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陽腦子飛快的轉動著,“王書記,要說現在,公安局部有點亂套了。連政委雖然名義上主持工作,但是,此人已過了提拔年限,很多工作都樂得當一盤磨,領導推推就動動,不推就睜只眼,閉只眼,能不管就不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三個副局長又各自為政,備有各的道,各唱備的調,只顧籠絡自己的關系了,哪里有心思思考工作?”張新陽一邊斟酌語句,一邊輕聲的說道。
“那從你來看,如果從內部推上來一個局長,這三個副局長里誰最有可能勝出?”王子君認真的問道。
誰能當局長,這是他張新陽能把握得準的么?在官場用人這個問題上,一切旨有可能,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只是,王子君的這番問話,張新陽還是很想認真對待的。領導找你談話,有一個首要的原則是必須掌握的。他會從你的談話里判斷出來,你是真心的向他靠攏,還是敷衍他的。因此,大凡涉及到人事問題,征求下邊人的看法時,你就要慎之又慎了。你的分析可以是片面之見,也可以是幼稚不成熟,但是有一點是必須的:你得實話實說,否則,領導心里就對你有看法了。
張新陽這個交警隊長也不是白白當上的,對于這個官場規則,他當然懂得。有心耍個滑頭,但是看著王子君那巋然不動,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神情,張新陽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王書記,我覺得李局長希望比較大。這幾年,他跟陳書記走得比較近,關系很鐵:不過,陳局長也不是沒有希望,他和劉縣長是同學;另外,金局長在年齡上也有優勢,和郭萬臣書記的關系非同一般。”
將三個副局長的關系網和盤托出,這對于張新陽來說,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投名狀。剛才王子君問的時候,他還有點猶豫不決,但是此時說出來,只覺一陣輕松。
三個副局長都有希望,那這一職位競爭就比較激烈,王子君知道,這三個副局長的爭奪,最終還要演化成常委們的利益之爭,而自己在這次爭奪之中,又該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呢?
沉吟之間,王子君沒有接著再問,只是吃菜喝酒,和張新陽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張新陽此時雖然有滿腔的話想對王書記說說,見王子君興趣不在他身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張隊長不錯。”王子君在被送回縣委招待所的路上,輕輕的拍了拍張新陽的肩膀,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句不張揚的承諾和它背后的誠懇態度,讓張新陽的心里猛的跳了一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好像得用謝謝來表達,可是要說的又豈止是謝謝二字?只好漲紅著臉,充滿溫暖的暫時沉默著。
“好了,你們回去吧。”到了招待所之后,王子君示意讓張新陽跟孫賀州回去。張新陽不肯,執意要送王書記上了樓才肯走,卻被孫賀州悄悄的拽住了。
孫賀州性格里有些文人的清高之意,但畢竟在官場混了好幾年,有些規矩還是知道的。
領導也是人,他也需要一個清凈的私人空間,用來邋遏,用來放松、休息。因此,就算平時跟著司機小蔡來接王子君,他也堅持著不上樓,兩只眼睛眼巴巴的望著招待所的大廳門口,單等王子君一出現,立馬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把公文包接走。對于孫賀州的遠近適度,王子君也是十分滿意的。
孫賀州對張新陽的暗示,王子君看在眼里,心里對孫賀州這個特有的秘書動作十分肯定,嘴上笑著說:”新陽,回去吧,好好干,有為才能有位嘛。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張新陽一聽王子君的這番肯定,激動得說話都有些嗑巴了,一拍胸脯保證道:”王書記,您放心,盡管看我張新陽以后的表現了,別的不敢說,至少咱對王書記是忠心耿耿的!”
