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汁候漠北的秋意只近十分濃郁。不同于江南那種冷颼腳腳陰及入骨,漠北的氣候也帶著幾分大漠草原的粗狂之氣。
北風呼號著卷起漫天的沙塵和草屑,拍打在軍士的甲胄之上發出砰砰的響聲,守在營門外的士卒趁著巡視的長官沒注意,趕緊搓搓手,使勁蹦了幾下,這天氣越來越難熬,若是下場大雪,這日子簡直就沒法活了。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小踏碎了秋日的寧靜,緊接著便是萬馬奔騰的雄渾場面,漫天的沙塵飄在空中,仿佛一條傳說中的金龍翻翻滾滾的朝著大營方向飛來。
騎士們都用麻布捂住了口鼻小卻依舊擋不住沙塵飛盡衣服之內,但是這時候卻很少有人再去煩惱這些,和胡人血戰了一下午,現在最希望的不過是一口熱辣的烈酒和溫暖的營帳。
渾身血跡、甚至帶著傷的騎士默不作聲。分作兩隊繞到大營后面,那里有大塊的肉和一壇壇的美酒在等著他們,對于這群英勇無畏的精銳,大梁從來都是不吝惜的。
楚狂沒有用麻布蒙住口鼻,雖然滿臉的疲憊,但是腰桿依舊挺直,他是這支軍隊的首領和信仰,在西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雍州鐵騎的靈魂,他無論何時都不能松懈一下。
翻身下了馬,楚狂顧不得休息便向梁帝所在的大營跑去,最近陛下越發焦躁,今天的戰果又是有限。不知道會不會又被責罰。
梁帝冷著臉看著跪在一邊的楚狂,身后是一副巨大的漠北的軍情圖,猛的拍下桌案,怒道:“又是這樣,折損了大批的士卒卻告訴聯又沒有攻下來,你不要對聯解釋,你該想著怎么向大梁百姓解釋!”
楚狂低頭不語,難掩滿心的疲憊和無奈,良久才輕輕嘆息一聲。
李凌看看楚狂,搖搖頭卻沒有說話,盛怒之下的梁帝是聽不進任何不同意見的。
因為梁帝的御駕親征而退居幕后的原來的漠北前線總指揮上前一步,輕聲道:“陛下,這也怪不得楚將軍。落馬坡易守難攻,胡人將領也是名將,大梁士卒雖然勇猛,但終究是血肉之軀,這些日子一直強攻不斷,還是先緩緩為好。梁帝瞪大了眼睛,一把將桌案上的奏折全推了下去,怒道:“等,等,聯能等,這天氣能等么?大梁百姓能等么?當初聯可是親口許諾了過年之前會有一場大勝的!”
成親王輕雙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奏折輕輕拍去上面的塵土,嘆息道:“現在大梁已經打下了呼倫哥草原的九成,只是之前誰也不曾想到胡人的骨頭會這么硬,竟然不顧傷亡死守落馬坡,現在胡人也是傷亡慘重,撐不了幾日了,陛下,咱們耗得起的。”
梁帝平息了怒氣,緩緩的坐下,揮手讓楚狂站起來,輕問聲道:“今日大梁軍隊損傷如何?戰果如何?”
楚狂感激的看了成親王一眼。沉聲道:“胡人在落馬坡聚集了大批弓箭手,仗著地勢威力更增,今日末將的部署又折損了兩千有余有八成是受了箭傷。殺敵只有千余。”
說道后面已經是難掩悲憤之情,這些雍州士卒可都是自己一手帶出來,從來時的軍容齊整到現在的傷兵滿營。自己在雍州攢下的老底此次算是揮霍了大半。若是想恢復,又不是一年半載之功。
梁帝臉色也抽搐幾下,每日折損幾千,這一個月來不知不覺竟是已經折損幾萬人,而且都是精銳,即便勝了也是慘勝。
現在梁帝不禁有些后悔太過自信,一直想著堂堂正正的來場大勝,卻沒有想到眼看著北伐就要大勝,胡人竟是派出了大批的弓箭手仗著地勢耍起無賴來,硬是拖了一月。
楚狂所屬的雍州精銳有大半是鼻州附近的外族,雖然傷損嚴重,但是梁帝也只是心疼了一下。皺眉問道:“胡人是發瘋了么?難道是將所有的精銳弓手調到落馬坡來了?”
成親王輕聲道:“落馬坡的將領是胡人的前代軍神的后輩,名叫驚弓,是天下少有的擅長弓箭的八品上的高手,身邊是自己部族的五千士卒,全是一等一的神射手,說是胡人精銳中的精銳也不為過。”
梁帝臉色陰沉,似是想起什么,瞇起眼睛問道:“那胡人是怎么得來的那么多弓箭?可弄清楚了?”
成親王猶豫一下,輕聲道:“應當是大梁與胡人前些日子軍械換戰馬的結果,但是楚尚書說,這些弓箭并沒有向兵部報備,是張家私下與胡人交易的結果,具體經手的應當是張家的合必升商號。”
梁帝臉色更加陰郁,這些事情自己都是睜一只眼閉一眼的,但如此大量的精良弓弩賣給胡人,若是傳到京城。不知道又要翻起怎樣的波瀾,語氣陰很的道:“前些日子聽說張家了海盜入城殺人,幸虧楚南出手才救下了都察院找來的證人,看來張家越來越膽大了,早知道就應該將張家的人全部拉到前線來。”
成親王李成打量下梁帝的神色,小心說道:“簡榮又送來密信,張家暗中處死了都察院的王不悔,還派人行刺了楚家的那個五少爺,現今已經算是和都察院撕破臉了。”
梁帝陰沉的看著成親王,緩緩道:“吩咐簡榮,該殺的時候就不要顧慮,先給張家個教,等聯騰出手來,早晚將這些不識時務的門閥通通清除干凈!”
楚狂悚然而驚,被梁帝滿是殺氣的話語震住了,想起楚家,又感覺梁帝的眼神正看著自己,連忙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這時,遠處傳來呼喝怒罵聲小又是那些不怕死的胡人在大營外挑釁辱罵。梁帝站起來,靜靜的聽著那些罵聲,輕飄飄的吩咐道:“落日之前,再發起一波攻勢,若是五日內還攻不下來,聯便要親自上陣督戰!”
于是,大梁軍營群情振奮,奔涌的熱血讓秋日也變得滾燙。
大戰過后,枯骨無數,血流成河。
漠北萬馬奔騰的場景自然不可能出現在江南,但是三百精悍士卒出現在杭州街頭還是結結實實的震撼了所有人,看著隊伍前頭趾高氣揚的張浦。看著滿街人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楊琳驚訝道:“張家竟然敢養私兵,太大膽了吧。”
王德福輕輕搖頭,說道:“當年張家自請招安,放棄了世襲罔替的國公之位,只要求保留了這三百私兵,以當自保自衛之再。”
楚南看著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的隊伍,喃喃道:“看來老天爺也覺得江南平靜太久了,也想要江南血流成河一次。”
遠處,天邊,落霞滿天,如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