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劉兩家的孩子們帶著參加乞巧節買來的各種東西,一路嬉鬧著回到了家。還沒走到自家竹院門前,便遠遠看見有幾個人聚攏在竹院外圍的柵欄旁,一邊熱絡的閑聊著,一邊不時朝唯一通往鄉長家的小路張望著。
驀地,眾人見到花劉兩家的人回來,紛紛蜂擁而上,不待幾人反應過來,已被長平鄉往日里偶爾交往的人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阿娘……”看到眾人爭先恐后的樣子,二丫下意識躲進花二嫂子懷里,有些膽怯的看著眾人不斷張合的雙唇,瑟縮的皺了皺眉。
花二嫂子趕忙將孩子們攔在自己身前,以手阻擋著眾人的靠近。
“你們這是做什么?”花二嫂子同樣厭棄的皺眉看向眾人,厲聲道。
“她二嫂子,聽說你們家大丫得了今年的巧女,我兒子今年十五了,在書院也是出了名的學習好,他日大丫嫁進來,我們一家一準的待她好……”這位嫂子還沒說完,不待花二嫂子及眾人反應過來,另一位嫂子便開了口。
“她二嫂子,我們家小兒子今年進了新來的那戶人家,現在跟著他們家管事的做學徒,以后啊可是富貴人家的掌柜的,你家大丫嫁進來保準錯不了,錦衣玉食都不在話下。”
“她二嫂子,我不是沖著大丫來的,我們家兒子今年十二了,聽說你們家三丫頭心靈手巧、聰明伶俐,今年也過了十歲了,我們一家在鄉里也算是富足的,你們三丫嫁來我們家一定是享福的……”
“走開走開,讓一讓……”突兀地,眾位嫂子七嘴八舌的介紹中,一位穿紅戴綠的老媽子推搡著眾人,從包圍著花劉兩家人群的最外層直接站在了花二嫂子面前,面帶恭敬道,“花二嫂子吧,我們是長平鄉鄉長侄女家的,你家花牛如今也不小了,也到了說親的時候了,我們家閨女那是鄉里遠近聞名的一枝花,今年也快九歲了,陪你們家花牛啊,那是再好不過了。”說著,這位嫂子還不忘以手掩唇,吃吃地笑了幾聲。
“得了吧,你們家那閨女蠢笨如豬,胖的都快趕上我們家喂得老母豬了,還好意思說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
“呸,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鄉長家的臉都要讓你們丟完了。”
“你們家老大前段日子才在學堂外面,欺負人家劉家的女娃娃,讓人家跑了一趟沼澤地,如今錢還沒給呢,你也好意思跑出來說親……”
一時間,因著口舌之爭,眾位嫂子漸漸退出了包圍圈,最后,從罵架逐漸上升為打架,那場面怎一個亂字了得。花劉兩家的人懶得理會這突如其來的事端,趁著眾人沒注意,悄無聲息的溜回了小院。
“大姐,你怎么就得了巧女了呢?”二丫看著方才被點到名字的幾人面色都不好看,下意識朝大姐身邊挪了挪,小心翼翼道。
聞言,眾人也都看向大丫。
“這事兒我也不清楚,我們幾個不是一直一起的嗎,你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的思索著。
“我看啊,一定是看臺上的那個大哥哥看上姐姐了。”三丫是個耐不住的性子,揶揄的看了大丫一眼,見后者臉頰霎時紅了,偷偷地笑了起來。
“行了,什么時候了還不忘打趣你姐姐。”花二嫂子揪了揪三丫的耳朵,沒好氣道。三丫不服的大叫一聲,瞬時躲在了花牛背后。
“小妹,方才他們說的那件事兒是怎么回事,你去沼澤地了嗎?”花牛從進來后,雙眸從未離開過莫晴空,待到眾人都嬉鬧了一陣,才突然鄭重道。
聞言,眾人果然都沉默下來,竹屋里的氣氛有些壓抑。
莫晴空低垂著頭,顯然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兒,然而面對這么多雙責問的眼睛,縱是人小膽兒大的莫晴空也終是畏縮著,不肯出聲。
良久,劉年見莫晴空如此,深吸了口氣,將之前金胖子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說了。眾人聽后則更為沉默,只是視線都移到了地面上,不再總盯著莫晴空了。
“小妹,以后千萬不要再去沼澤地了,那里很不安全。”大丫一臉疼惜的看向莫晴空,聲音中帶著些許后怕。
“我知道的。”良久,莫晴空終是在眾人關愛的責問下,有些懊惱的開了口。
見狀,劉年終是不忍心見莫晴空如此,笑著提議道:“既然你兌現了承諾,金胖子說好的一吊錢就不能不給。”
聞言,三丫第一個響應,“對啊,金胖子根本就是個經不起打的,我一個都能打得過。”
三丫的話音剛落,頭頂便得了一個暴栗。在三丫的嚷嚷聲中,花二嫂子將她推到一邊,沖著莫晴空,面帶憐惜著道:“好孩子,二伯娘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想為這個家做點事兒,但往后可不能這樣了,他金家靠著這種事兒欺負你,二伯娘定會為你討個公道,一吊錢的賭注,二伯娘一定翻倍的給你討回來。”
