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行軍至哈密附近,僧格林沁定下策略,過吐魯番之后南北線分別進攻,新任新疆巡撫梁鎮坐鎮哈密轉運糧草,又令陜甘綠營肅清隴右古道,“諸位,”僧格林沁目光炯炯,對著滿帳文武官員說道,“舊年白彥虎死灰復燃,本王心中慚愧的緊,太后卻是不以為怪,可為將者不能不知道自己的輕重,這白彥虎未曾剿滅,昔日陜甘回亂未曾平定!今日恰好白彥虎又與阿古柏勾結在一起,很好,省得日后各個突破,咱們一舉殲滅!”
“謹遵大帥鈞旨!”
“梁鎮!”僧格林沁對著新任新疆巡撫梁鎮喝道,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瘦男子出列,“你負責坐鎮哈密,這古絲綢之路雖然還有些綠洲,但是糧草必然是不足的,而且我斷定阿古柏必然會讓沿線百姓騷擾我等,兵馬未動,糧草現行,務必不能斷了糧路,此番平叛,你這就是第一功!”
梁鎮是陜西扶風人,咸豐三年進士,歷任潞安知縣,桂林知府,戶部員外郎,在戶部員外郎任上轉運漕運就已經做了五六年,這次中樞商議新疆首任巡撫,一致的意見就是首任新疆撫臺,不需要多做什么治理地方的政績,只要↗負責轉運好糧草,讓大軍平叛毫無后顧之憂,就是大功,所以在戶部選了這個梁鎮出來,他長期料理漕運,昔日英法兩國北上圍住大沽口,天津繼而淪陷,京杭大運河和海運都被阻斷,梁鎮提出在山東半島即墨停船,將漕運用陸路轉運于山東境內,如此才解了一絲半點的燃眉之急,于是計財之能不僅戶部聞名。就連肅順也和咸豐皇帝說起過幾次,恰好軍機提了這個要求,寶鋆就想到了這個手下第一得力干將,雖然新疆地處天邊,畢竟是正二品的大員,將來資歷熬到了。入京就是一部尚書了。
“請大帥放心,”梁鎮拱手,“下官一定準備大軍所需,不至僧王擔心。”
“如此甚好,眾將聽命!”僧格林沁意氣風發,一一分配下去,“國朝這些年平靜的很,發逆剿滅之后,海清河宴。洋人們也對著咱們客氣的很,可見接下來幾年,怕是沒有什么戰事了,那咱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怎么辦?怎么升官,怎么發財?咱們可不比那些文官,只要老實做去,老了總能有個尚書大學士當當,咱們可不一樣。沒有仗打,咱們可就是混吃等死了!這次阿古柏叛亂是咱們這些武將光宗耀祖。封妻蔭子的大好機會!諸位,這眼下是龍是蟲就看著手下的刀了!”
同治五年,大軍兵分二路,從哈密分別沿著古絲綢之路南北線分別進軍,北線的楊樹聲、武云迪部連斬阿古柏座下三大扎伊大王,逼近吐魯番。僧格林沁親自率領大軍南下至若羌縣、且末縣、精絕古城等地,逼近和田,一時間朝中歡歌如潮,似乎反手之間,阿古柏白彥虎吹口氣就可滅于瞬間。
喀什。洪福汗國王宮。
極富有宗教色彩的音樂隱隱響起,曲調古怪,卻又極具有挑逗性,就連站在王宮門口的侍衛們,也被從王宮深處傳出來的音樂,隱約的笑聲而迷住,就連門口來了一行衣著古怪的人都沒注意察覺,還是帶領的人覺得有些丟面子,重重咳嗽了一番,侍衛們這才回過神來,“這是西方里的貴客!”知客是帶著白帽子留著山羊花白胡子的一個瘦小老者,他厲聲說道,“快去通報汗王!”
穿著白色長袍的侍衛一溜煙得進去稟告,那個老者對著幾個洋人們點頭哈腰,“大人們請進。”
為首的是一個俄羅斯人,他用極具高加索口音的英語對著從阿富汗來的英國人說道,“這個狗雜種,還真以為自己是一國國王了。”
“沒有我們兩個國家的支持,這個人,就連在迪化乞討的資格都沒有,”英國阿富汗總督領事館三等外交官約翰本搖頭說道,“別擔心,這個人只是我們手里的刀,也是我們的狗,我們叫他咬那里,他就只能咬那里。”
王宮是原來的喀什縣衙改造的,雖然有些狹小,可里頭的陳設卻是大金大玉,一片富麗堂皇的景象,可見阿古柏在數月之間就已經搜刮了整個西疆,一群人在知客的帶領下走向深處,一個侍衛拉著穿著白袍渾身帶血,胸膛微微起伏的少女出來,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跡,那個知客見了也是心驚肉跳,對著那個侍衛喝道:“這個賤婢怎么惹大王不開心了!”
