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盛夏轉眼而過。
魏楚欣十月懷胎,魏孜博十年寒窗,都到了快要收獲的季節了。
這幾日魏老太太病的更糊涂了,終日里念叨著要見魏楚欣,凡是見了來探望的人,就沒完沒了的說:“我孫女可是侯府里的少奶奶,蕭家知不知道,那樣的人家,公主下嫁都不要呢,獨獨的相中了我孫女!”
“那可是侯府高門吶!也不知道得過怎樣的富貴日子,里面的奶奶太太,穿的都跟天仙似的吧!從前就聽人講,京城里面的豪門人家,就是吃飯用的碗都是金的,握的筷子都是象牙的……”
“三丫頭怎么還不來看我,這個沒良心的,嫁了好人家就不認我這個奶奶了,想當年才從莊子回來那會,端著燉得爛爛的冰糖雪梨羹,一天跑一趟槿香苑,跑的可勤快呢……”
“這博兒要鄉試了,聽人說那貢院里的號房跟牢房似的,蕭侯爺是大人物,認識的人也多,快把三丫頭給我找來,我得囑咐她,務必給她大哥哥安頓好了,最好是不去貢院就在家里考……”
一旁服侍著的丫鬟不厭其煩的解釋說:“三姑奶奶正帶著孩子呢,不日就要臨盆了,侯府里老太君大夫人尤其在意著,三姑奶奶就想回來看老太太也是不能的。”
老太太聽這話每每又都是恍然大悟,“對,我孫女懷上了,懷了侯府里的長房長孫,魏家幾輩子都要跟著沾光了……”
侯府里。
這兩日魏楚欣就總是心神不寧的,蕭旋凱只要一回來,哪都不去,就在愛晚居陪著她。
“奶奶,母親,家里所有的人都盼著是個男孩,你說要生出來個閨女怎么辦?”魏楚欣躺在蕭旋凱的懷里,一直有這個擔憂。
“是男是女我都喜歡,順其自然就好。”蕭旋凱輕撫著她肚子安撫著。
“你奶奶整日里‘我曾孫,我曾孫’的不離嘴,要是生個閨女出來……”魏楚欣就抬眼看著他說,“蕭旋凱,我害怕。”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實話實話,你希望這胎是男孩是女孩?”
“說實話啊……”答案毋庸置疑,只蕭旋凱為了安撫她,卻反著說,“我希望是個閨女,生了小子像我,生了閨女像你,丫頭要會生,就給我生個小楚兒吧。”
聽他這話,魏楚欣心里也就真松了一口氣。
“丫頭醫術精湛,自己摸不出來是男是女么?”這里蕭旋凱不禁問道。
魏楚欣這幾日心神不定,哪里還能沉下心來給自己把脈,“要是能摸出來就好了。”
“沒事,是閨女更好,若真生了閨女,就起名叫蕭……”
聽的魏楚欣伸手堵著他嘴不讓他往下說,“我想給你生個兒子的。”
蕭旋凱笑著:“好。”
孫媳婦不日臨盆,老太太在心里也跟著捏一把汗。
府里一早便是把京里最好的產婆,臨盆要用的草紙,紅糖,人參一應都預備好了。萬事俱備,就等著孩子降臨了。
“鳳琴吶,你說人家生孩子,我這兩日反倒睡不著覺呢。”
宋媽媽笑說:“老太太這一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是太看重這個孩子了。”
“誰說不是,想當初自己當媳婦生孩子那會吧,也沒現在這么緊張,這兩日夜里做夢,就夢見老爺子一個勁兒的問我這個問我那個,盼了這么些年,終于將小凱兒給盼來了。”
宋媽媽笑著笑著就不禁紅了眼圈:“誰說不是呢,二哥兒也終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單是老太太,大夫人這幾日也齋戒了起來,吃齋念佛,直盼著孫兒平安落地。
這日正是一個艷陽天。
還同往日般的,中午稍用了些粥,就又有些犯困了。
石榴給鋪了被,服侍著魏楚欣躺了下。
室內燃了靜心的淡淡檀香,魏楚欣稍瞇著眼睛,昏昏沉沉的一會就睡著了。
她自己也知道是在做夢,就夢見面前是一片蒼翠的林子,林子盡頭隱隱約約有個山洞,視線一直往里拉,往里拉。
山洞里干干凈凈的,一時看見個石桌,旁邊坐著個慈眉善目赤腳的道人。
魏楚欣施禮問那道人:敢問大師是?
那道人側身坐著,捋著胡子笑說道:貧道已點化你四載有余,難道你連我也認不出么?
魏楚欣不知其所言,再要開口詢問,只那道士轉瞬化成一股青煙不見了。
周圍白蒙蒙的全是霧靄,待那白氣散盡,石桌上倒留下一首詩。
魏楚欣低頭看著,念讀道: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崇泰老道身已死,遺愿騰化救世詞。
將門虎子鎖深山,復爾生還結善緣;
如今四載沉浮夢,翹楚信女醫已成。
銅環力盡添彩眸,過目不忘至日休;
財帛滿苑終有時,三春過后付東流。
朝得夕失人莫愁,趁此屯滿倉常州;
棋局已布無余力,勝敗終須待天時。
話音未落,就聽隔著好遠人聲鼎沸的在喊:“見紅了,二少奶奶怕是快生了,快去叫產婆,快叫產婆過來!——”
侯府里里外外忙碌了起來。
老太太親自坐鎮,大夫人、邵漪柔都陪在一旁。
“二少奶奶快使勁啊,二少奶奶快使勁……”
聽的蕭旋凱在外頭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二哥兒可不能進去,女人生孩子進去不吉利的啊!”守門的人攔著不讓蕭旋凱進。
屋里魏楚欣疼的脫了力氣,不管不顧起來,喊著他的名字,哭罵著,方才覺得又恢復了些力氣:“蕭旋凱,你不是人……若不是你……我怎么會遭現在這份罪……”
“出來了,出來了!”
清脆的啼哭之聲在侯府中傳來,魏楚欣累得滿頭大汗。
產婆包好了孩子送出來,連聲道著恭喜。
老太太和大夫人連聲問:“閨女還是小子?”
蕭旋凱看著用紅布包著的小小生命,心里不知作何感覺。
“看閃了孩子的腰,不能給他抱!”老太太忙開口阻止。
蕭旋凱展眼之際,但見著一切都不一樣了。
酉時初刻,晚霞紅艷艷的格外好看,天是有顏色的,樹也是有顏色的,人們所穿的衣服也是有顏色的。
一切又回到了從前,簡直讓人誤以為是狂喜之后的錯覺。
“楚兒,辛苦你了,謝謝你……”
她躺在床頭,他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
靜謐的黃昏,夕陽無限美好,他在她耳畔一遍遍道著感謝。
魏楚欣伸手探向脖子上用紅繩穿戴著的銅環,果然不見了。
她抬眸看著蕭旋凱,笑說道:“我想喝水,用淡青色汝窯杯接。”
他拿來了,是案上唯一一盞淡青色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