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刻鐘后,趙清茹所乘坐的綠皮火車緩緩地駛進了梁溪火車站。根據小廣播,火車將在梁溪火車站停靠半個小時之久。除了避讓其他列車外,最主要還得補給煤炭跟清水。
“人可真多。”呂迎春透過車窗,往車站站臺里張望。梁溪是個大站臺,下車的人不少,上車的人更多。熙熙攘攘的,好在還算井然有序。
“我們一會兒再下去。”
“恩。”
趙清茹所坐的座位正巧在車廂中段位置,這會兒列車剛停站,急著下車的,準備上車的正堵在車廂兩頭,正是最亂的時候。呂迎春想下車,想買點兒吃食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想下車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活動一下身子骨。
“玉蘭餅,祖傳正宗玉蘭餅……”
“方糕,蘿卜絲餅,好吃的方糕蘿卜絲餅……”
“酒釀湯圓,剛出爐的酒釀湯圓……”
“醬排骨,梁溪正宗的醬排骨……”
火車一停靠在站臺上,那些個“地勤人員”便推著小推車,拎著裝著美食的竹籃子,湊到了一個個車窗前頭,努力推銷起自己手里的吃食。有賣米粥、酒釀湯圓的這樣的湯湯水水的,有賣方糕蘿卜絲餅這類便于攜帶糕點的,當然也有直接賣本地特產的。
醬排骨是梁溪小有名氣的特產之一,除此之外還有太湖銀魚干、馬山芋頭、陽山水蜜桃等等。這會兒的物價在趙清茹看來并不算貴,方糕蘿卜絲餅這樣便于攜帶的糕點,每個直徑比海碗略小一些,一毛五一個。米粥、酒釀湯圓兩毛錢一大海碗。醬排骨一塊錢一湯勺……
“這么貴?肉才六毛錢一斤,你這一勺子排骨都沒有一斤!你心咋那么黑?小心生兒子沒屁眼!”顯然,并不是人人都像趙清茹這般財大氣粗。有個聲音從趙清茹背后傳了過來。
“你!”站在站臺上,賣醬排骨的“地勤人員”臉“唰”地一下子紅了,抿了抿唇,用力蓋上了大鍋蓋后,推著小推車,繼續往前走。
“醬排骨,梁溪正宗的醬排骨”
趙清茹早早地就將一個全新的搪瓷杯給翻了出來,等到賣醬排骨的小推車經過她這邊的車窗時,立馬開口叫住了人,將錢以及搪瓷杯從車窗遞了出去。
“這位大姐,給我來兩勺子醬排骨。”
“哎,好咧。”
“小汝,你干嘛買那么多?要兩塊錢呢。”呂迎春趕忙拉了拉趙清茹的衣袖,小聲地阻止道。
“不是你說的,這醬排骨是梁溪的特產嘛。難得經過,當然要多買點兒嘗嘗。”
“可是也不用買那么多啊。”
“我們還得在車上兩天呢。這會兒天也冷了,不會壞的。就算吃不完,回頭到了我們下鄉的地方,再熱熱不就能吃了。現在外頭買肉都要票子,也不曉得那地方怎么個情況,難得遇到不要票的,就多買點唄。”
“有道理,那我也買兩……買一塊錢的。”
“我也來一勺。”聽趙清茹這么一說,不僅呂迎春拿出自己的鋁制飯盒打了一份,連帶著謝文樂、司甜幾個人也拿出了飯盒搪瓷杯湊份打了幾份。
“大姐,能不能給我多加點湯汁。”
“好嘞,我給你多加點兒。”前一秒還因為有人嫌貴而被罵的中年婦人,因為趙清茹,額外又多賣出去幾份醬排骨。醬排骨不比那些個蘿卜絲餅方糕,現在的光景大部分老百姓是即便在家里一年到頭都未必能吃的上幾頓肉,更何況是出門在外?
其他“地勤人員”見趙清茹這邊的車窗出手大方,紛紛湊了過來。
“小妹妹,買蘿卜絲餅方糕不?”
“蘿卜絲餅有什么好吃的,買我的芋頭糕。我這芋頭管飽頂餓!剝了皮就能吃!”
