是有危險只怕趕不及去營救,可沈妙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醉意朦朧著也要抵死住在那間屋里。農戶家女主人瞧見,就笑道:“大約姐兒是想看院墻外的花吧?這花兒在雪影下頂好看,姑娘家都喜歡。夫人也不用擔心,咱們這地方雖然小,卻沒啥土匪強盜,要是不放心姐兒,在外頭搭個帳子多找幾個護衛也行。”
眾人這才察覺,那靠著院墻的屋子,打開窗戶,正好是一大片雪白雪白的園子,園子里還有冬日的梅花未謝,就著月亮灑下的清輝,花影搖曳在雪地上,倒真是一副十分優美的風光。
沈丘又好氣又好笑,捏了一下沈妙的鼻子:“嬌氣包,難怪要叫嬌嬌,醉了還巴望著找個風景好的地方。”
羅雪雁打下沈丘的手,怒道:“你別亂動。”又看著醉的有些糊涂的沈妙,搖頭道:“又不肯與我睡,偏還要睡這么遠的地方。得了,讓莫擎和阿智幾個在院子外頭搭個帳子湊合一晚,驚蟄和谷雨伺候完姑娘更衣就出來吧。”
這農戶屋不像是從前在定京的宅子,還有個寢屋和外屋,能讓驚蟄和谷雨在外屋的小塌上睡一晚。羅雪雁和沈信也不是苛刻的人,斷沒有讓驚蟄和谷雨睡地下伺候沈妙的道理。想著這農戶說大也不大,有阿智和莫擎他們在外頭守著,總歸是沒什么問題的。
驚蟄和谷雨給沈妙換完衣裳,又洗凈了臉才出了屋門。外頭院子搭好帳子的莫擎和阿智幾人也走準備好了,輪流守夜。驚蟄和谷雨又上前叮囑了他們一番,這才離開。
那“風光優美”的小偏屋里,頓時就只剩下沈妙一人了。
而本來被驚蟄攙扶著已經上了塌的沈妙,卻突然自榻上爬了起來。
梅花酒的后勁兒終于在此刻涌了上來,沈妙清澈的眼眸此刻一片混沌,她搖搖擺擺的站起身就要往窗戶邊走,卻是一個踉蹌差點碰倒桌子角,猛地跌倒下去。
黑暗中,一雙有力的手臂扶起她的胳膊,隱約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清淡的香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淡淡的戲謔,道:“嘖,竟然往人身上撲。”
沈妙順勢環住他的腰,讓自己站的穩些,卻不覺自己這個動作出來,后者的身子便是僵了僵。
片刻后,“嗤”的一聲,火苗竄起,那人也不知從哪里尋了個火折子,將屋中的油燈點起了。
農戶家的窗戶都是木雕的,那是實打實的木雕,連層白紙都不糊,屋里點燈,外頭也是看不到的。是以院子里的幾人都沒發覺屋里的異常。
燈光模糊下,倒是將對方的眉眼看清楚了。雪白狐裘,深紅錦衣,唇紅齒白,一雙漆黑眼眸燦若桃花,錦衣夜行亦有秀骨風姿,不是謝景行又是誰?
沈妙一愣,道:“謝景行?”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子沉沉,不小心又往謝景行身上靠了靠,幾乎是抱在謝景行身上。
謝景行眉頭一皺:“這么大的酒氣,你喝了多少?”他打量了一下沈妙,有些嫌棄的開口:“好心送你一程,誰知道見了個醉鬼。”
“你才醉。”沈妙立刻反駁。
“行了,認識我還跟我還嘴,看來沒醉。”謝景行一邊說,一邊將沈妙扶到榻上。又將油燈拿近了些。
明明暗暗的燈火下,沈妙穿著素白色的中衣,披散著頭發,懵懵懂懂看過來,和平日里精明沉穩的模樣判若兩人,倒真的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模樣。謝景行想了一下,終是沒忍住,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臉。
沈妙氣鼓鼓的怒視著他。
難得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謝景行覺得有趣,只想著沈妙如今是喝醉了,俗話說酒后吐真言,說不定能問出些什么,就道:“我是誰?”
