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下酒菜,怎么可以沒有酒。”趙清茹靈光一閃,轉身也從柜子里翻出一瓶酒,“咣當”一聲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二,二鍋頭?!”婁飛驚悚地看向趙清茹跟錢沂南,似乎想說“不是吧”。
“嗯。”趙清茹笑瞇瞇地點了點頭。而且還是紅星牌正宗二鍋頭,如假包換。
“來來來,都滿上。反正下午也沒什么事兒,中午我們四個先喝點兒。等晚上悠然四個來了,再來個不醉不歸!”錢沂南很是好爽地擰開了二鍋頭的蓋子,也不曉得從哪里找出幾個小酒盞,親自將酒盞一一給倒滿了。
酒盞不大,倒滿也就一兩。
旁人不好說,金衛紅那酒量,錢沂南還是知道的,基本也就是半杯啤酒的樣子。所以一盞二鍋頭,足夠將n個金衛紅給撂倒。不是說酒后吐真言嘛。只要喝醉了……
等等,誰來告訴她,這一口醉后……為啥米就直接睡過去了?
錢沂南跟趙清茹彼此對視了一眼后,隨后非常默契地齊刷刷抬頭看向了窗外的天空。這應該算是失誤吧……
“現在好了,咯什么都沒問出來。咯”婁飛打著酒嗝,有點醉眼稀松。婁飛的酒量并不比金衛紅好多少,這一兩二鍋頭下肚,基本也差不多了。
“行了,幫你把床鋪鋪好了,趕緊休息吧。”有點理虧的趙清茹主動幫著婁飛將鋪子整理好,瞧著應該已經熟睡的金衛紅一眼,對著錢沂南兩手一攤,以示無奈。
“暫且沒辦法了,說不定過兩天衛紅姐自己就主動說出來了。”錢沂南手腳利索地將桌上的殘羹冷炙給收拾了。這邊錢沂南正想著要不要也爬到自家好友那床鋪上瞇一會兒,那邊理應睡過去的金衛紅突然從床上坐起了身。
“喂,你們說,這男人是不是都特別小心眼兒,不希望自己個兒老婆比他們行?!”
哎?什么情況?!
金衛紅說完后,又往后一倒,兩眼一閉睡了過去,甚至還打起了小呼嚕。
“……”金衛紅這一坐一睡不要緊,就是把毫無防備的趙清茹跟錢沂南給嚇了一大跳。
看來果然是家里夫妻間的煩心事兒,讓金衛紅提早回了學校。
這會兒,尤其在農村,主流思想還是主張“男主外女主內”,而且有大男子主義思想的不在少數。幾十年后,絕大多數家庭都是夫妻倆共同在外打拼賺錢養家,女的賺得比男的多也不是沒有,甚至還出現“女主外男主內”的情況。只是現在像金衛紅家這般狀況,還比較少見。
原本金姐夫就是從城里到農村上山下鄉的知青,地位看著比家在農村的金衛紅要高上那么一點點,自然有那份高高在上的驕傲在。只可惜恢復高考后,金姐夫沒考上大學,而金衛紅偏偏運氣不錯的考上了。
若是角色對調一下,考上大學的是金姐夫,時間久了會不會跟金衛紅離婚暫且不好評論。但至少最近幾年里,這類的家庭矛盾會少一些。說白了還是男人的大男子主義在作祟。
就在錢沂南將寫字臺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完,準備爬上床鋪小瞇片刻沒多久,楊潔拎著行李回來了。一進門,便對宿舍里還未散去的二鍋頭味很是嫌棄。
“你們搞什么啊,竟然喝酒了。”
“輕點兒,沒見衛紅姐跟婁飛睡著了嘛。”錢沂南瞥了楊潔一眼,翻身爬上了趙清茹的床鋪后,順手抓過一個大軟枕頭,蹭了蹭,感慨道,“哎呀,真是軟和。”
“楊潔,不太好意思,中午我們四個高興就喝了點酒。左不過下午也沒什么事兒,我先瞇會兒,有什么事兒回頭再說。”趙清茹跟楊潔打了招呼后,便將床簾子放了下來。
楊潔見趙清茹這般說,心里自然不怎么痛快。尤其放下行李,在宿舍轉了一圈,發現別說從家里帶來的吃食沒見到一丁點兒影子,幾個柜子一如既往上了鎖,連熱水瓶不是空著就是里頭沒有一點水,要不然就是上了鎖。
怎么個意思?!
還是那么地討人厭!
