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長平的性格不馴有很大一部分跟他父親未國章的偏愛有關。當然,這個偏愛不是針對未長平,而是大他五歲的姐姐未長安。未長生上輩子很小的時候就聽到過一個笑話,說是她堂兄未長平五歲的時候來她家叫在她家玩的不亦樂乎的堂姐未長安回家吃飯。那叫詞實在經典:“姐,你爸讓你回家吃雞腿,我媽在家里做飯呢。”你爸我媽,才五歲的孩子,居然分得這么分明。
前世的大伯年輕時在供銷社上班,在當時可算是個鐵飯碗,結交的人很多,經常出去吃酒席,因此酒席上的燒雞燒鵝什么的便免不了會帶回家,可是那一次只帶了一個一只雞腿回家,家里兩個孩子怎么分呢?未國章理所當然的決定將雞腿留給未長安,可是未長安不在家,于是就叫未長平去叫她回來吃。他以為他把雞腿藏得好好的,可是他那天出去吃酒席的事情未長平卻是知道的,燒雞的味道他也是聞得到的,父親讓他去叫姐姐回家來做什么,他自然猜得出來。
于是,從那時起,他就老是跟著未長安你爸爸我媽媽的叫起來。“姐,你爸出去開會了。”“姐,你爸說讓你出去買包煙。”“姐,你爸今天跟我媽生氣了。”......剛開始,大家只把這當成笑話看,誰也沒想說些什么,誰想得到就因為不小心撞到了幼兒園的同學,回家挨了一頓打之后,未長平會一怒之下的離家出走了呢?才七歲的年紀呀,一個人跑去鄰鎮過了三天,直到三叔未國旗碰巧去鄰鎮辦事,認出來他才把他拽回了家。否則,誰知道會發生些什么事情又平生出什么波折。
當然,這都是前世發生的事情。可是未長生很清楚,要是不想辦法讓未長平躲過這次風波,歷史會再度重演的。別人不了解才七歲的未長平脾氣又多火爆,多受不得委屈,重生后的未長生可領教的很徹底。那么又該怎么想辦法讓未長平躲過伯父的那頓揍呢,未長生頗有些苦惱。
伯父未國章是棍棒出孝子這一理念的忠實信奉者。孩子不聽話了,打;學習退步了,打;跟小朋友爭執了,打;跟自己頂嘴了,打;早戀了,打;落榜了,打。而且更為狠絕的是,不光未長平犯錯他會打,就連未長安這么個女孩子,要是達不到他滿意,照樣上。而且打的力度極其讓旁觀者不忍視之。小時候會把他們召到身邊,放在腿上,褪下褲子,用他肥短有力的手掌抽,再大一點,直接上皮帶抽,未長生親眼目睹過他一耳光扇向堂姐未長安的情景,至今難忘。當未長平跟未長安還小的時候,這樣的教育方式的詬病還不怎么明顯。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彼此的摩擦跟矛盾就顯得越來越不可調和了,別說家庭的溫暖了,有時候甚至連和平相處都很難做到。所幸,堂兄堂姐都不是那種不孝順的人,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會交一部分給家長。面對這樣的伯父,要讓七歲的未長平躲過一頓揍,談何容易呀?
未長生嘆息著,只好決定先施“黏”字訣,死死的貼著未長平,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于是再愣了有一會兒以后,緊跟在顧瑩然身后跑向他們疊羅漢一樣一個摞一個的事故現場。
“哎呀,未長平,你怎么能在學校里亂跑呢?還撞到了新同學,把人家手都弄流血了呢。哼,我放學回家了一定會去你家告訴你爸的,讓你爸賞你一頓竹筍炒肉。”顧瑩然果然不愧為告狀大王,她這話一說未長生算是清楚前世那個害的堂兄離家出走,大伯母舊病復發的元兇是誰了,你說一個小小的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歡搬弄是非呢?
顧瑩然垂涎霍然的美貌,未長生可是看得明白的很,想當然,前世的時候顧瑩然因為未長平把霍然撞傷一定生氣的很,她本來慣性就愛告狀,未長平撞傷霍然又間接把她給得罪了,可想而知她會在告的狀里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伯父向來標榜不護短,一聽之下自然火冒三丈,不等未長平分辯就開始下狠。未長平又鐵性的很,他覺得自己沒錯,卻被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一頓,再想起自幼不被父親所喜的冷遇,憤而決定離家出走自然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未長生想到這里,不由憤憤的瞪了顧瑩然一眼。大伯家的轉折點全由堂哥離家出走大伯母氣血攻心患上腦血栓開始。想不到居然最初的導火索是眼前這個自私自利,狐假虎威的七歲小女孩。她本來發愁不知道怎么幫未長平躲過災禍,眼下容易多了,只要想辦法拖住這個告狀精,再跟伯父說明真相讓他不打堂哥,再做幾天堂哥的小尾巴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就對了。
這么一合計,未長生很快的回過神來。不等未長平反駁,就回頭跟顧瑩然對上了:“你剛剛不是還答應我以后不告狀了嗎?怎么現在又要告我哥哥的狀?哼,說話不算話,告狀精,以后不跟你玩了。”
未長生還是頗為了解顧瑩然的心理的,除了長輩的夸獎,身邊小朋友的看法對她也是很重要的。告狀精這一稱號,她在前世都深惡痛絕,這一世定然也不會喜歡到哪里去。
果然聽她這么一說,顧瑩然立刻急了:“我說不的是告你的狀,又不是不告未長平的狀。”
“管你告誰?你反正說了以后不告狀的,現在要反悔了,我們可是都聽見的。是不是呀,樂樂?”未長生很聰明的把陣線擴大到余樂樂身上。
余樂樂也極端討厭別人有事沒事兒就喜歡告狀,她又跟未長生關系好,聽了未長生說話馬上毫不猶豫的點頭:“就是就是,你明明答應了又反悔。說話不算話,死了變王八。顧瑩然你想以后變王八嗎?”
