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冷。”
溫柔的聲音透過山巔的薄霧,輕輕籠罩著賀蕭,一時間,他的周身也沾染了些莫名的平和,仿佛初春破土而出的新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蓬勃的朝氣,陽光、堅韌、自強不息。
“不是說,此生不會再踏入這里嗎?”良久,賀蕭沉聲道。
聽到賀蕭如此說,男子笑的愉悅,柔聲道:“你不也是一樣,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然而微風中仿佛帶著些久違的和煦,二人的神情都沉靜的享受著,仿佛天地間只余二人彼此,短暫的問候中,仿佛蘊藏著彼此生命中最深、最純的美好。
“這么久了,你都待在海家?”賀蕭看著被陽光籠罩著的鶴鳴宮,淡笑道。
“怎么,知道我來了,心情也變好了?”男子看著賀蕭的神情,打趣道,“說到底,他也不是真的趨炎附勢,賣妻求榮的人。”
賀蕭聞言,輕掃了男子一眼,輕聲道:“看來,這些年,你變了很多。”
“彼此彼此。”男子淡笑道。
賀蕭難得的又是一笑,道:“真的認命了嗎?”
聽賀蕭如此說,男子輕笑著嘆了口氣,道:“不認命又能如何,還好,這次的主人是天選之人,海家從創族至今,也就我能有此殊榮了吧,即便真的英年早逝了,見到海家的列祖列宗,我這榮耀也夠擠得進前三了。”
看著男子自嘲一笑,賀蕭眸光幽深,良久,略帶著些擔憂道:“若你不認主,這一生亦能過得灑脫。”
“都是逃避過一次的人了,況且,母親尚且能以性命保得莫家、海家,我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不能讓她的性命白丟了。”男子淡淡一笑。
賀蕭緊盯著男子看了三秒,隨即搖了搖頭,道:“我原以為,你是要找莫家尋仇的。”
聞言,來人不置可否,道:“莫家,到底是海家的主家,不論海家犧牲了什么,說到底也是職責所在,何況母親本就是莫家之人,生她養她的母族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義無反顧也是母親傳自莫家的驕傲吧。”
“怨不得你去年才掌家,原來是盯上我的丫頭了。”良久,賀蕭突然笑著道。
聞言,男子神色復雜的看向賀蕭,語氣中略帶著些不贊同道:“你又是何苦呢,說到底,你這一生本就是為她而活,這樣的因緣本就是上上之選,緣何一定要成為廝守一生的情感羈絆,與天道抗爭,與你與她又能有什么好處呢?”
這次,賀蕭終是沉默下來,并未回答。
良久,男子嘆息著道:“你我都是天選之子,與她命中注定只有主仆緣分,即便心中如何欣賞,不過是考驗你我心性的魔障罷了,待你真的放下了,很多事情也就能看的通透了。”
“你如今不過剩下兩次占卜的壽命,多關心下自己,別人的事情就少操點心吧。”聽男子如此說,賀蕭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倒還是從前的脾氣,我行我素,聽不得別人的不同意見。不過,命運終究不是一成不變的,你若真有心,做了選擇就堅持到底看看,或許,你的堅持會換來許多人勇于掙脫本命的力量,試一試也無妨,誰讓你就是這么特殊呢。”說完,二人相視一笑。
“師父應該知道你來了,當年你被收在師尊座下,與師父情同手足,而我不過是晚你幾年入宗,竟是比你晚了個輩分,現在想想,還真是有些不服氣。”似是陷入對往昔的美好回憶,賀蕭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同樣的,男子眼中也漸漸漾起淡淡的柔光,笑著道:“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仗著海家的先天血脈之力,在占卜一途頗有建樹,實乃我輩之楷模矣。”看著男子的樣子,賀蕭難得的露出些玩鬧的狡黠,陰陽怪氣的雙手交握著鞠躬道。
這下,本就性格溫和的男子,神情顯得更加甘冽起來,在金頂陽光的映襯下,越發顯得仙氣十足。
“是時候該我進去了。”良久,男子看著鶴鳴宮頂部不斷閃耀著的藍光,眸光幽深道。
“海酚師叔……”看著男子朝鶴鳴宮行去的背影,感受著他那沉穩矯健的步伐與階梯間碰撞出的無聲火花,賀蕭下意識的呢喃出聲。
似是聽到了賀蕭的聲音,海酚無聲的朝空中揮了揮手,眨眼間,原本晴空萬里的蒼穹似是被什么人定格為靜止的畫布,片刻后,鶴鳴宮中的景象便出現在畫布之上。賀蕭看著仍舊慘白著小臉,毫無聲息的平躺在被白布鋪墊著的桌案上的莫晴空,眸框立時便泛了紅,那種生命流逝著的恐懼讓這位從未嘗過淚滋味的七尺硬漢,倉促又突兀的感受到這份特別而又足以令人刻骨銘記的別樣滋味。
順時,一滴晶瑩的淚花在光潔的玉石地面上綻放開來,這一幕同時深深震懾了開啟第三眼的海酚,他微微緩了緩腳步,并未回頭,輕聲道:“放心,一切有我。”
