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睜開的雙目并沒有什么焦距,顧安琪只是迷茫地望著遠方。許是還未睡醒,她的眼睛里還有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她抬起了右手,如羊脂玉一般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拭了拭雙眸,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緩緩地坐直了起來。
顧安琪的動作并不做作,也沒有刻意嬌柔地注意著任何一個角度。邵文庭從旁邊的角度看著顧安琪的表演,有一瞬他的視線是與顧安琪的視線交匯的,只不過顧安琪就好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目光透過了他這么個人,又看向了更遠的方向。
她就好像是只專注于自己的這一片小小的世界一樣……沒有任何人能打擾到她,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影響到她的生活。
似乎還是有些累一般,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又一次睜開,這一回她的雙目中漸漸地有了焦距。只不過她現在給人的感覺依然不像是個正常的活蹦亂跳的普通人,卻也并不像是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般雙眸無神。
此刻,依舊是那沉靜的雙眸溫潤如水,可是雙眸下似乎又隱隱藏有了一些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內斂、清雅的感覺。只要對上她的眼睛,你就會發現她的眼中有山有水有著整個世界,可是細細品來,似乎這山、這水、這個世界在她的眼中又缺少了些什么。她的雙眸中透露不出半點的感情,她缺少了一份作為人的“情緒”。
她就像是一個出生的孩子,什么事都不懂,對于人的七情六欲什么的都不知曉,她只是很純粹地在一旁用自己獨特的視覺角度看著整個世界。
顧安琪彎下了身,蹲在了地上,靜靜地看著地板,就好像是在發呆一樣。須臾,她又伸手在地板上方兩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撫了撫什么東西,就好像是在觸碰著地上的小草一樣。
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如靜似動,如動似靜。明明是生存在同一個世界,明明所看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可是她對于世間萬物,似乎多了那么一層憐憫,少了一份愛意。她對于周遭的事物似乎都很認真,但是卻讓人察覺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卡”邵文庭喊道,顧安琪順勢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請邵導指教。”顧安琪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試鏡了,現在的她只是很想要抓準這個機會求得邵文庭的指點。
“你的肢體語言和眼睛的感覺都抓得很準,人物的塑造也很獨特融合了你個人的世界觀,但是還是缺少了一份東西。”邵文庭說道,“石女,無論她多么不在乎外界的觀感,無論她再怎么冷情,她都還是一個仙,上了萬年的仙。你的石女現在給我的感覺還是太稚嫩了一些,更像是剛剛從神石中孕育出來的‘精’而不是仙。雖說靈氣十足,但是卻沒有仙氣。該看穿的沒有看穿,太拘束于一個細節部分了。她雖然是失去了記憶,那是在她鎮守劍山之前的事。在劍山上她又是一等數萬年,這數萬年里她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過著的日子還是會如你所演的一般么?”
邵文庭似是安慰一般地又補了一句:“其實就你這個年紀來說這樣的戲已經算是很精彩了,秋淳在你這個年紀說不定最多也只能做到這樣。”
顧安琪并沒有接受不了,也并沒有反駁。她只是皺了皺眉,又一次想了想:“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以,我可以給你三十分鐘去想,之后你可以重新試一次。”邵文庭點了點頭說道。
其實今天顧安琪所飾演出來的石女已經讓他足夠驚喜的,他從來就沒有想到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真能夠將石女的身為‘石’而又‘非石’的感覺完全地抒發出來,將表演氛圍完全地塑造起來,將表演的層次分得那么開。
他最后說的那一句贊賞的話,其實并不能算是安慰,因為他看得出來顧安琪不是那種需要別人安慰,需要別人的支持才能走下去的人。她很獨立也有著自己的風格,其實她并不需要太多他的指點,她是個聰明的演員,只要略微點撥,就能很快地融入自己的情感進去。邵文庭真的覺得以顧安琪現在的演技而言,已經算是很出類拔萃的了,只不過他認為顧安琪的演技還有可以更上一層樓的余地。
他很想知道,顧安琪最大的極限是能到哪一個程度,她能做到哪一個程度。
這個女孩,才這么點年紀,演技已經到達了那么一個高峰,其實真的讓人有些覺得起雞皮疙瘩。
顧安琪沒有注意到邵文庭打量她的目光,只是一個人在角落里反復地琢磨著怎么演才能演出那種感覺,那種似乎只是不經意,但是卻能流露出她已存活了萬年的“穩重滄桑感”。邵文庭所說的其實她也感覺到了,的確,她是以一個剛出生的孩童式的精怪在演,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靈氣。稚嫩的地方有些夸大,有些多余,可是穩重的地方卻有些不足,有些過少,整個畫面看上去似乎也的確是會有些不平衡。
氣息,演戲中最難掌握的一個節奏。顧安琪一直在琢磨怎么因為自己飾演的角色不同,而調整出那一個人獨特的氣息,獨特的世界感官。她塑造出了,沒有錯,她的確是塑造出了那一個小小的一角,但是人物還是不夠豐滿,氣息的細微差距,就會使得她的人物走形。原本是仙,卻會被她演成“精”,她一定還是缺少了那一點什么。
構造一個人物,就要從最根本上的到一些細節開始制作起來,顧安琪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可是仙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仙真的是這樣的存在么?