“你才變王八呢!”顧瑩然氣急,周圍看熱鬧的小朋友越來越多,顧瑩然覺得有些丟面子,幾乎想馬上奔回家去把這些人的狀都告一遍,
未長生見她臉色不對,叫聲不妙。本來只想小小的來個激將法逼顧瑩然答應不告狀,誰想得到余樂樂居然把王八什么的都說出來了,周圍圍過來的人一多,把這公主脾氣的小姐搞生氣了,說不定回家以后會夸張得更離譜了。怎么辦呢?正焦急間,瞥見嘟著嘴巴捂著手在憤憤不平的霍然,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哥哥,你真厲害。手都流血了都不哭。你一定也很討厭那些說話不算話又喜歡告狀的告狀精吧?”
霍然本來正撅著嘴巴皺著眉毛抱怨倒霉,忽然一頂高帽子送過來,腦筋還沒反應過來,再看見未長生一臉殷切希望得到認同的表情,無意識的直接點了頭:“對。”
未長生一聽他回答,立馬滿意的嘻開了小嘴,將目光轉向顧瑩然:“你看,小哥哥也說討厭說話不算話,喜歡告狀的告狀精,你要是回去跟我大伯告我哥哥的狀的話,小哥哥以后都不會跟你玩的。小哥哥剛才已經答應了,你還要回去告狀嗎?”
很顯然,她抓到了顧瑩然的軟肋,顧瑩然窒了下,頹然低下了頭:“我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想真的告狀。”
“哼,才不信你呢。”這次說話的是余樂樂,“上次蔣怡華抄未長生作業的時候你也說不告訴老師的,最后老師不還是在班里批評蔣怡華了嗎?當時看到蔣怡華抄未長生作業的只有你、我跟鄧萍萍,鄧萍萍跟我都沒說,還不是你告的狀?”
她一開口要說話,未長生就在心里叫了聲“糟”,果然不等她說完,顧瑩然已經有些泫然欲泣了。未長生慌忙上前打圓場:“好了好了,我相信瑩然表姐這次是說真的,一定不會去告狀的,是不是,表姐?”
顧瑩然見她給臺階下,自然慌忙迎上去:語氣懇切之極,“當然是說真的,這次我絕不會去告狀的,要不相信,明天上學來你們問未長平就是了,看他有沒有挨打。”
余樂樂張了張嘴,悻悻的又合上了:“你既然這么說,那我就再信你你一回。反正以后你要是再說話不算話呢,我們就發動全校的小朋友都不跟你玩。”說到這里,又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霍然,“對了,新同學,你怎么樣?要不要找老師去包扎一下呢?”
霍然剛想回答“好”,未長平就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嘿,就是手上劃了一道口子,有什么好包扎的?男子漢大丈夫要學都學華英雄,流點血算什么?你說是不是啊,新同學?”
何家勁版的《中華英雄》這時候正在熱播,他們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都引以為男生的榜樣,每天拿根棍子“吼吼哈嘿”的比劃來比劃去,還模擬劇里的武功招式你來我往的打的不亦樂乎。
霍然是從上海回來的,受傷了去包扎在他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實,只是《中華英雄》他也是很喜歡天天纏著奶奶一起看的,聽未長平這么一說立刻一股血氣沖上頭頂,平生出萬眾豪情來:“不錯,男子漢頂天立地,要像華英雄一樣,流點血算什么?”
未長生看著他秀氣羸弱的外表下頂著一幅劉胡蘭慷慨激昂的樣子,再想起他前世里一片成名的那部電影里的悲壯末路書生形象,瞬間有股時空錯亂之感。倒是未長平大生知己之感的將他攬了起來:“好,你不錯。也是個有種的,以后跟著我們一塊兒玩吧。”
霍然初來乍到就交到朋友,自然萬分欣喜:“好,我叫霍然,今年六歲,住在鎮政府家屬院里,你們呢?”
未長平很開心:“我叫未長平,今年七歲,住在供銷社大院。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趙華岳,也是七歲,跟我家住隔壁。你要是住政府家屬院的話放學可以跟我妹妹一塊兒走,她也住那里。喏,這個就是我妹,她叫未長生,今年才四歲,不知道怎么想的這么小就跑過來上學,還是自己要求的。她旁邊這個告狀精是我表妹,叫顧瑩然,今年跟你一樣也是六歲,她住在你們政府家屬樓旁邊的銀行家屬樓那里,剩下這個叫余樂樂,也是六歲,跟顧瑩然住在一個家屬院,你們下學的話可以一塊兒回去。”
“太好了,那我們待會兒一塊兒回家吧!”霍然很高興的揚起臉。這時候他才算把離開父母要在鄉下上學的各種不情愿稍稍放下,又怎么會意識到從這一天開始他的人生軌道會比他本來要走的路偏上了許多呢?譬如,會跟未長平成為好朋友,譬如,會在這里開始他糾結而漫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