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當時,母親含著淚水,忍住了李鳳珍的冷嘲熱諷,低聲下氣地請求小女兒回家休養身子,可當時自己是怎么說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既已經嫁進了齊家,就不勞煩您二老了。”
聲音冰冷,可是更冰冷的,是她傷透人心的話語。想起自己上一世的作為,苗俏俏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父母被苗俏俏氣得黯然離開,而她還沒有痊愈就出院回到了齊家。
剛出院沒幾天,齊磊在工廠里砸斷了右手臂,夫妻倆的境況就更加糟糕。
一個剛剛流產,一個半殘廢,他們不但要掙錢養家,還要操持所有的家務。而李鳳珍母女卻袖手旁觀,別說搭把手了,就連一頓飯都沒有給他們做過。
苗俏俏的身體,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點點地衰弱下去。
再后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加地雪上加霜,他們上班的工廠倒閉,他們夫妻雙雙下崗,齊磊為了養家不得不去了南方。自己留在齊家,被李鳳珍搓磨得不到三十歲就早生華發,直至身患絕癥。
確診之后,齊磊放棄了在南方創出的大好事業回到家鄉,專心陪著苗俏俏治療。然而,就算是他們傾盡全力,也沒有能夠戰勝病魔。
她死之后,心懷愧意的齊磊每次去苗家,都被苗家人轟走。即使這樣,也阻擋不了他照顧苗父都決心,在吃了三年多的閉門羹后,齊磊的孝心感動了苗家所有人,包括年邁的苗父終于接受了這個女婿。老人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是在齊磊的精心照料下度過的。
齊磊所做的一切,都被寄身在翡翠鐲子中的苗俏俏看得清楚。然而,即使齊磊再努力,也彌補不了苗庭玉心中的缺憾,老人滿含著對妻子女兒刻骨的思念,悲傷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路途。
回想著自己對父母的虧欠,苗俏俏覺得,自己上一世凄慘的人生實在是怨不得別人。
對真心疼愛自己的父母那樣無情,對百般欺凌自己婆婆的軟弱忍讓,她該有多混賬!走出了一條那樣悲慘的人生路,她苗俏俏罪有應得。只是,拖累了父母親人,她何其的不孝!
那些艱難的點點滴滴,讓此時的苗俏俏對父母深感愧疚,仰起頭看著母親鬢邊的白發,她暗暗發誓,今生絕不會再那么傻了。
她絕不會再讓父母傷心,絕不會讓自己的家庭充滿了遺憾和悲傷。
“俏俏啊,別再跟你媽賭氣了,這幾個月啊,你媽媽就沒睡過一天好覺,哎!”苗庭玉感覺到小女兒忽然變得懂事許多,不再傻傻地跟他們做對,不覺老懷大慰。
“你是我親生的閨女,我怎么會害你?媽媽早就說過,你那婆婆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你就是不信。怎么樣讓我說中了吧,若不是她,你能躺在醫院里?”宋明月撫摸著女兒干枯的頭發,又心疼又生氣,忍不住再次嘮叨起來。
每當對上這個最寵愛的女兒,宋明月總是有操不完的心,還總想著管多點。
讓宋明月生氣的是,她對李鳳珍的不滿,卻被苗俏俏理解成對齊磊的輕漫,這就是造成她們母女罅隙的關鍵。
“老婆子,你也少說幾句。”苗庭玉搖搖頭,把帶來的保溫壺打開,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立刻飄了出來。“丫頭餓了吧,先喝點雞湯。”
“哎,時間太倉促,來不及給你熬雞湯,這是在聚升樓買的現成的,你先湊合喝。”宋明月意識到自己又在戳女兒的心窩,連忙打住嘮叨,舀出雞湯遞到苗俏俏面前。
“媽,您說得對,以前是我不懂事……”
令老兩口驚詫的是,女兒卻是一反常態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俏俏,你……”宋明月仔細留意著女兒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有著黯然的歉意,不由得又心疼起來。“我的乖兒,你這是受了多少罪啊?”
這個女兒讓她嬌養得任性而驕傲,即使是自己有錯也從不認錯。可是今天卻不同以往,真不知道女兒在齊家吃了什么樣的苦!
——想到這里,宋明月不禁老淚縱橫。
苗俏俏沉默地接過了盛著雞湯的小碗,聞著香濃的味道,抬起朦朧的淚眼說道:“媽,想吃您做的手搟面了。”
“好好好!”宋明月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等下回家我就搟面條,晚上一準兒讓你吃到。”
“我想吃榨菜肉絲的。”苗俏俏嘟著嘴,眼淚落得更兇。在自己結婚后,她就再也沒有這樣對媽媽撒嬌了。
“好好,再灑上胡椒面和香菜碎,媽媽知道我俏俏最喜歡這味道。”宋明月偷偷擦了擦眼淚。經過了小半年的冷戰,她的心肝寶貝終于回來了。
苗庭玉看著老妻愛女之間濃濃的溫情,差點也跟著流出淚來。
“哎,還是親媽疼閨女呦!”鄰床的大姐唏噓道:“跟那個干嚎著疼閨女疼閨女的老太太一比,親媽跟婆婆就是不一樣!”
“嘿你個沒良心的死妮子,也不看看現在伺候你的是誰,和著這么多天我都白忙活?”一直伺候自家兒媳的老婆婆不愿意了,狠狠地拍了口沒遮攔的兒媳婦一下。
“您可比親娘還親,哪能跟剛才那老太婆比?”這大姐也是個臉皮厚的,聽了婆婆的抱怨連忙陪著笑臉:“我這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婆婆比親媽還好,我啊,是泡進蜜罐子里了!”
“哼,這還差不多。”老人家樂呵呵地瞟了剛剛為自家生下大胖孫子的兒媳一眼,眉開眼笑地抱起小孫子,咦咦呃呃地逗著新生兒。
看著這對親如母女的婆媳,其他的人都無聲地笑了起來,只有苗俏俏滿心的苦澀。上一世,自己為了能和李鳳珍和睦相處,不但賠上了自己,還害苦了自己的娘家。然而她所有的努力換來的,卻是家毀人亡的下場。
“李鳳珍,既然老天可憐我讓我重生,那你就好好地給我等著吧!”雞湯氤氳的熱汽遮住了苗俏俏眼里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