“謝景行。”沈妙飛快的答。
“知道謝景行是什么人?”
沈妙盯著他,慢慢皺起眉,遲遲不開口。謝景行被她看的有些奇怪,心說這丫頭莫非是在心里罵他。誰知道沈妙突然一笑,道:“是個精彩絕艷的人物!”
謝景行:“……”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沈妙,問:“你是不是在裝醉?”
“謝家小侯爺,少年英才,千古人物,英年……”后面的話卻是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是記不住的模樣。
謝景行起先還有些懷疑,后頭瞧著沈妙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倒是有些奇怪,挑眉道:“沒想到在你心中,倒是對我這么滿意。”他湊近些,調侃道:“莫不是心儀我?”
沈妙伸手將他的腦袋推開。
謝景行有些無語。若是平日里,調戲沈妙決計是很有趣的。可是如今沈妙醉的連對他“千古人物”的評價都出來了,現在調侃起來,也覺得十分無趣。他道:“本想見你最后一面,醉成這樣,算了,就此別過。”說著就要走,誰知道只聽“撲通”一聲,沈妙卻是從榻上再次跌到了地上。
謝景行先是想將沈妙扶起來,隨即卻又住了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看著沈妙在地上掙扎,欣賞了一會兒,才道:“真該讓你自己看看現在這副模樣。”
沈妙喝了酒頭暈暈乎乎的,身子又軟,哪里站的起來,在地上撲騰了許久都未果,謝景行終是看不下去,大發慈悲的再次將她扶起來,才坐到榻上。就聽到沈妙道:“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靜寂的夜中,沈妙的這句話便分外清晰。
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屋中燒著的炭火似乎都凝固了。
謝景行原本翹著的唇角慢慢的放了下來,一雙桃花眼也不再盈滿風流笑意,他微微蹲下身,視線與坐在榻上的沈妙齊平,本是溫柔的動作,眼中卻冷意漸生。他說:“你說什么?”
沈妙睜著眼睛看他,融融燈火下,她的眼睛越發清澈,而在清澈的雙眸中,沾染上的星點醉意,便令青澀的姑娘陡然間多了幾分婦人才有的風情。她嬌嬌的,高傲的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搭在某個宮人的手上般,命令道:“李公公,本宮要看煙花,你去將太子和公主和叫來。”
太子?公主?
謝景行緊緊盯著面前的沈妙。他眉目英挺如畫,笑的時候如春花秋月動人,不笑的時候,卻是危險的如寂寂深淵,多看一眼都覺得被嘲諷。他看著沈妙,看著看著,突然輕笑起來。
只是雖然帶笑,眼眸中卻是一點笑意也無,他輕輕勾起沈妙下巴,這十足登徒子的動作被他做來,也優雅天成,溫柔的仿佛讓人溺死在漆黑明眸中。
他問:“沈妙,你想當皇后嗎?”
沈妙眨眼看著他,道:“那本來就是我的。”
“你的?”