張新陽的這番表態,雖然沒有明說,卻有一絲含意在里面隱約浮動,王子君懂得,卻并不說話,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就進了縣委招待所。
服務員史桂香立馬利索的給王子君端來一杯熱茶,王子君的腦袋慢慢清醒過來。躺在床上,蘆北縣政法系統幾個主官的名字,開始在他腦子里浮現。
政法委書記,這個職務,表面上是全縣政法系統的主要負責人,但是做不好的話,不但控制不了兩局兩院,將來一旦有了閃失,可能還會被拉出去當替罪羊,追究你的領導責任。
目前,在這兩局兩院之中,可以說根本就沒有一個王子君的自己人。他這個政法委書記固然可以按照職權耐下發號施令,但是下面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就是當今國情: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說得好聽點,是下邊對領導指示變通執行,說難聽了,就是想不折不扣的把你架空。
兩局兩院,最重要的是公安局,公安局長大多都是書記和縣長必爭的位置,自己想要在公安局長的任命上發出自己的聲音,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如果自己這個政法委書記在這次任命過程中完全失聲,那對以后開展工作就更不利了。
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一股醉意就從王子君的心頭涌起,在這滾滾的醉意之中,王子君的神識有些迷糊起來。
一夜無夢。早上醒來,服務員桂香正敲門。”王書記,我可以進來嗎?”王子君答應一聲。“進來!”
桂香端進來一大碗熬得黃澄澄的小米粥,一碟小蘿}、咸菜,還有一杯熱好的奶,一個茶葉蛋。
“麻煩你了,桂香,我自己去廚房里吃就行。”
“那可不行王書記,陳所長說了俺就是給您服務的,您要是自己去吃飯,可得扣俺工資的。”說完,就拿過來一個熱毛巾,讓王子君擦擦手吃飯。
看著史桂香利索的幫自己收拾東西,鋪床疊被,王子君沒有絲毫的壓抑感,只覺得像一個鄉下妹子似的親切。那一刻,王子君突然想起來秦虹錦,這個對他揣了滿腔愛戀的女人,去了南方之后,就杳無音信了。
這個給了他無數甜蜜和夢幻的女人,給了他無數的沉甸甸的愛,王子君想起來在她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小巢里,他曾經貪婪的擁著她細潤柔滑的身體,整夜整夜的激情勃發,他不能忘這個女人曾經撫摸著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的說,我愛死你了,我愛死你了!王子君的眼眶濕潤了,心里突然涌起一個念頭:他要找到她,找到這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人,然后告訴她,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念著她。
天氣越來越冷了,走在街頭,瑟瑟的北風吹在臉上,肌膚部有點生痛,街頭的樹枝光禿禿的向天空伸展,寂寞地在風中搖晃,王子君有點情緒低落。
揉揉有點疼的頭,王子君走進了辦公室。
孫賀州早已經將辦公室的衛生打掃完,在王子君上樓時,就跟了過來。
望著這個頭發有點蓬亂,眼神有些渙散的大男人,想起來昨晚自己架不住張新陽的求情,鼓動著讓王書記應酬去了,孫賀州突然有些愧疚不安,“王書記,您喝杯茶,喝杯茶就過來了。”孫賀州雙手將一杯飄著淡淡清香的茶水放在王子君的身旁,輕聲的說道。
王子君點了點:“沒事兒,別人一醉幾小時,我也不能一醉一整晚哪。賀州,今天有什么安排沒有?”
“還沒有,不過剛才我聽綜合科的人說,等一會兒侯書記要召開一個書記辦公會。”孫賀州說到書記辦公會的時候,聲音有點小。
書記辦公會?王子君點了點頭。這種書記辦公會幾乎是縣里權利最大的小會了,與會人員是縣委書記、縣長和三個副書記。王子君這政法委書記雖然也是副書記,但是卻沒有參加書記辦公會的資格。
“書記辦公會。”王子君在沉吟了瞬間之后,就輕輕的坐在了沙發椅上。
“可能是商量公安局局長的任命。”孫賀州猶豫了瞬間,還是小聲的朝著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上面有郭萬臣這個主管政法的副書記,但是這等大事連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見這個最起碼的程序都不走,是不是太拿自己不當回事了。
“叮鈴鈴…,看著響起的紅色電話,王子君隨手拿了起來,就聽電話之中傳來了孫國良帶著笑意的聲音:“喂,是王書記么,我是組織部的老孫啊。”
在縣委大院之中,能夠在他的面前稱組織部老孫的,也只有孫國良了,王子君和孫國良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兩人的關系像是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再怎么修復,終究還是有一道裂痕的。就像一面鏡子,摔壞之后,再修補好它,那一道補丁卻是抹煞不去了。
此時,孫國良放下姿態,主動給自己打這個電話,能有什么事呢?
王子君心里猜測著,嘴上卻熱情的說道:
“組織部就是花喜鵲,到處都是報喜的。孫部長這時候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提拔的好事情要通知我啊?”
