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明晃晃的太陽扔得一地,踩在上面,讓人直覺秋高氣爽。
讓西河子鄉所有干部大失所望的是,在他們想像中,本該斗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正笑瞇瞇的走向了會議室。
早就預料會有一場暴風驟雨的鄉干部,此時一個個臉色詫異,揣著一肚子的好奇,但是事實卻是不折不扣的擺在那里,這兩個人親親熱熱的走在了一起。身后還跟著張民強、裘加成等人,一個個也是滿面春色,不時的和身邊的人打招呼。
當王子君和趙連生兩人跨進會議室里時,本來正竊竊私語的會議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王子君和趙連生的身上。
張民強并沒有按照慣例坐在主席臺上點名,而是在臺下不聲不響的找了個位置坐下,將偌大的一個主席臺留給了一二把手。
“同志們,今天是節后上班的第一天,也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趙鄉長病愈歸來。”王子君朝著下方看了兩眼,就大聲的宣布道。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作為當事人,趙連生更是從座位之上站起身來,對大家的關心表示感謝。
這一次集合,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趙連生安排了一下近期的工作,當然,也重點布置了加強學習,提高素質的全鄉干部理論學習活動。
會議上,書記鄉長一團和氣,仿佛西河子鄉黨委政府就是一塊撼不動的硬鐵一般,眾志成城,毫無間隙。
鄉鎮工作處于最基層,最主要就是面對農民群眾。作為鄉里的一把手,更是有千線一針之說。隨著各項工作的逐步開展,王子君幾乎每天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這天剛吃過午飯,王子君正在辦公室的套間里斜躺著,朱常友一反常態,不敲門直接進來了,“王書記,快,出事了!”朱常友滿頭是汗闖了進來,白色的襯衫幾乎浸透了大半。
王子君心里就有些不快,這書記的辦公室套間是隨便你進的嗎?按說,朱常友這個人定力也可以啊,出了什么事呢,能讓他這般的大驚失色?
“常友,遇事首先要舉重若輕,從容淡定,遇到復雜場面,你自己先亂了陣腳,我還怎么指著你妥善處理呢?”王子君將手里的書放下,劈頭蓋臉的訓斥道。
“王書記教訓的是,我以后會注意的。卓長偉和林江倫打起來了!”看王子君一臉散漫之氣,嚴肅中顯得隨意,一副大權在握,波瀾不驚的模樣,朱常友也鎮定了下來,胡亂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給王子君匯報道。
林江倫和卓長偉打起來了?王子君心里吃了一驚。林江倫是鄉里一個包村干部,王子君只是聽說過這個名字而已,但是卓長偉可是王子君任命的財政所長,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他王子君的嫡系。
眼下,卓長偉上任還沒兩天,就和人打起來了,這等事情,豈不等于挑釁他的權威嗎?這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知道是因為什么事么?”王子君沉吟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道,指指床邊的一張轉椅,示意朱常友坐下。
朱常友很是謹慎的坐了半邊身子,這才小心的說道:“中午的時候,林江倫去飯店吃飯,正跟一桌人口無遮攔的說著長偉老婆,估計有些添油加醋吧,偏巧讓隔壁的長偉聽見了,受不了刺激,就和林江倫打起來了。”
對于卓長偉老婆的事,王子君當然清楚,如果不是卓長偉的老婆和李元意亂搞,卓長偉也不會挺身而出舉報李元意。眼下李元意落馬被抓了,因為有孩子,這兩人并沒有離婚,不過,心里的陰影卻是留下來了。試問,有哪個男人被老婆給戴了綠帽子之后,還能灑脫自如的一笑而過呢?
“現在那倆人怎么樣了?”
