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意思,還是準備把越南國的政事托付給阮文祥,這明顯不準備追究什么了,對于越南群臣來說,這是一個利好的消息,“是,外臣謹遵天朝皇太后之天命旨。”阮文祥復又跪了下來說道。
“走吧,進城瞧一瞧,”慈禧太后說道,“黑旗軍在此地廝殺好幾次,卻也還不知道,劉永福帶的兵如何,今個來,什么事兒都可以不做,但是為國征戰的戰士們,不能不見見!”
撈軍完畢,御駕從國內帶了三撥人過來,一撥是內務府工廠的人,來準備設廠,第二波是兩廣跟過來的商人,馬上要開礦煉鐵挖煤,伐木購買稻米等,這算是來送錢并且給勞動力們一些活路的,這兩撥人跟著御駕一起一路談合同買地,設廠子,鬧得熱火朝天的。第三撥,就是升平署的一干供奉,這個時候最紅的明星就是各大戲班的臺柱子們,撈軍不是拿著銀子過來就可以的,適當的讓大家伙見一見這些明星,對士氣也有幫助,之前在郎莊湖邊,譚鑫培、梅巧玲、楊月樓等悉數到場,念唱作打十分盡心盡力,以作安撫思鄉之情。接下去自然也要演戲給大家伙瞧一瞧。只是慈禧太后參觀黑旗軍營地之后,入行在內歇息,許久都沒見出來,孫毓文有些奇怪,卻又不好催促,一干大臣就等在花廳照壁之外候著,榮祿是關防大臣,負責行在外頭的治安和秩序的,于是孫毓文就對著榮祿說道,“榮大人,西圣爺不出來,外頭的戲兒就不能開,王大人這會子去了城外,調度糧食,也不在此處,您是管著關防的,要不進去看一看,侍衛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咱們這么等著也不是法子啊。”
榮祿點點頭,繞過了照壁,穿過圓形的拱門,侍衛們森然站立在過道兩邊,侍衛頭領見到了榮祿進來連忙請安,“有什么事兒嗎?怎么皇太后還不出來?”
侍衛統領表示不知道,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八角宮燈點起了拉住,點綴著園子十分靜謐,榮祿原本想著退出去,但是瞧見了屋內的一抹倩影,腳下卻是不由自主的朝著慈禧太后歇息的寢殿行去,到了廊下,李蓮英守在門口,見到榮祿過來,下了臺階請安,榮祿悄聲說道,“西圣爺起駕了嗎?”
“已經換了衣裳了,”李蓮英說道,“這會子不知道怎么了,坐在窗前想著什么呢,做奴才的不敢催促,”這個時候房內突然響起了慈禧太后的聲音,顯然她聽到了外頭的談話,“小李子,誰在外頭?”
“回老佛爺,是榮祿大人!”
“請他進來!”
李蓮英轉開身子,請榮祿進去,榮祿深吸了一口氣,走上了太監,房門被宮女們無聲的打開,正房內有些昏暗,只有側房還點著幾根巨大的蠟燭,點的透亮,慈禧太后背對著榮祿坐在梳妝臺前,不發一言,榮祿微微鞠躬,“皇太后,開戲的時辰到了,外頭各國國主,越南群臣都候著您呢。”
“讓他們等著吧,”慈禧太后搖了搖頭,從語氣里聽出來,似乎有些意氣蕭索的味道,榮祿抬起頭來,看著慈禧太后的背影,她今日夜里穿著一身暗紫色的吉服,背上面是西番蓮纏枝青鸞彩鳳對舞的花樣,其實這個顏色在夜里分外的暗淡。“突然之間,似乎沒有什么心思去聽戲了。”
“今天看到了黑旗軍的士兵,死的死,傷的傷,那樣的凄慘,我們這些肉食者,自然只需要動動嘴就是,而他們這些和敵人對抗的士兵們,他們為了我們的命令,不僅付出了鮮血和淚水,更是要獻出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之前在郎莊湖,我壓下了心里的不適感,但是到了升龍府,這感觸卻是怎么都壓不住了,”慈禧太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詩說的輕松簡單,但是誰都不愿意做那個枯骨,誰都想當成功的將軍,但是大部分人以為自己是將軍,其實只是枯骨而已。我遠在京中的時候,見不到這樣的生離死別,所以自然是鐵石心腸,絲毫不會顧及他們,”慈禧太后背對著榮祿,只是看著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似乎在對自己說話,而不是在對榮祿吐露心事,“可到了戰場上,見到了那樣慘烈的場景,仲華,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或許有人說我在朗生前線那里跪拜戰死的官兵,只不過是效仿孫武收買人心,可其實我并沒有,我真心覺得我太愧疚他們了,為了我的一己私利,讓他們喪身異國他鄉,不得和家人團圓,不用跪拜之禮,無法緩解我的愧疚。”
“皇太后,”榮祿靜靜的聽著慈禧太后絮絮叨叨的說了這么一些,“太后您是最光明磊落的,對法作戰,這是為了國家大義,并沒有什么私利,您也無需愧疚,為軍者戰死沙場也是尋常之事,日后奴才若是要上戰場,自然也做好捐軀這個準備。”
“何須說這個,你如今是堂堂的兵部尚書,怎么會上戰場,我是不會讓你上前線的,”慈禧太后搖搖頭,她伸出了手,擺了擺,房內伺候的宮女們悄然退下,她看著自己在鏡中的容顏,“一晃多年,咱們認識已經三十多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她站了起來,“我自然是有私利的,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權勢,為了擋住恭親王,我自然是不會想要發動戰爭,你又何必為我轉圜什么呢。”
“此一戰,西洋諸國再也不敢小瞧我大清,”榮祿見到慈禧太后轉過了身子,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慈禧太后,“這些戰士死得其所,能夠讓國家更加強大,戰士們這樣為國捐軀是最好的方式了。”
“你說的極是,仲華,”慈禧太后到底是情緒有些不高,“為政者不可熱血,也不可悲憫過甚,我或許一直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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