“王書記,你太看得起我了,您可是市管干部,要是有提拔的好事,那得讓唐部長親自通知您,我可是只有給您道喜慶祝的份了!”
孫國良在電話里頭開心的笑著,但是話音里,卻有一絲明顯的醋意。
對于孫國良酸不酸,王子君不放在心上,他一笑道:“一樣的,一樣的。”
盡管王子君嘴里說是一樣的,但是有一個事實卻是兩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這兩者的區別大了去了,孫國良就算有夭大的本事,一個副處級干部的升遷,也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的。
“王書記,是這樣的,侯書記讓我們組織部推薦咱縣公安局局長的人選,還交待我說要和您交流一下,我覺得您來蘆北縣的時間太短,對公安局的同志也不太了解,就想等事情整得差不多了,有個眉目了再跟您詳細的談一談,卻不曾想侯老大這人,性格就是急,剛才的書記辦公會就要把這個人選定下來,真是弄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公安局副局長李全城工作積極,有闖勁,能干事,是個好苗子,侯書記也當面稱贊過他,經組織考察是個比較合適的人選,等一會兒上會的時候,我看,不如就說成是你我的意見,怎么樣?”
好一個孫國良,你考察公安局長居然繞開我這個政法委書記,這不是明擺著不把我放在眼中么?你他娘的好部落了,現在輪到該出力了,又想綁著我一塊拉套了?打的算盤倒是不錯!
“孫部長,你也知道,我對公安系統的同志不是很了解,那既然如此,還是你們組織部門自己的意見吧。”王子君聲音里雖然含著笑,但是在話語之中卻是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哈哈哈,好,那就這樣。”孫國良對于王子君的回答,并不覺得意外,又簡單的敷衍了兩句,就把電話給掛了。
王子君輕輕地叩擊著桌面,心中思索著李全城當上公安局長之后將是一個什么樣的局面。
片刻之后,王子君拿起電話,撥了兩個數字,又放了下來。他準備將電話打給主管政法的副書記郭萬臣,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太穩不住陣腳了,還是果斷的把電話放下了。
欲速則不達,自己還是穩一穩,以靜制動比較好。
上午的時光,依1日很是悠閑,王子君云淡風輕的看著報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咚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過后,孫賀州領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的頭上有點禿頂,猛的一看,給人一種很未老先衰的感覺。
對于這個人,王子君認識,乃是縣政法委辦公室主任段正軍,在昨天王子君去政法委的時候和王子君握過手。
“王書記好。”段正軍一臉小心的來到王子君面前,恭敬地說道。
“嗯,正軍同志來了。”王子君朝著段正軍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坐下,對于這個段正軍,王子君了解不少,知道他乃是主抓政法的副書記郭萬臣提拔上來的人。
“王書記,我是來向您報到的,您以后有什么工作,盡管吩咐就是了,另外您在政法委的辦公室,我也給您打掃好了。”段正軍說話之中,就拿出了一把辦公室的鑰匙。”放在賀州那里吧。”王子君隨意的揮了揮手,接著問了政法委的一些基本情況,這段正軍有問必答,但是,只要王子君不主動問的,他也基本不說。
在王子君這里坐了二十多分鐘,段正軍就離開了王子君的辦公室,看著這個離開的辦公室主任,王子君覺得這個家伙城府太深了,留在辦公室不是一件好事情。
作為一個下屬,在領導面前表現得滴水不露,甚至比領導還要成熟,這就是極大的不對了。如果你一個下屬把任何事都能玩轉了,那還要領導干什么?他娘的!
“王書記,書記辦公會結束了。”孫賀州輕輕地來到王子君的辦公室,臉上帶著一絲興奮之色。
辦公會結束了,王子君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筆:“嗯,出結果了么?”
