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從西山火器營滿意而歸后,便在暢春園扎下了根,還專程派人去將太后接了來,說是園子里空氣新鮮,有益于身體健康。
但宮里的學堂卻沒搬遷,未成年的皇子和皇孫依舊在建筑物密集的紫禁城里刻苦讀書,唯一的例外便是弘暄。
康熙將弘暄留在了暢春園,說是弘暄到呂宋耽擱了一年,十之八九跟不上上書房這個重點班的進度,為了不影響大家,康熙便給弘暄另指了個師傅開小灶。
不過,這個師傅人選卻有些另辟蹊徑,沒找翰林院的飽學之士,反而將回京敘職的陜西學政朱軾給拎了來。朱軾30歲是考中的進士,不算天才,少年得志也說不上,雖然當縣官的時候以清廉審慎著稱,但官運一直平平,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的熬到了陜西學政的位置,在朝中也沒什么勢力,屬于清流一派。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有些琢磨不透康熙的意思,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暢春園。
不想,朱軾一來就給四阿哥和八阿哥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上來就給康熙一個下馬威,是的,大家沒看錯,這下馬威不是給弘暄的,而是給康熙的。
話說康熙對弘暄稀罕之極,一年的時間沒見到他這個乖孫似乎成了他人生的一大憾事,弘暄回來后,變著法的想將逝去的一年時間給補起來,除了睡覺,走哪帶到哪兒,連和大臣們議事都叫弘暄一旁陪著,隱隱有培養弘暄參政議政能力之嫌疑,叫那些有心人心里直犯嘀咕...
朱軾就任后,康熙稍微收斂了些,可過了兩天,康熙在園子里散步時便忍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身邊站了一排皇子,弘皙這個嫡皇孫也一旁陪著笑臉,卻偏偏還嫌人少,非要叫人去將弘暄叫來一起看風景,結果,太監沒將弘暄帶來,卻捎回一張弘暄的上課時間表,讓康熙鬧了個大紅臉...
而弘暄也有些不適應,畢竟敞養了一年,這心思一時半會兒還收不回來,渾身的細胞還處于松散狀態,想緊張也緊張不起來,不想又偏偏遇到了一個鐵面無私、刻板的老師,除了叫苦不迭,只能哀嘆自己命苦...
弘政哪知道弘暄在暢春園長吁短嘆,還以為弘暄過得悠哉游哉,滿是羨慕加嫉妒。
弘政每天天沒亮就閉著眼坐上馬車朝宮里趕,到了上書房后,上課時間得應付師傅,下課時間得接受同窗好奇的打探,要是他們問海外風土人情,弘暄倒樂意顯擺顯擺,可這幫頭發長見識短的家伙卻只盯著克里蒂絲問,問小姑娘的相關信息倒也罷了,如果問弘政怎么將人拐回來的,弘政扭扭捏捏,倒也不介意傳授一下經驗,可所有人問的都是:“洋人怎么喜歡上弘暄?弘暄喜歡她嗎?弘暄打算讓她在你們府里住多久?...”
也不怪大家信息有誤,克里蒂絲到京后,康熙太后都沒召見,九福晉也沒大擺筵席向大家隆重介紹這個小客人,弘暄又在暢春園,大家只能想當然了...
這讓弘政怎么說?只能閉緊嘴巴跑廁所躲起來...
學校里過的不舒坦,回府也落不得清凈。
九福晉每天必然會叮囑弘政多去關心關心小客人,說什么人家大老遠的過來,可別怠慢了人家等等,讓弘政耳朵都聽起了繭...
弘政對九福晉的不滿倒不是因為她的嘮叨,而是覺得九福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說來克里蒂絲在九阿哥府里過的是一點也不愉快,一幫阿哥們全被自己的親生額娘盯得死死的,不許他們和克里蒂絲有一絲接觸,生怕克里蒂絲纏上他們,而那幫格格們也被打了招呼,不準她們和克里蒂絲這個怪物打交道,免得學壞了...
其他兄弟姐妹倒也罷了,可九福晉親生的四格格也對克里蒂絲避而遠之,這明顯就是九福晉背后做了功課...
但不滿歸不滿,弘政也無可奈何,只能每天放學后趕緊去陪克里蒂絲。
于是,這便導致了弘政另一個夢魘,弘政的親額娘劉氏天天晚上都會找到弘政,傷傷心心的哭一場,叫弘政千萬別自毀前途,趕緊將那妖女給送了回去...
而克里蒂絲也不讓人省心,每天都會沖弘政抱怨一堆事,弄得弘政都想跟九阿哥一起到別院去歇息了...
今天弘政剛進府里的大門,就見九福晉身邊的嬤嬤守在院子里,弘政真想轉身出府,去暢春園建議康熙讓上書房開設晚自習的了...
不過,這次嬤嬤并不是說九福晉有情,而是著急的說:“大阿哥,福晉讓你一回府就趕緊去瞧瞧,克小姐一天都沒進食了...”
