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怎么了？”從未見過這副樣子的莫晴空，老爺子有些手足無措。

“爺爺，您先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們晚點再說。”莫晴空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聲音沙啞著道。

老爺子看著莫晴空半蹲在木箱子前，微顫著柔弱雙肩，心頭泛起一陣酸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然而他什么也沒問，依著莫晴空的意思，轉身離開了。

感受到爺爺已經走遠，莫晴空無力的跌坐在小船上，出神的望著木箱。

“你能不能，先不要出來……”莫晴空帶著哭腔的聲音回蕩在并不寬敞的船艙內。

“嗯。”低沉的嗓音透過沉重的木箱傳進莫晴空的耳中，這次，她竟然笑了。

“聽聽你這聲音，哪里像個小男孩了。”莫晴空仿佛被人打開了話匣，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然而，神情卻始終帶著淺笑，她就這么癱坐在船艙里，平靜的喃喃自語起來。

“距離上次九星分散已經好些年頭了，你知道嗎，上一世，我在臨死前，見到空了，他在虛擬空間里，生活的還挺不錯，到底是當過星系主宰的，打起仗來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空說，你和小六子因為我，也不知所蹤了，你被九維的人趕了出來，我想，你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這么多年沒見了，我都快忘了你長什么樣子了，不過記不記得也不打緊，地星整體升維后，誰還能有個固定模樣，我們這幫人都成了不男不女的無性別存在，要是用升維前的地星老話來講，咱們呀，都成了不男不女的老妖怪……”

“執行了這么多年任務，還真沒想過這些任務是對是錯，空跟我說，那次任務是我多管閑事兒了，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如果他是對的，或者是不對的，從結果導向來看，應該是不對的，九星散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沉默……長久的沉默，木箱的外面，莫晴空深感自己語無倫次，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任憑眼淚打濕了地面，仍舊呆呆地坐著，木箱的里面，蜷縮成一團的一下意識的環抱著自己，他知道這些年來，莫晴空心中的自責和煎熬，他知道她身負的責任和使命，他想安慰她，想說不要緊，都過去了，然而話到嘴邊，卻一樣不知從何說起……

“你知道嗎，自從你去了九維以后，到目前，我一共完美執行了六億四千八百九十九次大小任務，沒有一次失誤，小六馬有時候問我，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嚴格，我每次只是笑笑，我想，換做是你……一定不會問我這樣沒心沒肺的問題……”

“你知道的，我是無神論者，九維的存在也沒有信仰，如果有的話，大概就是輪回了，明明輪回是虛無的，是假的，為什么我們還要不斷的輪回？”

“你知道嗎，空說因為我的任務干涉了輪回，所以我們執行任務的所有人，都已經身處輪回……不是這樣的，對嗎，我們明明離開了八維，你回了九維，我和小六馬、小五受九維處罰，入輪回幫助九維實驗各種做不完的任務，我們不是離開了空所在的假象世界嗎，為什么空會說要來與我了結因果？”

“你知道嗎，他用無數無辜生命為代價，只為與我了結因果，他把自己捆綁在輪回世界中瘋狂折磨，只因為我曾經接手了九維下達的拯救任務……”

“小丫頭，你是偉大的，好樣的，了不起的，讓我深感驕傲的……”良久，當意識到莫晴空不愿再開口時，一用近乎寵溺的聲音溫柔的籠罩在莫晴空周身。

聽到隔了無數次生死輪回的這聲小丫頭，莫晴空竟沒出息的哽咽出聲。

“晴空，也許我們曾經以為的真不是真正的真，我們所認為的假，也不一定是真實的假，或許，九維也只是輪回的一環，我們從來都只是輪回的產物，從未跳出過輪回的星空……”