賀蕭看著海酚微微加重了力道的步伐,那鏗鏘有力的堅定之聲仿佛正踏在賀蕭的心房之上,他生平頭一次,極為恭敬地向海酚的背影拱手作揖,同樣輕聲道:“一切,拜托了。”
聽到賀蕭的回應,海酚微微牽了牽嘴角,踏著優雅的步伐緩步走進了已漸漸為他打開的鶴鳴宮宮門。
透過蒼穹投影,賀蕭看著師父與一眾長老圍攏在海酚周圍,七嘴八舌的講著什么,幾人偶爾還看看幾近靜止的莫晴空,待海酚似是聽完了眾人的介紹后,海酚突然看向蒼穹下的賀蕭,淡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又是衣袖翩飛,蒼穹投影再次恢復為萬里晴空。
突兀地,看到海酚胸有成竹的笑容,賀蕭終是握緊了雙拳,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又是一連三天的不眠不休,賀蕭仍舊緊張的閉目假寐,而已結束了皇宮三日游的樊明宇也已回到了賀蕭身旁,他原是有很多精彩故事打算與賀蕭分享的,然而感受到賀蕭極其不穩的氣息和焦躁的氣場后,樊明宇終是明智的選擇了沉默的陪伴。
次日一早,伴隨著布谷山之巔被陽光漸漸點亮,鶴鳴宮的上空也漸漸自動浮現出一副巨大的棋盤。而這次的棋盤較之之前賀蕭、樊明宇看到的略有不同,不僅早在長平鄉時被點亮的三星不住的呈內外五角星軌跡運轉,又有一顆蔚藍色的內五星被瞬間點亮,那蔚藍色星的亮度竟完全遮蓋了其他三星的光芒,在做著內五星軌跡公轉的同時,還不住的自轉起來。
良久,當蔚藍色星光漸漸減弱,并與其余三星光芒形成呼應之勢后,原本棋盤正中空無一物的地方,突兀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冰藍色球體,在球體的表面更接連閃耀著不同顏色的光點,這些光點在閃耀五次后紛紛沿著內外五星軌跡移動向尚未被點亮的星辰位置,隨即再次移動回冰藍色的球體表面,如此三輪后,整個內外五星及其運行軌跡逐漸被不斷變大了的冰藍色球體完全同化,而后,當整個棋盤完全演化為唯一的冰藍色球體時,在球體的外圍逐漸衍生出九層泛著不通光亮的圓形軌跡,而此時,冰藍色的球體自身核心區中心突然發出熾烈的紅光,猶如熊熊燃燒但永生不息的火球般低調的蜷縮在冰藍色球體的表殼內。
“乖乖,這是命盤變異了,還是陣法變異了。”樊明宇看著天空中詭異的景象,下意識的驚呼出聲。
然而,天空中的異象并未就此停止,九層圓形軌跡似乎受到了某種規律的召喚,紛紛自發分組起來,以冰藍色球體為分割線,上下自行分離開來,并在各光圈上顯示出該層光圈的名字。金黃、木綠、白水、火紅、土黃向上分離,海藍、冥靈、天辰向下擴散,作為分割線及中心點的冰藍色星球上標注著地星,一顆極為微小的星球繞著地星不斷公轉,她的名字叫做月,而原本在地星表層下熊熊燃燒著的內核,突兀的向逐漸傾斜為平面體的十維空間體系外圍沖去,漸漸衍生出一顆不斷噴涌著烈焰的兇惡星體。當這一切運轉了幾輪后,整個體系才漸漸地徹底消散了。
“這是什么情況?”一向以百曉生自稱的樊明宇,終于在這詭異的一幕幕畫面下,驚異的張大了嘴巴。
同樣震驚于所看到的景象的賀蕭,在鶴鳴宮宮門終于打開的一剎那,瞬時便站了起來。他看向已然活動自如的莫晴空,內心是激動又忐忑的,然而剛剛清醒過來的莫晴空,看向賀蕭的雙眸卻是熟悉又陌生的復雜感情,這樣的眸光,令賀蕭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
跟隨在莫晴空身后一同走出來的海酚,看著賀蕭眼眸中濃重的傷痛,下意識的握緊了雙手。有些事情的確非他所愿,然而命當如此,即使這種由開啟月姬上古神族血脈封印所帶來的命盤歸位不是人們所希望的樣子,但這就是生而為人的命源,不因命主本身或是與之相關聯命盤命主的意志為轉移,準確來說,命主的意志來源于命盤,而非先于命盤而存在。很多事情,即便是他,也無能為力。
莫晴空就這么緩步錯身于一直守在那里的賀蕭身側,邁著不輕不重的步伐,在鶴鳴宮小童的引領下,漸漸離開了布谷山之巔,與賀蕭錯身的剎那,她不僅未做任何停頓,沒做任何言語上的交流,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賀蕭……
“我盡力了。”看著賀蕭獨自傷痛的眼眸,海酚站在他的身側,輕聲勸慰道。
聞言,賀蕭只淡淡一笑,神情略帶著些自嘲和落寞:“我明白的,血脈的開啟必定意味著命盤關系的真正歸位。”
“你若有心,尋回你缺失的那部分,還是有機會的。”仿佛對賀蕭的心情感同身受,海酚沒了以往平和、淡定的神情,聲音中略帶著些復雜情緒的輕聲道。
賀蕭看著早已消失在薄霧中的那道身影,傷痛與不忍布滿了他的整個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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