“本宮的。”
謝景行緩緩收緊雙指,沈妙被他握著的下巴吃痛,不滿的皺眉。
“小丫頭,這么小就有野心做皇后了。”他語氣不明,眼神卻危險:“有野心的女人最美,不過……你還不是女人。”
沈妙也看著他。盈盈月色,雪影清輝,梅花搖曳,對影二人,本該是花好月圓的風月場面,危險和曖昧的氣氛卻鋪天蓋地,夾雜的還有試探和危機。
她像是個被嬌養著長大的姑娘,若是尋常女兒家,再大些便無非是操心嫁個好夫婿。可她一步一步隱忍籌謀,在背后算計天下,雖然已經猜到有野心不假,可是酒后吐真言,真正聽到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意外。
那小姑娘滿身荊棘,從草包到執棋人,從矚目的將軍嫡女到失勢千金,似乎從來沒變過的,就是這看著溫順卻如獸般兇猛的眼神,就是這滿身的貴氣和傲骨。那種天生的,仿佛在高位上做了多年的氣度,一句“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說的悠長纏綿,如同靜夜里的鈴鐺,敲響在人的心弦。
便是做的夢,她的氣勢,大抵也稱得上是個皇后該有的氣度了。如今還是個丫頭片子,再過幾年……再過幾年,風華滿身難斂,只怕真的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謝景行慢慢松開握著沈妙下巴的手,瞥了她一眼,眸中意味難平。頓了頓,作勢要起身離開,卻聽見沈妙嘟囔道:“小李子,去把本宮的披風拿來,本宮冷。”
一下子就從“李公公”變成“小李子”了。
謝景行原本有些復雜的心緒被她這么一攪合,頓時哭笑不得。他問:“你命令我?”
“冷。”沈妙委屈的看著他。
謝景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憋著把面前的沈妙揪起來揍一頓的想法,將自己的披風取下來扔在沈妙身上。
沈妙圍著他的披風,給了他一個笑:“回頭本宮賞你幾匹緞子。”
端的是恩寵無邊。
謝景行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多謝娘娘厚愛。微臣告辭了。”說著就要離開,卻被沈妙一把抓住袖子。
今夜的沈妙實在太反常了,謝景行做夢也沒想到喝醉了的沈妙是這副模樣,本以為可以趁著酒醉欺負一把沈妙,不過到最后好似他才被欺負了。堂堂的謝家小侯爺被人當太監使喚……李公公?小李子?
沈妙扯著謝景行的袖子,一個勁兒將他往下扯,直扯到謝景行蹲下身,再次與她視線齊平的時候才滿意。松開手,一下子抓住謝景行的衣領。
謝景行被沈妙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只聽沈妙喃喃自語道:“原先前朝有公主寡居后,就收了面首的。陛下既然對我不好,我就當死了丈夫,也該尋個面首的。”
謝景行原本聽到前面一句話,有些無法理解,待聽到后面時,又匪夷所思。他盯著沈妙:“你做的夢里,是個失寵廢后么?”
“不是失寵!是死了丈夫!”沈妙聞言,怒視著他。
謝景行點頭,懶洋洋道:“失寵就咒喪夫,你肯定是毒后。”
“不過你這人倒是長得真好看。”沈妙突然開口道:“是新來的面首么?”
謝景行:“……”
“那前朝的公主找了個貌美面首,本宮見過畫像,倒是覺得不如你美。”沈妙道:“你跟了本宮,本宮管你下半身衣食無憂。”
謝景行本來被沈妙一句“面首”震得不輕,待聽到后一句時卻是徹底愕然。這是……被當男寵了?
他還尚在愣怔,卻見抓著自己衣領的手猛地一使勁,有個軟軟的東西貼了過來,冰涼的小嘴在自己唇上舔了舔,繼而啃了一下,滿嘴的梅花清甜酒味撲面而來。
“從此以后,你就是本宮的人了。”沈妙松開手,端莊的看著他微笑。
等謝景行回過神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念頭,他想掐死面前這個女人!
卻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哨聲,那是他的人給的信號,莫擎他們注意到動靜了。謝景行咬牙,看了沈妙一眼,飛身掠了出去。
阿智打開門,卻見里頭啥也沒有,撓了撓頭,道:“沒人啊。”
“大概是弄錯了。”莫擎皺眉。
梅花搖曳的雪地中,暗紅錦衣的俊美少年,自來從容的臉上頗有幾分不自在。身邊的中年漢子見狀,終是忍不住問道:“主子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方才,里面發生什么了?”
只是去跟沈家小姐告個別而已,怎么出來渾身不對勁。
紅衣少年眸中意味不明,道:“鐵衣,我看起來像……像……”
鐵衣不解:“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