“大王命令她蒙上面紗,聽從教義的安排,她不從,就被大王親自剝了半張臉,丟出來讓我們爽一爽。”
知客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也不敢多說什么,帶著兩國代表進了正殿,正殿燈火輝煌,成年男子胳膊粗細的白蠟燭點滿了整個正殿,寶座上,一個穿著寬大白袍,灰白色長發披肩,額頭束著一根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帶子,長著一個鷹鉤鼻子,灰褐色的眼睛里面露出一種混合著殘忍、狡猾的神色,手上還沾滿著血跡,用一方繡著牡丹花的手帕擦著手,看到來了人,就慢慢從寶座上走了下來,對著來人撫胸行禮,他的左胸上那件最上等的紗布衣服頓時滲上了血跡,幾個女奴跪在地上努力擦拭著血珠,他也視而不見,對著英俄來人笑道:“尊貴的客人來到了喀什,就好像雄鷹飛到了天上,英雄回到了故鄉,給客人們獻上最甜的美酒,和最好的牛肉,快去!”他對著女奴說道,女奴們匍匐著退出了王宮的大殿。
約翰本還想著和阿古柏握手,看到他手上的血跡,卻是不敢,于是也跟著阿古柏一樣,撫胸行禮,“汗王,請不用客氣。”
俄羅斯特使也是照葫蘆畫瓢,阿古柏微微一笑,“請坐,”幾個人坐下,還沒來得及說正事,蒙著面露著肚臍眼身上掛著金玲的女郎們魚貫而入,擺腰扭臀,手臂猶如河邊胡楊,洋洋灑灑地飛舞起來,冬不拉等樂器叮咚響起,頓時又是天魔亂舞,迷人心智。女奴們又奉上美酒瓜果佳肴,給最尊敬的客人。
兩國來人也不抗拒,只是稍微少喝酒,預備著等下談正事,那個知客出去了一會,進來又在阿古柏耳邊說了幾句話。阿古柏微微皺眉,卻是滿臉不在乎,拍了拍手,讓舞姬們退下,不懷好意得用他那雙灰褐色的眼睛瞄著兩國來人,“兩位最尊敬的客人,我拿出了喀什最美的美女和最好吃的飯菜招待兩位客人,為什么兩位客人沒有帶來我所希望那最好的東西呢?”
“汗王殿下,這個不能怪我們,”約翰本開口說話了,“中國政府的總理衙門已經對我們國家的外交部提出了抗議,說汗王的部隊手里有我們兩個國家的武器,對此表示不滿,我們雖然很想幫助汗王,但是我們也不能違抗上官的命令,所以這次帶來的只是普通的武器。”
“不是普通的武器,是一百多年的老古董了,”阿古柏搖著手里的金杯,“那些武器我還怕放著會炸膛,到時候我們自己死的人比清狗還要多了,兩位大人,要知道,我本來是浩罕一個閑人,”阿古柏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從來只是專研可蘭經,從來不管俗事,是兩位大人聯袂把我請出來,讓我幫助白彥虎一把,順便解決東方的這些背離可蘭經教義的教眾和那些不知死活的異教徒。我深陷這水深火熱之中,而兩位大人把我剛剛送到半天空,就準備撤梯子了?那我們可怎么辦?我下面的這些教民怎么辦?”
那個知客聽了十分感動,連忙勸阿古柏,“汗王,您的仁德比天還要寬闊,比地還要深厚,教民有了您的指導,一定能在喀什建立了新的天國。”
“這天國不好建啊,你看看,兩國的貴客都不肯幫助我們這些可憐的教民了。”阿古柏悠悠嘆道。
“不不不,肯定不會的。”那個知客對著兩個使節說道。
“這,”約翰本隱隱有些猶豫,要知道阿富汗總督和印度總督極為親密,印度總督最近正為那些跑到恒河三角洲的中國人煩惱,已經寫了好幾封親筆信給阿富汗總督,務必叫他不要遵循外交部的意思,一定要幫助新疆的事情,雖然無助于印度騷亂的解決,但是能出一口惡氣也是很好的。作為阿富汗總督的親信,他很清楚明白,阿富汗總督已經有了印度總督的承諾,下一任推薦阿富汗總督接替自己的位置。
而且要知道總督是女王親自任命的,而外交部是首相手下的狗,這一點不得不考慮,但是就阿古柏這樣哭訴一番就想著能改變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阿富汗總督的確定下來的政策,卻是不夠,約翰本又說了自己的一番苦衷,俄羅斯人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兩個人只是搖頭說此事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