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徐大海,是徐家大舅家的長子嫡孫,今年二十有八了。
當然,大海只是徐家大表哥的乳名而已,徐家第三代一共八個兒子,徐家二老,連帶著三個舅舅三個舅母在取大名時或許費了點周章,但在取乳名時絕對是偷了懶。
在此沒多久前,趙清茹兄妹倆才郵寄了老大一個包裹,里面起碼裝了二十多斤咸肉跟香腸,所以這次帶著呂迎春路過魔都徐家時,就只帶了幾斤筍干跟豇豆干,略表心意而已。饒是如此,還是讓徐外婆念叨了好久。
“外婆,豇豆干是哥自己種自己曬的,筍干也是自己曬的。若不是之前的包裹裝不下了,早該跟那些咸肉香腸一道送過來了。”
“你這小丫頭,不提咸肉跟香腸,老婆子都還忘了這茬事兒了。”徐外婆沒好氣地伸手戳了下趙清茹的額頭,“亂花錢”
“這不是便宜嘛,而且標準的土豬肉啊。怎么說也得讓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媽表哥們嘗嘗你家外孫女我的手藝不是。”
“還別說,汝兒腌咸肉的手藝還真不錯。”跟自家大外孫,也就是趙清山閑聊了幾句近況的徐外公左手拿著個煙斗,緩步從外頭走了進來。
徐外公自打昨兒知道趙清茹這個唯一的外孫女要路過魔都就很是高興,沒辦法誰讓徐家多兒子少女兒咧。雖說兒子能繼承家業,但多了就不怎么值錢了。尤其這第三代里,一撒腿一個帶把兒的兒子,一撒腿一個帶把兒的孫子,徐外公除了前頭三個孫子還期待一下,到了后面基本是連著失望失望再失望。現在三兒媳婦又有了,就是不曉得能不能讓一大家子人得償所愿了。
平心而論,對于自家唯一的毛腳女婿趙父抽抽地將趙清茹兄妹倆送到窮鄉僻壤里當什么知青,徐外公是氣不打一處來。其實徐外公對自家不著調的女兒整日忙她的藝術,不怎么顧寶貝外孫(女),也是不滿的。但女兒跟女婿間,肯定是要將氣撒在毛腳女婿身上的。
“汝兒丫頭,我已經讓你你二舅舅回頭想想法子,把你跟山兒從那窮鄉僻壤里弄回來。你那爸也是個不著調的。”
“外公,這事回頭再說吧。表哥他們不是還沒全部弄回來嘛。一個一個來唄。”
“這哪能一樣……”徐外公瞥了一眼一旁正埋頭吃早點,一身不吭的呂迎春,稍稍轉了話鋒,“趕緊吃早點,吃飽了上你姆媽屋好好睡一會兒去。”
“嗯嗯。”
相對于趙清茹的好福利,可以回屋睡個回籠覺,剛剛被收拾了一頓的趙清山就沒那么好運氣了。除了徐家大表哥被指派去買機票外,三個舅舅開始第二輪的友好交流。主要是詢問趙清茹兄妹倆在沈家洼村當知青的情況。
其實,徐外公跟三個舅舅還是挺想知道趙清茹在信里所提到的“在自習(復習)高中課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但趙清山除了告訴在場的徐家人這是自家寶貝妹妹的意思外,其他可以提的信息真心不多。
其實就連消息最為靈通的三個舅舅都暫且摸不清楚上頭究竟怎么個意思,只不過身為徐家當家人的徐外公畢竟經歷過太多的事兒了,可以說吃過的鹽比年輕一輩吃過的飯還要多。按著徐外公那意思,國家不可能永遠停滯不前。現在不管怎么說,好歹運動也已經結束了。國家想要持續發展,必然需要各種人才。所以乘著現在,多學點知識總歸是好的。
要說姜到底是老的辣,不管徐外公是真的看出些端倪來還是瞎貓遇到了死耗子,徐家八個表哥,早在趙清茹乘著這次郵寄包裹的間隙,寫信回徐家之前,一直就沒放松自身的學習。即便在上山下鄉當知青的那會兒也沒有。
趙清山究竟跟三位舅舅八個表哥(表弟)是如何交流感情的,已經回到特意為趙母準備的房間休息的趙清茹并不清楚。
“迎春,先睡一會兒補個眠吧。”趙清茹也是第一次來徐家。趙母雖說一年到頭難得留在趙家,但在魔都娘家徐家一直有自己房間這事,趙清茹之前就曾聽自家婆婆提過這事。前世那會兒,自家婆婆跟自己外祖家關系還是可以的。只不過,自從徐家二老跟三個舅舅陸續仙游后,八個表哥各自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后,關系漸漸地也淡了。但當初自家婆婆之所以能成功脫離渣夫,徐家在中間還是出了不少力的。
“小汝,我真的很羨慕你呢。”自從走進徐家大門后,除了最開始跟徐家人打招呼叫了人后,呂迎春一直就沒怎么吭聲。這乍然開口,直言不諱地說羨慕,嚇了趙清茹一大跳。
