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一片云的水座修好了,越發無日不唱,這一陣子皇帝的心情極好,因為除了金陵以外,各地的軍務都頗有起色。水印測試水印測試對洪楊的用兵,重心仍在金陵,曾國藩自雨花臺移駐溧水,督飭曾國荃堅持不撤,洪楊悍將陳玉成以攻為救,佯戰湖州,用意在迫使曾國荃回師相救,便得解天京之圍,幸好有胡林翼坐鎮,曾氏弟兄才無后顧之憂。此外左宗棠在浙江督辦軍務,極其得力,更為皇帝所嘉許。而曾左胡的不負重任,迭建勛業,說來都是肅順的推薦調護之功,因此,皇帝對肅順的寵信,亦復是有加無已。
當然,肅順是要“感恩圖報”的,他決心要讓皇帝好好過一個生日,第一不讓他煩心,皇帝不愿與恭王及那些喜進忠言的老臣見面。肅順早就有了布置,由皇帝親口傳諭軍機大臣,明發上諭,不必到行在來叩賀萬壽。但有執事的官員是例外。與慶典有關的執事官員,不過是禮部、鴻臚寺、光祿寺,以及內務府的司官,從五月中開始,他們就從京城里帶了大批工匠、物料,把“避暑山莊”布置得花團錦簇,喜氣洋洋。當然,還有京里的名伶,早就傳齊了到熱河伺候,萬壽這一天,福壽園、一片云和澹泊敬誠殿后三處戲臺,一起上演。皇帝已有旨意,六月初九這一天:“里外叉著唱,要尋常軸子雜戲共十八刻”,加上照例應景的開鑼戲,半天都唱不完。
就這時候,欽天監也來湊興,專折奏報,八月初一日,“日月合璧,五星聯珠“,同時繪圖呈覽。這是罕見的祥瑞,看來皇帝快要傳《四海升平》這出戲了。
不過,皇帝到底還不是腦筋糊涂,見識淺薄,會陶醉于天象巧合上的昏庸之主,遇到這種情況,尊重家法,先查成例。查出嘉慶四年四月初一,也有此“日月合璧,五星聯珠”的祥瑞,當時仁宗睿皇帝有一道上諭,說川陜戰事未平,不敢侈言符應,只望早日平定,黎民復業,鋪陳祥瑞,近于驕泰,深為不取,此事“不必宣付史館,用昭以實不以文之至意”。
皇帝覺得他祖父所說的這番話極好,命軍機傳諭內閣,就照這番意思“明發”,曉諭臣民。但天上的星象“以實不以文”,人間的繁華卻是以文不以實,萬壽的慶典,并不因“東南賊匪,未克殄除”而減少了繁文縟節。行宮內外,特別是內務府的官員,慶壽的情緒跟那幾天的天氣一樣地熱烈。
六月初八暖壽,在福壽園賜食,是晚宴。六月初九萬壽正日,皇帝一早起身,先到供奉了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五位皇帝御容的綏成殿行禮,然后臨御澹泊敬誠殿受賀。
內設了鹵簿請駕,丹陛大樂,以皇子和親王、郡王為首,貝勒貝子、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文武大臣、翰詹科道,一律蟒袍補褂,各按品級序列,在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鳴贊之下,雍容肅穆的“慶平”樂章之中,行了三跪九叩首的慶賀大禮。
午時賜宴,仍舊在福壽園。皇帝升座、賜茶、進膳、賜酒,不斷地奏樂、不斷地磕頭,等這些儀注完畢,個個汗流浹背,委頓不堪,最好回到私寓,解衣好好涼快一下。無奈這是辦不到的事,賜宴以后,賜入座聽戲,回頭還有賜食、賜文綺珍玩,許多的榮寵,不能走也舍不得走。
群臣如此,皇帝當然更難。他素性畏熱,一回到寢宮,脫得只剩一身綢小褂褲,一面大啖冰鎮的水果,一面由四個小太監替他打扇,等積汗一收,又要了新汲的井水來抹身。
這樣自然是痛快,但冷熱相激,卻非他的虛極了的身子所受得了的,頓時覺得鼻塞頭昏,胸頭有股說不出的煩悶。
但是,他不肯把自己的不舒服說出來——有許多原因使得他不能說,大喜的日子召御醫,不獨太掃興,更怕引起不小的驚疑揣測,所關匪細。而且他也不甘于這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日子在病中度過。完成殿行禮,澹泊敬誠殿受賀,福壽園賜宴,他認為那是他所盡的義務,要從此刻起,他才能慶祝他的生日,內務府為他細心安排的一切節目,他決不能輕易舍棄。
就這時,小太監金環來請駕,說貞貴妃和妃嬪,還有大阿哥、大公主都等著要替萬歲爺上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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