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是一個大晴天,這日恭親王也不得空,邀了寶鋆、景廉并朝中極為體己的尚書部堂級高官前來一起吃個飯,也順便看一出堂會,昨天的事兒似乎絲毫不能讓恭親王所有情緒低落,這一日穿了一件淡綠色的綢布團福暗紋長衫,戴了一頂朱紅色的**帽,顯得十分富貴從容,幾個人還在慶宜堂喝茶,天氣尚早,幾個人正在談笑,都知道恭親王聽到越南戰爭不悅,所以也就不談及軍事,只是拿些平時風花雪月的事情來敷衍,寶鋆新得了一件英國來的手表,得意非凡的拿給了恭親王炫耀,“這是英國倫敦最好的工匠全手工制的手表,前門的齊德齋統共才進了三塊,我得了一塊,禮王得了一塊,另外一塊好像是被山西的喬家派人買了回去,王爺,”寶鋆抖了起來,“我瞧著這塊表不錯,不如獻給王爺您吧。”
恭親王微微一笑,吩咐內管家,“把我架上那個扁盒子拿來。”管家在架子上拿了一個扁平的盒子出來,用暗紅色天鵝絨的包成了一個正方形扁扁的盒子,“給配蘅公瞧一瞧。”
管家走到寶鋆的跟前,當著眾人把盒子打開了,只見在天鵝絨的襯托之下,五枚手表湊成了梅花之勢擺在里頭,寶鋆哎喲一聲,拿了一個起來仔細的瞧,恭親王微笑的說道,“這是英國大使上次帶了他們輪船公司的什么經理拜訪我,送給我的,我這素日也不戴手表,配蘅公喜歡,就拿一個去,各位大臣也別嫌棄,都拿一個去倒也便宜。”
那幾個手表極為精致,在日光之下閃閃發亮,宛如寶石一般的光澤,寶鋆仔細打量了打量,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這個,搖搖頭,“這可真是班門弄斧了,王爺這里什么好物件沒有?我倒成了井底之蛙了。”
太仆寺卿連忙湊趣,“也就是咱們議政王這里頭才有這么好的物件,配蘅公您沒瞧見,這是咱們王爺故意逗您呢?”
恭親王微微一笑,“這外頭也是瞧不見的,聽說是專供英國女王自己用的東西,外頭概不售賣,這個經理是女王的親戚,才巴巴拿了這么點東西出來送給我,他若不是想要天津到青島的輪船訂購擔子,也不會拿這個來送我,只是我這些東西卻也不甚喜歡,他覺得金貴,我倒是覺得他送的太簡慢了。”
寶鋆哈哈一笑,挑了一個就放在手里不肯放開了,“那就托王爺的福,今個算是開了眼界了。”他吩咐親隨拿了玳瑁老花鏡上來,仔細的打量了那個手表,不免得嘖嘖出聲,“論起工藝,還是要數英國的東西最好,德國的東西便宜是便宜,不過質量嘛,就不算上佳了。”
一邊的景廉笑道,“配蘅公眼界開闊,德國的東西都看不上,這些年內務府和南邊都出了手表和懷表的東西,想必也是不能上眼了。”
“那些玩意說起來倒也不算很差,只是貴啊,原些也不知道如何這么貴,”配蘅搖了搖頭,把那塊手表珍而重之的叫親隨包好帶回家去,他放下眼睛,對著景廉說道,“我說這些內務府的人黑了心腸,雖然如今這手表用的人不少,可畢竟是有錢的人才用得起的,想著殺豬不成?只是后來一問,才知道,咱們這機器啊,不行,出來的這些金屬部件糙的很,不僅要再打磨過,有時候機器壞了,還要花重金請洋人的技師來修理,這成本就太大了,所以拿出來賣,倒是和洋物的價格相差不甚太遠,既然價格相差不大,英國貨又是好些,那里會看得上他們的貨,都上趕著買英國貨了。”
“按照配蘅公的說法,那豈不是內務府的手表無人問津了?”右都御史搖著扇子笑道,“不過下官怎么聽說,內務府的手表賣的倒也還行?”
“有些人喊了出來要支持國貨,抵制洋人的東西,特別是之前和英國人鬧得很僵的時候,這個口號倒是深入人心,內務府的人也推波助瀾,如此以來,倒也不少人愿意去買這自己產的東西,可惜啊,”寶鋆微微冷笑,“這做表的機器是洋人的,手藝技術也是洋人的,修機器的也是洋人,那里是國貨了?只是可笑世人被愚弄罷了。”
“這倒也沒什么,這說起來,將來的東西總是要自己學起來之后,再慢慢摸索自己用,自己造些什么出來,”工部左侍郎笑道,“金陵造船廠之前是從法國人那里買來的造鐵甲船的技術,如今已經盡數學會了,幾個工部里頭留學回來的學子,貫通中西,創了什么蜈蚣船,還有這可以上馬車的輪船,這樣的技術可是了不起,就不需要來回套馬車了,聽說還要設計可以上火車的輪船,大江大河如今不能建橋來擺鐵路,只能是在這些法子上想辦法了。”
寶鋆點點頭,“是啊是啊,這北邊不也是這樣?天津的輪船廠,聽說已經可以造四千噸的輪船了,當然了,這輪船不能當軍艦用,不過運貨運人都是方便的,去金州的航線每次都要小一個月,有了大船,運送的東西多了,這航線就來的舒服咯。”
“學的起來自然是最好,”恭親王點點頭,“咱們用這些最好的,下面的那些人,倒也應該多用自家的東西,不管怎么說,現在和洋人們生意來往多了。倒是不能和以前一般,若是和洋人們鬧得僵,就是不做生意,若是不做生意,只怕正經兒國內的商人就先受不了了。”
“這是自然,安徽浙江的茶葉,上海的絲綢,江西的瓷器,現在可是比以前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的產量了,咱們自己用的有限,不賣給外國人,不然咱們的這些東西都賣給誰呢?所以日后這總理衙門,”寶鋆笑道,“就是和洋人們打嘴仗成了,這做生意的事兒,怎么做,還是要怎么做,不能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