顧安琪閉上了眼,靜靜地坐在了地板上打著坐,試圖以此來感受一下石女每天所度過的日子。地面相較于人的體溫而言……很冰,可如果對于原本體溫就極低的石女來說,也許那又會是不一樣的感受。也許她并不會感受到冰寒,相反地還會覺得那青石板極為熟悉,極為親近。她的本體是石頭,所以對于石頭也許會有比別人都多那么一些的情感。
顧安琪微微地揚起了唇,石女,并不是完全沒有感情。記憶封印,并不代表喪失情感。也許看上去冰冷,也許別人看來會覺得她不諳世事,但是她本身就是個性冷清,卻又有著獨特的生存之道的人。
石女,她的氣息,她找到了
顧安琪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綿長,表情也開始有了轉變,略微地,略微地轉向了祥和。她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坐在地板上,但是那微妙的笑容和溫和的表情卻讓人移不開眼。
那就好像是修道修了幾萬年的妖在那一瞬間度過了劫難,終成正果了一般。她悟到了
顧安琪很快收斂起了那淡淡的微笑,慢慢地、如同慢鏡頭一般地睜開了眼。栗色的眸子里有著盈盈滿滿的溫雅、和善之意,可是卻沒有一點點的笑意,相反地骨子里似乎還透著些許冷情的感覺,似乎很好相處是個極為和善的人,可是骨子里卻有著一股子傲人的、或者該是說神圣的距離感。她并沒有擺什么特殊的動作,刻意地站起來展示著一些漂亮的姿勢,沒有表示出任何的風骨,只是溫和地坐在那里,卻已是將自己和周圍的人、事、物給區分了開來。
“好”邵文庭喊道,“安琪,很好,你抓住了重點了石女的感覺并不完全是冷的,她一直有著溫潤的外表,可是骨子里不明人事,不懂的表現卻很自然而然地讓人產生了距離感。她并不是不想接近別人,她只是不善于表達,不懂得該如何面對別人而已。她并不是特意在那兒起個什么范兒,在那兒裝得高高在上的。”
“嗯是的,謝謝你,邵導,沒有你的提示的話,可能我這會兒還在鉆死胡同,繞在里面出不來。”顧安琪笑了起來,“還有,抱歉,邵導,我超過了半小時的準備時間。”
顧安琪演完的時候,外邊的天色已經是暗了下來,看樣子是邵文庭為了不打擾顧安琪的思緒,這才沒有在半道中叫醒她。
“這不是個問題,關鍵是你想通了,想通了就好,能將角色想通了就好想得通角色不要說只花這么幾個小時了,幾年都是等得的”邵文庭顯得很激動,“這石女的角色越過了那么多年,總算是找到了配擁有她的演員了。”
邵文庭最終敲定了由顧安琪飾演這個“石女”的角色,他知道顧安琪后背受過傷,也稍稍詢問了幾句,讓她好好養傷,將背部養好,之后可能還是得吊威亞,如果因為威亞而壓迫了她的背,使得背部傷勢加重的話,那會很麻煩。
顧安琪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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