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七十章 安睡

自始至終,沒聽棕熊大叔說過一句話。解決了溫飽問題,定下心神的寶然同學開始精神文明建設。

“亞合西木賽斯!”您好啊!她試著打個招呼。

大叔聽懂了(當然這比較廢話),小心地咧嘴沖她笑,眼光期待。

呃……下面,再說些啥呢?寶然心里數著腦海中有限的幾個詞兒,

“熱合買提!”謝謝。

大叔繼續笑。

再接下來就是“霍西”,再見。不不不,現在可不能再見,還指著大叔幫忙脫困呢。只能轉漢語了,希望他能聽懂。

“……大叔?”她試著叫。

這回換棕熊大叔看著寶然不動。

“我要找爸爸。”再試。

還是木反應。棕熊大叔接著向她展示美麗健康的牙齒,同時伸手把寶然的圍巾向上拉一拉,只留她兩只眼睛在外面。

唉!看來是聽不懂。寶然無比沮喪。前世的她一直是個乖乖女,每天兩點一線,直到上大學離疆后再沒回來過。再加上家處一個幾乎全是漢族人的小城,因此雖然是生在新疆長在新疆,她對維吾爾人的印象一直是友好的陌生人,聽說過,見到過,有粗淺的來往,但從未深入地打過交道,更別提理解使用他們的語言。

其實,其實她那可憐的字典里還有一個詞兒的,翻譯成漢語的意思是……去你媽的……好像也不太符合語境哈!

心里不由埋怨起當初的啟蒙教師,前世的寶晨寶輝兄弟,就不知道學點兒好的!再想想以前讀到過的邊疆干部政策,要求漢族干部積極主動學習民族語言,那時候事不關己,看過算完,也沒往心里去,這會兒看來,政策就是政策,落成了紅頭文件的東西果然還是很有道理的。

棕熊大叔似乎明白了她的煩惱,想想抱著寶然往羊湯小攤走去。

整個集市已經沒幾個人了,也就這個羊湯小攤跟前還有那么三兩只,攤主都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棕熊大叔指著寶然,沖他們比比劃劃。寶然這才發覺,這位棕熊大叔,貌似是個啞巴?不,也不完全是,他好像也會說話的,只是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辨,常常要輔以手勢。

周圍幾個人看穿著都是附近的村民,跟棕熊大叔嘰里咕嚕不知說些什么,紛紛搖著頭。

寶然抱著一線希望,問他們:“這是什么地方?石城市怎么走?”

你看我我看你,依舊搖頭。

悲催了,哪怕把她仍國外去呢,多少還能對付幾句英語。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可讓她怎么辦呢?

棕熊大叔抱著寶然又回到路邊,繼續等。他其實也許并不清楚江寶然為什么在這里等,是在等著誰,只是茫然地隨著她一起,向著西邊的路口翹首而望。

幸好,被他抱在懷里倒是一點也不冷了,還能等的下去。

時不時的,棕熊大叔會來回踱兩步,邊走邊跺著腳。

過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風雪卻更猛了。再在這里等下去,倆人都得凍死。

棕熊大叔看看精神萎靡,倦乏欲睡的江寶然,又最后看一眼西邊路口,下了決定,跺跺腳離開大路,向曠野闊步而去。

走了一會兒,來到一片小樹林邊上。棕熊大叔撮指入唇,一聲尖利的口哨“唿——”地響起。

在他懷里已經迷迷糊糊的寶然被這聲口哨一驚,抬頭睜眼四處看……

……就看到……就看到……

一匹揚頭甩尾的高頭大馬,伴著嗒嗒的馬蹄踏雪聲,從林中顛顛兒地一路小跑出來……到了跟前,搖頭噴鼻,呵氣有聲,在棕熊大叔身上挨挨擦擦好不親熱,甚至好奇地探頭過來瞅了瞅寶然,大舌頭伸出來那么一卷……

……OMG,寶然強撐起最后一點精神詛咒著,說好了是重生,咋好中途改了穿越!咱是個堅定的小資產階級種田者,傳奇玄幻那是留給威猛彪悍的新新人類們玩兒的呀……

棕熊大叔抱著她利落地翻身上馬,踩鐙提韁,踏起一路的雪塵,飛快地遠去了。

寶然終于被砸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很狗血的,是啊就是有這么狗血,在寶然他們離去后不久,孫大叔的老嘎斯終于怒吼著沖到了這條路邊,在空蕩蕩消融了一大片積雪的羊湯攤子前停下,就著大開的車燈,除了幾處殘垣斷墻,就只能看見地上污泥狼藉已經又被覆上了一層白雪的雜亂腳印。

幾個人跳下了車,沿著路邊四處查看。寶輝記性不錯,指著一處土墻說:“我就是在這兒拉肚子的!”

大家對他遺留物不是很感興趣,問了寶晨當時的停留地點,到了那塊兒四下張望。孫大叔按住蠢蠢欲動的兄弟倆,“別添亂!老實跟這兒呆著,不行上去!”