朱常友看著王子君陰冷的臉色,心中一顫,趕忙道:“鄉派出所的趙所長正好經過,把他們兩個人都帶到派出所去了。”
趙子躍,猛一聽到這個名字,王子君點燃一支煙,傾頹在沙發上,嘴角露出了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他出現的可真夠及時啊。”
朱常友看著神色變幻莫測的王子君,小心翼翼的問道:“王書記,我看,這兩人打架打得太蹊蹺了,您說,會不會是受趙鄉長指使的……”
“常友,你把我的提醒記好了。以后,千萬要沉住氣。看透而不說破,不利于團結的話不說。”
盡管挨了一把手的批評,但是,朱常友卻分明能出了這話里的愛護之意。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個林江倫,非要往長偉傷口上撒鹽,真是太可惡了!”王子君狠狠的抽了口煙,幽幽的說道。
見一把手動了怒,朱常友趕忙道:“王書記,別看那林江倫是一癱扶不上墻的爛泥,但是他哥哥林江河可是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
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那在縣里可是有實權的人物。從全縣范圍內來看,盡管和自己同屬正科級,但是論及實權,那可比自己這個黨委書記牛氣。
朱常友看著面色陰冷的王子君,心說,這一次趙鄉長出手可夠狠的,不顯山不露水的制造了一場打架事件,還把組織部副部長林江河的弟弟拿來當槍使了,如果王書記識趣的話,要想不得罪林江河,那就只有將卓長偉嚴肅處理了。
卓長偉是書記剛剛樹起來的,這屁股還沒暖熱呢,如果因此被抹下了,對于王書記的威信,不啻于一個嚴峻的挑戰。
就在朱常友心里胡思亂想之際,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王子君清晰的說了聲進來,鄉派出所長趙子躍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王書記,我來匯報工作。”趙子躍來到王子君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打了聲招呼。盡管他是趙連生一派,但是,有了上次挨耳光的經歷,現在面對王子君這個年輕書記,也不敢有絲毫的失禮。
“趙所長來了?坐吧。”王子君看趙子躍一臉嚴謹的模樣,哪里會不知道他來見自己的目的?不過,王子君卻裝作渾然不覺的對朱常友道:“常友,給趙所長沏杯茶。”
朱常友眼光閃爍,拿出一個一次性的紙杯,倒了一杯水放在趙子躍跟前。
“王書記,有件事需要給您匯報一下。”趙子躍客氣的朝著朱常友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對王子君說道。
被王子君當眾打了一記耳光,接著,劉根福又被整下臺,給了趙子躍一種直覺:這個敢打自己耳光,敢把屬下一腳踹下臺之人,為人處事絕對不會心存淳善,因此,重新面對王子君時,心里就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作為趙連生的結拜兄弟,趙子躍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被貼了標簽,無論他再怎么努力,都很難再去改換門庭了,與其費勁兩頭討好,倒不如一桿子捅到底來得痛快。
王子君一臉溫和地看著趙子躍,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是不是派出所有什么大行動需要鄉里支持啊?子躍,我來的時間不長,通過接觸,對派出所的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有啥需要鄉里支持的,盡管說話,黨委政府就是你的堅強后盾。”
打死趙子躍,他也不會相信王子君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但是此時,看王子君云淡風輕的模樣,卻是讓他心里佩服不已,這等事情如果讓自己碰上,估計早就坐不住了,沒想到這王子君竟像沒事兒人一樣。
“謝謝王書記支持。”趙子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這才接著道:“王書記,今天接到舉報稱有人在飯店打架斗毆,過去一看,是咱鄉院里的卓長偉和林江倫,當時還有不少群眾圍觀,我怕影響不好,就直接把他倆帶到派出所去了。這不,我來請示您一下,對這兩個人該怎么處理?”
朱常友坐在一旁聽著趙子躍的匯報,心里不由得暗罵這家伙狡詐,你這哪里是匯報工作,這簡直是在將一把手的軍嘛!你不是要提拔他嗎,最起碼是察人不明嘛。
“干部打架?胡鬧!”王子君剛才還笑瞇瞇的臉上,立刻變得冷若寒霜,一掌拍在桌子上,將桌子拍的山響。
看著王子君氣憤不已的模樣,朱常友只覺喉嚨被緊緊的揪住了:哎呀,我的王書記喲,您可千萬別上了人家的套兒,這事不管你怎么處理,出力不討好不說,最后還會弄得你無法收場的。
和朱常友的心懷忐忑相比,趙子躍神情凝重,但是眼角里卻隱藏著一絲冷冷的笑意。
“子躍,你辦事一向果斷利索,這件事你覺得棘手,主要是顧忌鄉里的態度,對吧?我先對你支持黨委政府的工作表示肯定。今天,當著常友的面兒,我在這兒給你撂句話:整個西河子鄉,不管是誰,任何人都無權干擾司法公正。卓長偉和林江倫都是鄉里的干部不假,以后的全體會上,我會教育他們這是后話,暫時不說。”
“至于他們下班時打架,那純粹就是一個社會人了,因此,我希望你和鄉派出所的同志,一定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將這件事情妥善處理了。”
剛才還勝券在握的趙子躍愣住了!
王子君的聲音就像他平常的聲音,他的神情也一如他平常的表情,可是趙子躍卻像是聽到了面對全世界的莊嚴宣告,直把他聽得后背一陣發涼,按照趙鄉長的估算,這個套兒王子君一定會中招的,沒想到,這家伙比他們設想的要狡猾得多,大義凜然的話說了一通,又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一腳踢到了自己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