“芋頭干呼呼的,哪有我酒釀湯圓好吃,吃了后既管飽還暖和。”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很是熱鬧。
“有銀魚干沒?”趙清茹突然插嘴道。
“大栓家的,有人要買小魚。”之前賣醬排骨的那位中年婦人沖著遠處嚷嚷了一句。
“哎,就來。”不遠處立馬有人應聲道。
趙清茹樂了,突然發現現在的人盡管條件并不怎么好,但很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最主要也沒太多壞心思,相對而言還很純樸。
趙清茹并沒有要蘿卜絲餅,而是選了兩塊所謂的方糕。除了打了兩份醬排骨外,也就是稱了兩斤銀魚干。至于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買了些東西。尤其司甜,不僅跟趙清茹一樣,要了相同分量的醬排骨跟銀魚干,還額外買了好些蘿卜絲餅、方糕、芋頭以及酒釀湯圓。好像在跟趙清茹別苗頭一較高下似的。
像蘿卜絲餅這樣的帶餡兒的餅還是挺受歡迎的。雖說絕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帶了些干糧,可這干糧哪里有熱氣騰騰的熱食讓人有食欲。可若是買多了,吃不完,等冷了或許還不如自帶的干糧好吃。
推著小吃車的“地勤人員”自然不可能在一個車窗口長時間逗留,等到趙清茹周邊差不多都買好了,便三五成群地去了另一個車窗口,繼續推銷她們手里的東西。呂迎春見此,便先將自己手里的東西放好,隨后看向趙清茹,開口問道:
“小汝,我們下去走走?”
“恩,也好。這會兒差不多都已經上車了。”趙清茹抬頭看了看車廂兩端,同意了。誰曾想,她話音才落下,便聽到左邊車廂口傳來一聲女子高八度的嚷嚷聲:“你,你這人怎么這樣?小偷,你這個小偷!”
“誰小偷?!誰小偷?!認錯了包而已。”
“啊呸!兩個包根本就不是同一個顏色,怎么可能認錯?!你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那高八度的嚷嚷聲立馬吸引了整節車廂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大家紛紛探頭往車廂口張望。趙清茹自然也不能免俗,與呂迎春對視了一眼后,也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來。
趙清茹起身張望時,正巧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綠色(仿)軍裝,扎著兩個羊角辮,年歲并不大的年輕女生單手叉著腰,一手指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短發女子,毫不客氣地戳破有些人的謊言。
“箐箐,算了。”年輕女生旁邊,穿著藍色長外套的女生拽了拽自家好友的衣袖,有些膽怯的將身子往年輕女生后面縮。
“算什么算?像她這種社會敗類就該好好的教訓!”
“你說誰敗類?信不信我揍你!”短發女子瞇著眼睛,對著年輕女生揚了揚拳頭,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
“怎么回事?!”吵架聲立馬引來了火車上的乘務員。
“乘務員同志,是這樣的。方才火車停車后,我跟我朋友就下車去買吃的。結果回來后,就看到這家伙在翻我們的包。”年輕女生三言兩語,便將前因后果跟乘務員說了一遍。
“拿錯了包而已。”短發女子不等乘務員開口,輕飄飄地開口道。
“那這位同志,你們包里的東西有沒有少。”
“那是因為我們發現的早。”“沒有沒有。我們沒丟什么東西。”
“既然沒丟東西,興許真的是個誤會。”
“怎么可能是……”那個叫箐箐的年輕女生瞪著短發女子,話才說了一半,便被身旁穿著藍色長外套的女生給打斷了。女生又拽了一下那個叫箐箐的年輕女生的衣服,輕聲道:“箐箐,算了。”
“好了,趕緊坐下來吧,火車再過十分鐘就要開了。”事實真相如何,其實不難看出。很顯然,這位乘務員同志在和稀泥。如此處理態度,那個穿著綠色(仿)軍裝,那個叫箐箐的女孩子并不滿意。那個美其名曰認錯包的短發女子也不見得對此結果滿意,拿著自己的行李,朝著車廂中段,趙清茹這邊緩步走來。
離開前,短發女子還不忘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個叫箐箐的女孩子。
“還下車不?”趙清茹輕聲問呂迎春。
呂迎春見短發女子朝著自己這邊走來,連連搖著頭:“免了。我得看著點我的行李。”
呂迎春的話毫無意外地引來了隔著一個走道,謝文樂的輕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