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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舉哀之后,收了淚水的皇太后和恭親王進了養心殿的西暖閣,小安子原本進來服侍,可見到兩人相顧無言的樣子,似乎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想起了什么,頓時打了個寒噤,奉上了茶就連忙悄悄地溜了出去
皇太后坐在炕上,幽幽嘆了一聲,窗外的驕陽似火,照進了玻璃窗戶,殿內悶熱地緊,因是在喪中,冰碗冰盆都不許用,皇太后收了凄容,正色說道,“六爺,大行皇帝賓天的時候,”皇太后頓了一下話,“我不是敢于胡批大行皇帝;要說他的那遺命,可真是有些欠斟酌,誰也沒有料到,這顧命大臣八個人里頭,竟然沒有你,哎,你們弟兄……”皇太后黯然失色,想到自己,不也被皇帝起了疑心嗎,也就不忍心說下去了。
這一下正是觸動站在地上恭親王痛心的地方,同時也是感激皇太后說了句公平化,不由得眼眶發熱,趕緊把頭低下去,盡力設法讓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
悲傷已經夠了,正如德齡所說,“還有許多大事兒等著您料理呢!”,收了哀容,皇太后正色說道,“本宮準備讓六爺再入軍機料理政事如何?”
“大行皇帝和六爺同胞手足,絕不會有什么成見,病的最厲害的時候,行事欠周到,也是難免的,既然有這么一點欠斟酌的地方,咱們應該想法兒彌補過來。”
“萬萬不可!”恭親王連忙說道,抬頭瞧見皇太后盯著自己,連忙又低下頭,想了一會,只說了四個字,“孤掌難鳴!”
“孤掌難鳴?”皇太后嘴邊露出了一絲微笑,這話說的實在,恭親王雖然貴為帝胄,可沒有顧命的名分,怎么弄的過那肅順,“也是,本宮雖未在行在,也能猜到,皇帝如今必然是對著幾個顧命言聽計從的,”皇太后站了起來,“六爺你自己個自然是孤掌難鳴,若是,”皇太后看著恭親王,“加上本宮如何?”
“垂簾?”曹毓瑛渾身一震,似乎有些震驚,但是馬上又覺得實在是有必要的措施,“這是太后的意思?”
恭親王點點頭,“太后未有明示,但是我已然聽出來了,琢如,你以為,如何?”
曹毓瑛在苦苦思索,恭王與皇太后的利害是一致的,如不愿由重回軍機,逐步收權,那就唯有推倒先帝遺命,盡翻大局,重起爐灶。而這樣的做法,只有垂簾之議,成為事實,因此要為儲秀宮的未來作打算,與培養恭王的聲勢,同是一件急須著手的大事。
于是,曹毓瑛把思緒整理了一下,提出建議。
“王爺!”他說,“這自然是可行的,雖然國朝無此舊事,愚見以為目前必不可少者有兩事,一是試探垂簾,一是陳兵示威。”
“嗯。”恭王極注意地聽著,“你說下去!”
曹毓瑛的試探垂簾的構想,與不久以前朱學勤向文祥與寶鋆的建議是一貫相承的,而陳兵示威,回京前夕話別時就已商定了的策略,恭王對這兩點,早就表示了不反對的態度,目前所想知道的是利害的精確分析和進行的步驟,好作最后的決定。曹毓瑛了解到這一層,所以摒棄高論,只談實際。
“本朝特重顧命,其來有自。開國之初,皇基未固,簡用親貴,輔助幼主,此是承太祖四貝勒合議大政的遺意,永與定鼎中原,有大功勛的王公大臣,合治天下。原有羈縻的作用在內,未足為法。”
這開頭的一段話,就使恭王動容了!兩百年前,諸王并立,四大貝勒共理大政,太祖崩逝,由于代善擁立,太宗始得獨掌大權。復由于多爾袞以與孝莊太后從小同在深宮,青梅竹馬的情誼,因而可以取帝位而不取,扶立孝莊親生的幼主,自此確定了帝系。這一段大清朝的開國史實,包含了無數恩怨血淚,詭譎神秘,甚至還有“太后下嫁”的傳說,自乾隆以來,刪改實錄,諱莫如深,連恭王也不甚了了,于今讓曹毓瑛隱約揭破,頓有領悟。自然,“未足為法”之類的話,是太大膽了,如果是在雍正、乾隆朝,說這些話,就有掉腦袋的可能。唯有密室之內,恭王之前,曹毓瑛才敢這樣毫無顧忌。
看到恭王的臉色,曹毓瑛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發生效用了,于是進一步申論:“女主垂簾,無代無之,為利為害,關鍵不在女主,在于執政的重臣。”
“嗯,嗯!”恭王大為點頭,因為首先想起漢初呂后臨朝,雖然大殺諸劉,而元老舊臣,先后為相,國政并未敗壞,并且到了最后,依然是劉氏子弟得元老重臣之助,收復漢家天下。以呂后的陰忍殘狠,尚且如此,他不相信太后會比呂后還厲害。2k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