楊潔恨恨地抬眼看了一眼那天藍色的床簾子,卻不得不拿起自己的熱水瓶趕緊下樓去打開水。若是再耽擱下去,可就一下午都沒熱水用了。
陶悠然跟郭箐箐前后腳到的學校,快到宿舍時,遇到了剛剛排完隊打水歸來,在樓梯口休息的楊潔。見到陶悠然時,楊潔眸色明顯一亮,
“悠悠,箐箐姐,你們回來了啊。”
“啊,新年好,楊潔。”陶悠然朝著楊潔禮節性地點了點頭,本想繼續往上走,卻發現楊潔正堵在樓道口,一邊甩著手,一邊用無比哀怨的目光望著自己。陶悠然明顯一愣。
這是怎么個意思?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陶悠然眨了眨眼,便聽到楊潔帶著無比哀怨的說話聲傳了過來:“悠悠,箐箐姐,我方才不小心把腳給扭了。你們不用等我的,我一會兒慢慢往上走。”
“這樣啊,那你慢慢走,我跟悠然先上去了。還有,一會兒回宿舍了,記得用冷水敷一下。要是有紅花油就更好了。”一旁的郭箐箐本就年長些,更何況經過一學期的朝夕相處,宿舍幾個妹子什么性子,也有了六七分地了解。
這是在比誰比誰更傻么?
“走吧,悠然。”郭箐箐轉身叫了一聲陶悠然。
陶悠然微笑著看了楊潔一眼,隨后拎著兩個大行李,錯身過了楊潔,直接上了樓。氣得楊潔氣惱地踢了一腳臺階,一陣鉆心的疼立馬傳了過來。
這下好了,假扭傷變成了真受傷了。
宿舍里,最是熱心腸的劉巧這次回來的最晚,因為火車晚點的關系,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到燕京火車站。這時候最后一班公交車早沒了,不得已劉巧只能在火車站候車大廳對付一晚。
晚上雖然人沒齊,大家還是圍坐在一起,比較難得的一道吃飯。因為都從家里帶了吃食回來,所以去食堂也就是打了點米飯,買了幾個二面淡饅頭而已。別看那些熟食都是冷了,在沒電飯煲煤油爐的情況下,也難不住人。將冷菜裝在搪瓷杯里,再往飯盆或者洗臉盆里倒上熱水,蓋上蓋子捂個十來分鐘便焐熱了。雖然沒有直接加熱效果好,好歹將菜都焐熱了,唯一的缺點就是比較費熱水。
從醉酒狀態蘇醒過來的金衛紅喝了趙清茹特意給泡的蜂蜜水后,倒是沒出現頭痛厭食吃不下東西的癥狀,只是瞧著趙清茹跟錢沂南倆人,有些許尷尬。趙清茹轉念一想,才隱隱猜到了其中的緣由。
想來,金衛紅也是猜到了她跟錢沂南倆為何會慫恿她喝酒來著。與其說是趙清茹跟錢沂南想讓金衛紅酒后吐真言,不如說是金衛紅將計就計地故意讓自己喝醉,然后借著酒醉趁機發泄了一下。
“衛紅姐,其實這樣也不是個事兒,你沒有嘛想過……”
“想過什么?”楊潔打斷了趙清茹的話茬,在一旁插嘴道。
“也沒什么,就是讓姐夫帶著倆孩子來燕京。”
“來燕京?趙清汝你說的倒是輕巧。來了,你讓他們父子三個住哪里?宿舍么?”要說有時候楊潔還真沒腦子,亦或者就是喜歡跟趙清茹抬杠。
“當然不可能住宿舍,別說住不住得下的問題。姐夫怎么說也是個大男人,哪有住女生宿舍的道理。”陶悠然隱隱明白了趙清茹的意思,“我想清汝是想說,等姐夫來了可以讓衛紅姐在附近租個房子什么的。是這樣吧,清汝?”