聞言,一眾孩子們都樂開了花,就連一向不愛跟著起哄的莫晴空也被哥哥姐姐們帶著往自家屋后的曬糧場玩去了。花二嫂子看著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顏,想著今日這諸多蹊蹺事兒,一時竟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木屋的房頂上,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深深看了眼屋內的花二嫂子和屋后玩鬧的一眾人,隨即快速跳下屋頂,不知怎么就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莫晴空還在睡夢中尚未清醒,自家小院里已來了好些人。
“鄉長,您這是?”花二嫂子看著鄉長和同來的那戶外來人家的孩子,一時間有些沒回過神兒來。
鄉長知道自己來的突然,不過,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下意識的看向站在自己身旁面容冷峻的藍眸男子,明明年紀不大,站在這里,卻令他深感畏懼。見鄉長長時間沒有回答,藍眸男子斜掃了鄉長一眼,后者立時出了一頭冷汗,趕忙接話道:“花二家的,今天一早過來,是恭喜你們家大丫得了今年的巧女,這是一枚銀牌和往后大丫領公糧的糧票,每月只能用一張,可領一斤,多了是不行的。”說完,鄉長媚笑著將手中的銀牌和糧票遞給了呆站在一旁的大丫。
花二嫂子聞言怔了一瞬,隨即將鄉長的手推了回去,同時朝大丫的身前挪了挪,擋住了鄉長的視線。
“鄉長這話玩笑了,我們大丫昨日連第二輪的比試都沒進,怎么可能得了巧女呢。”
感受到身邊男子逐漸冷下來的氣息,鄉長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道:“這事兒你們有所不知,昨……”說到這里,鄉長再次看了看身邊的藍眸男子,有些艱難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昨日評委是由我們四兄妹擔任的,雖說咱們是評委,可也只看到最后三人的比試,之前的評選咱們并未見過,二哥說,這樣選出來,咱們這四個評委就成了擺設,還不如鄉長自己定了的好,后來,鄉長就說選出來的不算,讓咱們四個重新選,二哥說重新來一遍太麻煩,而且也過了節禮了,最后就把之前得過銀針的女孩子名字都報了上來,二哥說騎射那場咱們都看過,定了騎射那場的銀針獲得者最合適,所以,你們家的大丫就是名正言順的巧女了。”站在藍眸男子身旁的女孩子嫌棄的瞅了眼長平鄉鄉長,隨即甜笑著向花劉兩家的人解釋起來。
聞言,眾人更是不知所措,最后,在眾人的沉默對視中,大丫終是向來人行了禮,接過了鄉長交給的東西。
“二伯娘,早飯還沒好嗎?”終于睡醒了的莫晴空穿著單薄的里衣突兀的站在院子里,此時的她正一手揉著雙眼,粉嫩的嘴唇微微崛起,那樣子,可愛極了。
花二嫂子聽到聲音,連忙沖到莫晴空身前,將她重新推進了房間。
“孩子還小,見笑了。”花二嫂子重新回到眾人面前,尷尬的笑著道。
頭一次聽到花二嫂子如此有禮說話的眾人,突然壓抑著笑意的顫抖著雙肩,與此時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那就是你們家的四丫頭?”站在鄉長另一邊的白衣男子好奇著道。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不待花劉兩家的人說什么,藍眸男子突然增加了冷氣釋放量,白衣男子感受到藍眸男子的威壓,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
“這是金家給的賭注,我一并帶來了。”良久,藍眸男子在眾人不知或走或留的尷尬中,終于出聲道。
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金家?”鄉長最先詢問道,此時也顧不上什么畏懼了。
“這是你要來的嗎?”一向膽子最大的三丫緊盯著藍眸男子,好奇的打量著。
此時,已經穿戴整齊的莫晴空瞧瞧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透過門縫觀察著鄉長身邊站著的三人,這三人顯然就是昨日看臺上那戶所謂大戶人家的孩子,只是昨日見到的四人中,最年長的那位,今日并未前來。三個光鮮亮麗的富人家小孩子,竟將長平鄉一向穿衣最講究的鄉長,襯托的好似窮苦人家的長工一般,那氣質真是差了不止一點。
“出來,拿錢。”一身冰冷的藍眸男子并未回應三丫的話,而是透過門縫,準確捕捉到莫晴空的視線,對上莫晴空的眼眸,冷沉著聲音道。