乍然聽到一這樣說，莫晴空是排斥的，然而，想起這兩世來總有些什么脫離掌控的東西不斷涌出，莫晴空選擇了沉默。

此時，一自行打開了木箱，以一個七八歲小男孩的樣子出現在莫晴空的面前，精神的板寸發型，剛毅的劍眉，黑亮的桃仁大眼眸，撈錢好手的標志性鷹鉤鼻，性感的薄唇，白皙的皮膚，帶著嬰兒肥的小圓臉，一米左右的身高，一身貴族少爺做派的黑白格西裝，脖頸處還打著一枚可愛的黑色領結，腳上穿著锃亮的黑皮鞋，白色的襪子在褲腳下隱約可見。

“嗯，這身打扮倒是不錯，就是大夏天的，你不熱嗎？”莫晴空羞赧于自己哭紅了鼻子的樣子，下意識打趣著轉移話題。

一看著莫晴空哭紅的鼻頭，見她眼神中有些逃避，也不揭穿，笑著道：“我命好，一來就當了富家子。”

莫晴空對此嗤之以鼻，輕蔑的哼了一聲。

“請問這位女執行官大人，是不是可以回家吃飯了。”

聽著一向不茍言笑、惜字如金的一打趣自己，莫晴空莫名的臉頰一熱、心跳異常，有些煩躁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說完也不等一再說什么，起身快速跳下小船，落地時更是險些摔倒，嚷嚷著回去找爺爺來搬東西，一溜煙的不見了。

一看著落荒而逃的莫晴空，眼眸深邃了許多。

很快的，在爺爺和一的共同努力下，一船的物品被帶回了木屋。爺爺看著莫晴空紅腫的雙眼，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但也終是忍住了。在他看來，莫晴空這十來年與自己相依為命，如果有什么心事，也一定會與自己說，女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間，等她想說了，自己只會是那個最合適的聽眾。

晚飯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中進行著，直到一出聲，打破了沉默。

“爺爺，其實，我和她并不屬于這里。”

聽一這樣說，莫晴空差點被自己剛吃進嘴里的魚肉噎死，有些氣憤的踢了一一腳。

“您原本也不屬于這里。”一不理會莫晴空的控訴，甚至被她難得可愛的傻樣逗笑了。

爺爺極其艱難的理解著一的話，老半晌才傻傻的啊了一聲，像是還沒回過味兒來。

“我們本來就不是這島上的，當然不屬于這里。”莫晴空看不慣一這么突然的強行給爺爺灌輸信息，語氣不善的插話道。

話落，爺爺仍舊傻乎乎的啊了一聲，那表情實在讓莫晴空不忍直視。

“爺爺，你知道空間維度嗎？”

這回，爺爺像是終于回過神兒來，審視著面前的小男孩。

“您別緊張，我知道您之前是九維的，也知道此時，您是大夏為數不多的一級在冊空間科學院研究員。至于我，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絕不會傷害她。”說到這里，一神情鄭重的看向一旁呆愣住的莫晴空。

莫輕空以眼神示意一，詢問他是打哪兒了解到這些信息的，她這個執行任務的都沒外掛，這逃亡的九維難民倒是比自己還清楚。

一忽略掉莫晴空的神情，轉而正視著爺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哎，看來，后生可畏啊，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爺爺的神情暗淡下來。

“有她在的地方，你一定在。”一一臉肯定道。

老爺子聞言一怔，眼神閃爍了下，隨即點了點頭，緩緩開口，“我知道這一屆的地星高層一直和地外生命有聯系，這些年，我的任務之一也是找尋地星外或者你們所說的空間維度的具體坐標，如今，整個地星都陷入空前的能源枯竭，據說，高維生命曾經在這一海域出現過，所以，我受政府委托，到這里來執行勘測研究任務。”

“您沒有把晴空送給官方，這一點，我要謝謝您。”一一臉鄭重的注視著老爺子，仿佛話里有話。

“說什么傻話呢，原來這孩子叫晴空啊，雖說我對你們的計劃知之甚少，但這丫頭是我親手帶大的小孫女，不論什么時候，她只會是我唯一認定的孫女。”老爺子眼神躲閃著道。

“你們在說什么？”莫晴空冰冷的聲音突兀想起。

二人聞言對視一眼，視線又匆匆分開，一率先笑著道：“小丫頭，這里是你最初成型的世界。”