“嗯,就是這個意思。雖然最初的日子可能會比較困難,好歹一家團圓不是。最主要的一點,再過三年就能畢業了。衛紅姐你不會真的想畢業后放棄燕京這邊的工作,然后回老家那邊吧。”趙清茹看著金衛紅,從她那糾結的表情里可以看出金衛紅內心的猶豫。
恢復高考后幾年,所謂的生活補助費或許逐年減少,甚至取消;畢業后所安排的工作也不再局限大學所在地,甚至到最后不再包分配。但恢復高考后頭兩年,也就是七六七七屆大學畢業生還是非常吃香的。
像趙清茹這樣考上燕京這邊的大學生們,畢業后都留在了燕京,而且還能拿到燕京本地戶口。即便沒有趙清茹那般未卜先知,也知道那些個大城市的本地居民戶口有多重要,更何況是首都戶口。
“反正衛紅姐兩個孩子也能送托兒所了。閑暇時,姐夫可以考慮找份工作,要不然做點小生意什么的。”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趙清茹的話倒是給金衛紅提了個醒。
“可以去郊區那邊的村子收雞蛋,然后加工成茶葉蛋,去火車站賣茶葉蛋。要不然就支個早點攤賣早點。只要人勤快,總能找到活干的。”
“哇,我說趙清汝,你夠了。你竟然讓金姐夫去當小販,去投機倒把!你這是在挖社會主義的墻角,破壞社會主義建設你知道不?!”楊潔跳了起來,一頂大帽子隨口便扣了下來。
“投什么機倒什么把?一沒偷二沒搶,衛紅姐跟姐夫若真能因為我的這個建議,讓自己個兒家生活得更好,那也是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有什么錯?!”趙清茹從座位上站起了身,順手將自己的餐具給收了,“懶得理你!”
“你!”
“好了,你們倆一人少說一句吧。”郭箐箐拉了楊潔一把,卻被楊潔給甩開了。
“你們都欺負我。”楊潔突然大聲嚷嚷了起來,將手里吃了一半的二面淡饅頭順手往桌子上一丟,委屈地跑了出去。
“……”宿舍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甚至有些尷尬。過了好一會兒,婁飛才慢悠悠地開口說了一句:
“我怎么過完年回來,某人的脾氣見長了不少。”
“反正我現在對她已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趙清茹拿著自己的餐具,往外走,準備去刷碗。
“清汝等我,一起。”錢沂南跟陶悠然也跟著出了宿舍。
轉眼間,宿舍里只剩下了已婚二人組以及向來獨來獨往慣了的婁飛三個。
“我倒覺著清汝這點子不錯。”婁飛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色邊框眼鏡,“衛紅姐,你不如考慮一下。”
“是啊,衛紅。”郭箐箐也站在了同一立場上,“我跟我家那口子是沒孩子。可在家時,我家老娘就跟我說,這孩子年紀大了還好一點,小的時候是最厲害親爹親娘,尤其親娘身邊的。”
郭箐箐說的這些,金衛紅豈會不明白。旁的不說,這次放寒假回家,兩個孩子初見自己時那疏遠的樣子,就像是兩把尖刀,一刀刀地往自己胸口捅。上個學期,她每天都在想自己的兩個孩子,想得厲害,幾乎每天晚上都是以淚洗面。
報完了名,轉眼便開學正式上課了。第二學期課業明顯比上一學期更緊張,從禮拜一到禮拜六,幾乎每天都是整天都有課。上一學期的期末成績,也出來了。
趙清茹的成績非常不錯,幾乎門門都是滿分,尤其專業英語方面。對于成績優異的學生,學校自然也是有獎勵的。趙清茹因為上學期請了假,即便事出有因,也還是影響到了獎學金的評比上。再加上那辯論比賽,趙清茹沒有拿到代表學校比賽的參賽資格,以至于最終只拿到了個一等獎學金。那個特等獎學金,讓隔壁英語專業二班的華夏思齊給拿走了。
就這也引來了不止一道的羨慕嫉妒恨目光。
恨唄。用趙母的話講,不被嫉妒是庸才。
獎勵不獎勵的,其實對趙清茹而言還真沒那么看重,那點子獎金其實還不足她每個月能拿到的分紅零頭。不過獎學金所代表的榮譽倒是讓趙清茹覺著,能拿到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兒。
可惜,趙清茹還沒怎么開心幾天,甚至連答應了宿舍要請客都還沒來得及決定上那兒搓一頓,就被班導給請到了校辦公室。一切只因為有人匿名舉報,她妖言惑眾,鼓動個別貧困學生投機倒把,破壞社會主義建設。
開始時,趙清茹還沒反應過來,畢竟她人前腳才走進校辦公室,還沒回過神來,坐在那里的一個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就像掃機關槍一般,開始唾沫滿天飛。趙清茹避開飛唾攻擊后,很是耐心地等對面那位中年男子發泄完,隨后才慢悠悠地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老師們若還有什么問題,最好一次性問完。”
“趙清汝,你什么態度?你這個態度很有問題!”本想大做一番文章的中年男子聽趙清茹解釋完后,幾下一斟酌,便意識到他很難如愿。見趙清茹如此態度,本就癟了口氣的中年男子頓時惱怒了。
“哦。我不過實話實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