“我有什么好羨慕的。有那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休息。”羨慕,甚至嫉妒,趙清茹其實早察覺到了呂迎春的情緒變化。有很多時候,趙清茹甚至不希望自己的感官會如此敏銳。
呂迎春之所以會有羨慕甚至嫉妒的情緒,無非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一個從小就不受親奶奶待見,而另一個被當成了眼珠子般寵愛著。但是呂迎春并沒看到,亦或者即便看到了也被本能地給忽略了。那個看似被長輩寵愛的女孩子,不管是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一年到頭都是難得見上一面。親生爹娘一個比一個忙碌,從小有父母幾乎等于沒父母。家里雖說請了人照顧,卻是個別有用心的……
不得不說,這世人,永遠率先看到的都是旁人光鮮閃亮的一面,然后各種羨慕嫉妒恨。
趙清茹不知道將呂迎春帶進徐家這事對還是錯,但從呂迎春嘴里聽到“羨慕她”的話,尤其之后幾天總是見呂迎春盯著自己出神,讓趙清茹對呂迎春的態度稍稍冷淡了一分。
雖說飛機是下午一點半,因為要提前到達機場,再加上路上花費的時間,趙清茹跟呂迎春也補不了太長時間的眠。也就是挨著床小憩了一個多小時,便起了。重新簡單梳洗后,趙清茹跟呂迎春出了房間。
按著習慣,大年三十中午這一頓簡單應付,等到了晚上再吃一頓豐盛的團圓飯。現在卻因為趙清茹兄妹倆還有呂迎春的到訪,中午不僅提前開席,而且菜肴還甚是豐富。可惜不能坐下來慢慢品嘗這一大桌的美食。
“外公外婆,三位舅舅舅媽,我跟汝兒在這里提前給你們拜年了。”趙清山拿起裝著汽酒的玻璃杯,一本正經地開口道。
“汝兒祝外公外婆三位舅舅舅媽,還有表哥們身體倍兒棒,萬事如意。”
“好了好了,趕緊的坐下來多吃點兒菜。都是一家人,用不著噶(那么)客氣的。”徐外婆說話帶著濃郁的蘇州口音,用魔都話來形容一個字“嗲”。
“可不是。”大舅母顯然也留意到了一旁的呂迎春那臉色從進徐家門后,一直帶著些許異樣。起先,徐家大舅母只當是呂迎春的不適應,可轉念一想只怕還在為家里姆媽的事兒擔心。偏偏,這電話一直就沒打通過。現在萬幸的是,機票倒是買到了。就是這錢……可不便宜呢。
大舅母側過了頭,見趙清茹正看向她,便笑著用公筷將一只大雞腿夾到了趙清茹的碗里,道,“汝兒啊,來,多吃點。”
“謝謝大舅母。”面對從天而降的大雞腿,趙清茹楞了一下。雖說這會兒的雞鴨魚肉多數是土貨,喂飼料催熟的比較少,但比起大雞腿什么的,趙清茹更喜歡吃脖子、翅膀之類活動關節的肉。當然,若是再過個幾十年后,雞翅膀什么的,趙清茹可就不怎么敢吃了。
中午時,徐家只紅燒了一只大肥公雞,聽徐家外婆說,這只大肥公雞開膛破肚,處理干凈后都還有五六斤重呢。一只雞,只有兩只腿。另一只腿,讓徐家外公很是公平地分配給了再次有了身孕的三舅母。
“來,老三家的,這個雞腿獎勵給你。回頭給老婆子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女兒。”
“弟妹,我跟你二嫂可都看好你這一胎喲。”徐家大舅母在一旁打趣道。
“姆媽,大嫂……”長了一張很可愛的娃娃臉的徐家三舅母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娃娃臉天生看起來年紀會小些,若不是知根知底,根本想象不到徐家三舅母已經是兩個兒子的姆媽,這會兒準備生第三個孩子了。
趙清茹其實挺想轉手將雞腿夾給呂迎春,可見自家二表哥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甚至微微搖了下頭,便知道自己那點子小心思已經被二表哥給察覺了。
徐家幾位表哥,性格各異,大表哥許是長子嫡孫的關系,從小就被徐外公以及徐家大舅舅嚴格要求,結果教養成嚴謹正直的脾性。一母同胞的二表哥那性子就腹黑不少,跟三舅母家的五表哥,屬于一丘之貉。兩人經常狼狽為奸,充當狗頭軍師,除了不敢驚動大表哥,其他幾個表哥常被這倆人當大頭兵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