“沒有,聽說郭書記在會上和陳書記吵了起來,兩人針鋒相對,備不相讓,可能劉縣長也幫著郭書記說了兩句,侯書記惱著臉說,今天的書記辦公會就到這里,人選問題開常委會再作決定。”
“嗯,知道了。”王子君朝著孫賀州揮了揮手,扔給了他一支煙道:“賀州口嗣,你年輕,耳聰目明,干的不錯。”
被王子君一夸獎,孫賀州心里就覺得美滋滋的,他接過王子君扔過來的煙,心情愉悅的離開了王子君的辦公室。
孫賀州的消息無疑是準確的,一會兒功夫,開會的通知就打了過來,說是侯書記準備晚上召開常委會,請王書記準時參加。
放下電話,王子君往沙發椅上一躺,思索著晚上自己該怎么走,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本著勝者為王的原則,王子君似乎更應該支持勝算大的。可是,誰的勝算更大呢?就在王子君思索之間,政法副書記郭萬臣走了進來。
雖然兩個人都是常委,但是在名義上,郭萬臣是王子君的直接領導,因此,王子君滿面笑容的站起身來,客氣道:“郭書記,你要找我打個電話我過去就是了,您怎么親自來了?”
“哈哈,小……王書記,你不是嫌我平時太官僚了吧?哈哈,到底是年齡大了,坐一晌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倒不如隨便走走,活動一下筋骨呢。”郭萬臣一邊說,一邊隨意的在王子君的辦公室里坐了下來。
王子君心中暗道,就算你在辦公室里坐成腰椎肩盤突出,前些時侯也沒見你活動到我辦公室里來啊,用到老子這一票了,倒他娘的臨時抱佛腳來了!心里暗自腹誹著,嘴里卻是什么也不說,揮揮手示意讓孫賀州去忙,然后親手給郭萬臣沏了一杯上等的碧螺春。
“子君書記啊,我一聽說由你來接掌政法委書記,心里很高興,看來,組織上這么安排是很有道理的,現如今,干部提拔都提倡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你的上任,可是給咱縣的政法工作,添了一員猛將啊。“郭萬臣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感嘆一聲“好茶啊!”
王子君聽郭萬臣一本正經的給自己戴了頂高帽兒,目光閃爍著,他發現自己正在被他往一個圈套里帶,心里暗笑他的迂,你這陳詞濫調豈能把我給灌迷糊了?!我又不是被忽悠到這個位置上來的,你有話就直說,有屁就快放吧,還用得著繞這么大一個彎子啊。嘴上卻笑了笑說:“郭書記夸獎我了!咱們縣的政法工作之所以能取得這么大的成績,還不是您領導的好?人家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剛剛接觸政法方面的工作,幾乎是兩眼一抹黑,還要老領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口陰。”
看著王子君波瀾不驚的笑容,讓郭萬臣心里覺得很是發堵,這個家伙年紀輕輕的,說話辦事卻是滴水不漏,以后要和這個家伙搭班子,還真是多加小心了。
心中這么想著,郭萬臣嘴中卻無比親近的說道:“王書記,今天書記辦公會的情況,恐怕你也聽說了,這個公安局長,我覺得咱們政法口必須要發出自己的聲音,為咱們縣推薦一個能干事、會干事、干成事還要不出事的公安局長,確保為全縣經濟的發展保駕護航。””郭書記說的對,我們政法委主管政法,在選人用人這件事情上,自然應當當仁不讓。
小事可以講團結,但是在大事,必須要講原則。”王子君嚴肅的看著郭萬臣,擲地有聲的說道。
“王書記,你能有這樣的認識,真是讓我覺得無比欣慰。我也正是基于這種考慮,從工作大局出發,想把公安局的金超越給推出來。
這個同志是老公安了,熟悉業務工作,不但破獲過幾起大案子,在工作上更是敢于負責,勇于擔當,你說,想把公安這支隊伍帶得有聲有色,不讓這樣的同志上,讓誰上呢?”郭萬臣輕輕地敲了一下桌子,和王子君交流道。
“在公安局長這個位置上,我覺得最有發言權的,應該就是郭書記您了,您推薦的人選,無論從工作能力上,還是從個人口碑上,都不會有錯。”
說到這里,王子君端起水杯,一臉凝重的說道:“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選好一個掌舵人,對于帶好一支隊伍的作用,那絕對是不可估量的。郭書記,您是主抓政法工作的副書記,對一個公安局局長的人選這么重視,這么上心,說實話,我心里挺感動的。不過,今天既然您來找我了,咱關起門我就跟您說句掏心窩子話,這件事情,不是咱們政法口自己就可以定下來的,畢竟公安局乃是政府的組成單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