被藍眸男子這么一盯,莫晴空瞬時有種墜入冰窖的錯覺,下意識的搓了搓雙手,緩步推開了房門,慢慢走到藍眸男子的眼前。
“謝謝。”良久,莫晴空看著藍眸男子手中的兩吊錢,從詫愕到驚懼,從不解到平靜,她接過錢,輕聲恭敬道。
本以為這么一來,這幫子人會很快離開,誰知因著莫晴空的出現,與鄉長同來的另外一男一女頓時來了興趣,左右打量了莫晴空片刻,女子嬌笑著道:“原來是你這個樣子的啊,不錯不錯,要是爹娘看到,必定也是滿意的。”
女子的一席話讓莫晴空有種被人羞辱的感覺,不禁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然而就是這一丁點兒變化,落在藍眸男子眼中,卻成了****來臨的前兆。感受到男子周身氣息的變化,女子朝藍眸男子看了眼,好笑的吐了吐舌頭,傲嬌著道:“瞅瞅你這臭臉,以后哪能討得來媳婦。”
藍眸男子聞言,并未多說什么,然而緊握的雙手已顯示出他此時內心的真實想法。見狀,另一男子趕忙調節道:“小丫頭莫生氣,你這姐姐一向是個說話不過腦的,我們是今年才從皇城搬來的,這次也是頭次出門到鄉里走走,家妹性格就是這般,還望不要怨怪,日后經常來往著些,熟悉了就知道了。”
莫晴空聽著男子話里話外對女子的維護,想到自家哥哥姐姐對自己的愛護,終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位大哥哥說哪里話,我只是剛睡醒,腦子有些迷糊,并未是生姐姐的氣。”
看著莫晴空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的可愛模樣,藍眸男子的氣息再次變換,如沐春風般的和煦起來。
“不用這般見外,我名賀哲,今年一十有六,在我們家排行老三,這是我們家唯一的丫頭,賀思雨,今年十四,那位是我們家老二,賀蕭,今年十八了。我們大哥今日有事,未能一同前來,他日見到了,再和各位介紹。”賀哲淡笑著拱手道。
莫晴空同樣報以微笑,點了點頭。站在距離莫晴空不遠處的大丫紅著臉頰,輕聲道:“原來都是哥哥姐姐,往后要是不介意,姐姐……嗯,哥哥都可以多來坐坐。”
花二嫂子見自家大丫如此,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無奈的嘆了口氣,終是道:“幾位今天一早過來,想來也是沒吃早飯的,不如在這里一道吃了,鄉下地方,也沒什么可招待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了幾位的胃口。”
“不妨事的,家母已在家中備好早飯,我兄妹幾人就不在這里打擾了。”說完,賀哲拉了拉賀蕭的衣袖,朝賀思雨眨了眨眼睛,意欲同二人帶著鄉長告辭離開。誰知,被他給了暗示的兩人,一人正盯著劉年,一人正盯著莫晴空。見狀,賀哲只好尷尬的笑了兩聲。
“我家就在鄉長家旁邊,明天早上我會派人接你。”
“啊?”聽著賀蕭突然泛起的低沉嗓音,莫晴空壓根兒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同樣聽到這句話的其他人,也紛紛皺了皺眉。
“賀家二哥這話從何說起……”不待劉年把話說完,賀蕭冰冷的視線便鎖定在他的臉上,良久,冷冷道,“管好自己。”
聞言,劉年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瞪了賀蕭一眼,隨即想到他話里帶話的可能,終是沉默下來。
這樣一來,眾人更是不解,紛紛看向賀蕭與面帶不忿兒的劉年。
“二哥,你怎么說話的,人家好歹也是小丫頭的哥哥,別拿你那副對待朝臣的臭臉給人家看。”賀思雨瞪著圓圓的雙眼,警告道,隨即,她重新將視線放在莫晴空身上,笑著道,“小丫頭,我哥哥這是請你去咱們家做客的,我們這一大家子剛來長平,對這里也不熟悉,我母親昨日在比巧現場遠遠地看了你一眼,覺得很是有些眼緣,便想托人打聽打聽,誰知你就是這家的小丫頭,我二哥就直接邀請了。”
“原來如此。”花二嫂子聽了賀思雨的解釋,終于放下了半顆心,他原以為,賀家二少爺是專程沖著莫晴空來的,如若真是那樣,想必莫晴空的真實身份怕是也瞞不住了。
見花二嫂子有些釋然的樣子,賀蕭的眼眸閃了閃,終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莫晴空看著賀家兄妹的樣子,想了想自家如今在長平的處境,終是朝賀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哪也不去,就在家等著。”
見莫晴空如此乖巧的樣子,賀哲笑的有些寵溺,賀蕭的眼眸則深了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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