他自己并不像寶然爸同卡車司機那樣四處亂轉,而是就地蹲下身,拿著手電筒向周圍照著,不聲不響在地面上仔細查看。

片刻后孫大叔小心翼翼下了大路,往后面沒走幾步停下了,蹲下來用手電平著地面照過去。平滑的雪面上,有那么一塊兒,比別處略低。孫大叔琢磨著,嘴里嘀咕著:“瞧著像個孩子摔了一跤……”

話音剛落,寶然爸撲過去跪在地上就是一陣扒拉,仿佛能從那雪地里扒出一個女兒來。孫大叔在旁邊一閉眼……老廖知道了又好罵人了!

功夫不大廖所長帶了兩輛車也過來了,只見到失魂落魄的父子三個和一籌莫展的司機同孫大叔。

廖所長聽孫大叔說完了瞪他一眼,也不廢話,吩咐跟了車來的幾個年輕人,“你們,一邊三個,尤其是這邊兒,再加一個,范圍擴大三百米,再遠就不用了!仔細找!兩歲的丫頭子,個子很小。”

那幾個人快速地四散開去。

近一個小時以后,打著手電的人們紛紛回來會合,沒有任何結果。雪下得太大,連大人的腳印都找不著了。廖所長聽了,盯著著羊湯攤子那塊地上的融雪痕跡,自言自語地說:“其實……沒有也好。她自己走不出多遠的,這樣兒八成是被人帶走了……”

寶然爸的眼睛就是一亮。

孫大叔問:“要不要我開車出去再遠點兒的地方轉轉?找找看附近的人家?”

“不用了,太晚了,再說深更半夜的你去敲哪個人家?不認識人,語言不通,今天是沒法兒找了。我先回七連,明天再找了解情況的人過來看看。附近都是民族村落,一個漢族小丫頭進去應該很顯眼。老孫你帶他們父子直接回市里去。”廖所長有條不紊安排著。

寶然爸有些怔怔的,“我不能走,我就在這兒……”

“你在這兒又有什么用?!”廖所長火了,“既不認識路,又不認識人!還是你覺得都這么長時間了,小丫頭還能聽你喊一聲兒就自己跑出來?老實跟車回去!你不想小的還沒找回來再搭上兩個大的吧!”

這廖所長看上去面貌普通,溫厚寬和,臉一板渾身卻陡然生出一股肅殺之氣。寶晨兄弟頓時就是齊齊的一哆嗦,身不由己立正站好。寶然爸心里其實也忽悠了一下,臉上卻沒什么反應,只是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再看看強撐著的寶晨寶輝,長嘆一口氣,忍著心里的疼點頭,“那好吧,聽您的!”

這一夜,咳……其實也沒有很多人睡不著。寶然爸媽,孫大叔再算一個吧。實際上,等他們一路開夜車回去,天都快亮了。寶然爸同孫大叔將嚇累了哭累了早已沉沉睡去的寶晨寶輝抱回家,忐忑不安等了一天一夜的寶然媽見了,再問了女兒的去向,當時捂著嘴眼淚就撲簌簌落上了,又忍著嗚咽忙著先把兩個兒子安頓睡下。

孫大叔就對寶然爸說:“老弟你看吧,這就是之所以我暫時不想回家的緣故。弟妹難過了,頂多自己偷偷地淌眼抹淚兒,我家那老娘們,要是知道寶然沒接回來,非得嚎破了房頂不可!本來就乏,回去更不得歇了!不行你得整個床給我先睡一覺!”

寶然爸沒心情理會他的打趣,只默默地去鋪床。孫大叔見了又說他:“我說老弟你也別這個樣子!咱不是在那兒沒見著寶然的……那啥是嘛!這就是好事兒!有我那老領導在那兒你還不放心?什么人他找不出來?還是你覺得寶然不是我親生的我就在這兒說風涼話?”

這下寶然爸不能不答了:“不是,大哥你知道我沒那意思!”

“那不結了!要我說,你抓緊時間瞇一會兒!今天還得上班是吧?我看你們那王八蛋科長盯你可盯得緊!別再給那小子揪住辮子!剩下的事兒大哥幫你盯著!放心,指不定寶然丫頭這會兒在哪兒睡得正香呢!”

寶然的確睡得正香,不過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兒。管它呢,天大的事兒睡醒了再說!更何況這個夢是如此的平靜,前所未有的安穩。夢里的小女孩兒不再躲藏,怯生生光著掉了一只鞋的小腳丫,圓圓的臉大大的眼,問她:“既然不怕了,為什么還要走?不等爸爸嗎?”

……寶然問:“你記得他們什么時候找到咱的嗎?”

小女孩搖頭。

“那你是想再把腿凍壞了,還是干脆把咱凍死?”寶然兇巴巴,挺大個人差點兒被她給暗算了,后怕著呢。

小女孩不吭聲兒了,老實跟寶然一起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