弘政一聽,也發了慌,趕緊快步跑了去,到了克里蒂絲住的院子里,發現撥來伺候她的下人都聚在院角里竊竊私語,便怒道:“閑得發慌啊!要不要小爺給你們找點活干!”眾人立即如鳥獸散。
克里蒂絲聽到弘政的聲音,忙跑了過來,“弘政,你回來...”
弘政一邊往屋里走,一邊板著臉,“怎么聽說你一天沒吃飯?”
克里蒂絲跟在弘政身后,翹著嘴道:“我要吃羊排,我要吃沙拉...”
弘政走進屋,自顧自的坐好,有氣無力的說:“府里沒人會做,你就忍忍吧...”
克里蒂絲委屈道:“你一大早就走了,很晚才回來,將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孤零零的,我都忍了,吃飯還要忍,我忍不下去了...”
弘政嘆了口氣道:“不是讓你主動找我幾個姐姐玩嘛...”
克里蒂絲氣呼呼道:“我才不找她們呢,她們都躲得遠遠地,將我當怪物似的盯著瞧!你那些弟弟也是的,我剛走近,他們就跑了...”
弘政無奈道:“你多和她們接觸接觸就好了,這時間久了,就能玩到一塊兒了...”
克里蒂絲搖頭道:“我才不和她們玩,她們對我一點也不友善...”
弘暄解釋道:“她們以前沒見過長成你這樣的,有些稀奇也不足為怪...”
克里蒂絲反駁道:“安安姐姐怎么沒這樣?弘參他們怎么...”
弘政道:“你聽我說啊,安安、弘暄、弘參、弘豐和弘歷,他們是我十叔的孩子,我十叔,就是大清的十皇子,知道吧?...”
克里蒂絲奇怪道:“我早知道啊...”
弘政郁悶的舉起雙手,道:“你別插話,聽我說完,我,和我的一幫兄弟姐妹的阿瑪,是九皇子,知道吧?”
克里蒂絲點點頭,覺得弘政有些莫名其妙。
弘政繼續道:“十皇子和九皇子是不同的兩個人,所以十叔府和我家不一樣,你別將兩家放一起比...”
克里蒂絲問道:“我知道兩家不一樣,但為什么不能將兩家放一起比?”
弘政郁悶道:“不是叫你別插話嘛!兩架怎么比啊?弘暄大哥如今在暢春園玩得不亦樂乎,我卻起早摸黑的去讀書,怎么比?”
克里蒂絲道:“那你怎么不去暢春園找弘暄?”
弘政急了,吼道:“皇瑪法沒叫我去,我去不了!”
克里蒂絲裝了轉眼珠,有些明白了,“你皇瑪法喜歡弘暄,不喜歡你,為什么不喜歡你,我覺得你最好了...”
弘政覺得有些傷自己的自尊,道:“十叔不在京,所以皇瑪法便對弘暄大哥多了些照拂,”然后便趕緊說到正題,“不過,你真別拿我家和十叔家比,安安大姐他們從小就跟著十叔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所以不覺得你長這樣寒磣,可我的兄弟姐妹打出生起就沒怎么出過門...”
克里蒂絲又打斷道:“為什么他們不出門?”
弘政喝了口水,“我阿瑪就沒怎么出門...”
克里蒂絲繼續追問道:“為什么你阿瑪不經常出門?”
弘政覺得再繼續談下去,他只能將自己繞死,只好道:“我阿瑪是貝子,十叔是郡王,這郡王和貝子干的事是不一樣的...”
克里蒂絲再次打斷道:“郡王和貝子誰大?”
弘政吧唧了一下嘴巴,還是老實道:“郡王大。”
克里蒂絲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阿瑪爵位沒你十叔高,所以只負責做輕松的事,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你十叔做了,所以你十叔就經常到處走...”
弘政本想幫九阿哥申辯一二,但又不想再回答克里蒂絲的十萬個為什么,于是,便不大情愿地道:“嗯。”
不想,克里蒂絲的問題還沒結束:“為什么你阿瑪爵位沒你十叔高?”
弘政拍了拍腦袋,隨口糊弄道:“他膽子小...”
克里蒂絲恍然大悟,原來大清的爵位是按膽子大小封的,然后便道:“你這么一說,我總算明白了,你那些弟弟不和我玩,其實就是膽子小,都像你阿瑪!”
弘政忙點頭,“對、對,他們就是膽子小,我阿瑪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將他們教的一點血性都沒有了,他們不是故意不和你玩,他們其實是怕你。”
克里蒂絲想了想,道:“你以后還是當郡王吧,我覺得膽子大點好。”
弘政忙點頭,“那是自然,我可想著以后學十叔帶兵威震一方呢,怎么會學我阿瑪!你先湊合著吃點吧,否則餓死了,怎么看我當郡王...”
弘政話音剛落,就聽屋外傳來九阿哥陰森森的聲音,“爺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大的志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