“然后呢？”

莫晴空倔強的神情給了一直言的勇氣，他黑亮的雙眸轉而緊盯著老爺子，沉聲道：“他是來自初始九維第一任的下放空間守護者，因為一些原因，九維受到外力沖擊，他不得已回到這里，并最終選擇將主體靈與這里合二為一。”

一的話令聽著的二人都渾身一顫，莫晴空是真正的震驚，而老爺子卻是被人揭穿老底的驚愕。

良久的沉默后，老爺子似乎想通了什么，終于回應了一緊緊相逼的目光。

“曾經的九維也是如今的地星，如今的地星也是未來的九維，無數生命起始于這里，也終將消逝于這里。”爺爺一臉的高深莫測。

“爺爺？”

這一次，老爺子并未看向莫晴空，轉而看著一，神情嚴肅道：“九維怎么了？”

聽到老爺子這么問，一的神情放松了不少，鄭重道：“輪回裝置受到不明力量攻擊，九維空間作為循環體系的最高支撐系統已部分崩塌了，現在的各維空間已混亂不堪，記憶裝置已在幾個低維空間內，出現存貯錯亂的現象，維度循環系統與升維降維裝置恐將在二百個宇宙年內徹底崩塌，生命體面臨重新開始的可能。”

“這么嚴重了嗎？”老爺子眉頭緊縮，“有沒有找到什么頭緒？”

一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目前，我只能判斷出，在我們這個以地星作為空間演化體系的輪回形態外，還有很多體系能量超過我們的演化體系，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體系成長以什么為媒介，但我能肯定的是，這其中，有以其他演化體系的成長能量為成長媒介的體系形態，對我們來說，是極其不友善的。”

“九維那邊打算怎么做？”

這時，一沒有急著回應老爺子的問題，轉而看向有些迷茫的莫晴空，猶豫著道：“九維希望在我們的自有體系徹底崩塌前，由當初您挑選出的創世生命體將現有體系推翻重塑，如果，沒有修復可能的話……”

一的話音落下，木屋內一時陷入窒息般的沉寂。

良久，老爺子開口道：“這是你們和這里高層談判的結果？”

“可以這么說……”一擰眉道，“畢竟，這個體系內的無數空間都是由這里演化而出的，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除了這里，其他都是相對更加虛無的世界，沒了這里，其他什么都不是了，這不也是您最終選擇這里的原因之一嗎？”

“你果然不屬于這里，甚至不屬于這里的演化體系。”老爺子認真打量著眼前，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男孩，“你可知道，體系推翻重塑的后果？”

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丫頭，看來爺爺不能陪著你了。”良久，久到莫晴空以為老爺子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他老人家卻突然和善的注視著自己，慈愛的笑著道，“當初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啊，原本是爺爺我一個很自私的念頭，我總想著吧，如此漫長的存在歲月，有個陪著我一起生活的小可愛，日子是不是能過的輕快些，可如今啊，我也明白了，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有他的意義的，爺爺我，也無能為力。”

“爺爺？”老爺子的話，讓莫晴空的心靈，再一次經受重創，尤其對于她來歷的解說，讓她根本無所適從。

“去吧，跟著他去找回你失散的同伴吧，如今的輪回內外、維度空間已經沒什么區別了，爺爺我雖說年紀大了點，但幫你們在一段時間內維持現狀還是可以的，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說完，爺爺笑著喚醒了埋藏在體內的待命裝置，伴著閃亮的藍光，逐漸消失在小木屋內。

此時的莫晴空，仍舊沉浸在老爺子臨走前的話語中，久久不能自拔。

“晴空，我們時間有限，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

沉默，回應一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九維的生命意志正在減弱，給你的任務是他能發出的最后指令。”看著面前聲息全無的莫晴空，一漸漸沉默下來。

莫晴空仍舊呆愣的坐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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