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晚上換了叔叔值班,寶然阿寧由嬸嬸帶著在家里休息。嬸嬸還是周到的,吃了飯叫阿寧帶寶然出去逛逛:“就算寶然沒心思玩,讓阿寧姐幫著去挑兩條裙子也好。”
寶然離家時,石城市正是初夏,還帶著春天的輕寒,便穿著毛衣長袖和薄外套,而上海這邊,大街小巷的姑娘們已經是裙裾飄飄了。
匆匆忙忙地離開,小半天的準備時間,寶然只記得要帶上寶晨的出疆證和她的小零碎,至于爸爸,估計他早就把這這邊的溫差給忘掉了。
不過寶然這會兒可沒什么興趣逛街,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很奇怪,每次出遠門,往往下車當天還很精神,反而是歇過一兩晚后才覺出特別的乏來。這時候寶然只覺得往墻上一靠站著都能睡了。
“不用了嬸嬸。阿寧姐的舊裙子找兩條出來給我穿就是了,如果合適,到時候我就不客氣直接帶走啦,阿寧姐你可別心疼”寶然說著就去門口拎了開水進來,到小陽臺上去拉了簾子洗漱。
嬸嬸頓了頓,疑惑探究地去看阿寧。阿寧不明所以地回望。
嬸嬸暗自搖頭:“那就先這樣,阿寧你上去把那只棕色的箱子拿下來……我看好不好改一下,不行明天還去買吧”
寶然沒什么心事,早早地爬上了小床很快沒了動靜。嬸嬸忙了這些天,都沒空好好跟阿寧說幾句話,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小聲聊著,學校有沒有請假,阿宣有沒有回家,早飯都是怎么吃的……
過一會兒起來,看了看上鋪,給寶然窩了窩被角,躺下又問:“今天奶奶精神還好哇?”
阿寧眼皮耷拉著:“呵——,還好。還跟我們講話來。”
“哦?都講了什么啊?”嬸嬸問。
“奶奶能講什么呀,就是隨便幾句,前天下雨啦昨天出太陽了啦,沒勁的……”阿寧迷迷糊糊嘟嘟囔囔。
“不是說后來你睡覺了?你睡著的時候奶奶跟妹妹講什么呀?”嬸嬸聲音又輕了許多。
阿寧翻個身臉沖窗外:“哎呀你煩不煩的我都睡了怎么知道講了什么”
“……阿寧”嬸嬸語帶責備。
窗外人家的燈光昏昏亂亂地透進來,阿寧輕輕地睜開眼:“……也沒講什么。”
嬸嬸聽出了女兒語氣當中的那一絲不耐煩,靜了片刻自己叨叨咕咕:“阿寧啊你不要把爸爸媽媽想得那么……。你要想一想,我們家以后還要過生活的呀阿寧你都是大學生了,應該曉得一點事情啦。……你個小姑娘嘛還好一點,阿宣將來怎么辦呀,啊?現在的小姑娘們可不比當年你爸你媽,將就不得的呀我們家又沒有別的路數,也就這么點家底了爸爸媽媽能安安穩穩的撐到退休,已經是燒了高香了呀……”
阿寧黑暗中撇撇嘴,抬眼又瞅了瞅上鋪的寶然,閉上眼睛:“……老困的,睡吧。”
寶然無聲地打個哈欠,大為贊同:就是啊,大家老困的,趕緊的睡吧
她相信阿寧睡著了也知道奶奶在同她講些什么,不然怎么會正好等到她們說完了便悠悠醒轉。就如同現在她睡著了也一樣知道嬸嬸母女兩個在講些什么,不過……,再講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緊,大家都這么累了,還是好好歇歇吧
這天下午,奶奶又在昏睡,阿寧同寶然合力洗出了奶奶換下的衣服,搭到住院樓后面的小花園里晾好,回來卻碰上醫院查房,陪護家屬們紛紛下來等著,姐倆個也跟著出來,樹蔭下尋了只小條椅并肩坐下。
阿寧盯著繩子上奶奶那件被小風吹得鼓起來碎花小褂,眼神發直。
寶然偏頭瞅瞅,拿手在她眼前晃晃:“醒醒……別這么文藝行不行?不適合你。”
阿寧用力拍下她的手:“不要攪亂我問你:還真當自己就是過來做護工的呀你家爸爸辦公室不是有電話?不趕緊去跟他講講清楚在這里摩挲著做什么?奶奶就差你伺候啦?”
“講什么講清楚?”寶然問。
“裝什么糊涂啊我知道你是懂得的”阿寧抓狂:“讓你爸爸過來時把該帶的材料都帶上,趁現在奶奶還……,趁現在趕緊把戶口辦過來要是以后……,以后就算我爸還有那個心思,可家里都是我媽媽說了算的我看你怎么辦”
“沒有關系啊”寶然笑得漫不經心:“我知道阿寧姐是向著我的,一定會幫我說話的對不對?”
“美得你啊”
寶然這樣兒實在欠扁,阿寧忍不住就想打擊打擊她:“你以為我是好心?告訴你吧阿個小木頭為啥就要遷你的戶口過來?反正依奶奶講怎么都欠你家一張戶口,你個小姑娘啊到我家還不是要老老實實的?將來隨便找個地角把你扔出去我們就省心啦強過讓你家二哥過來,還要分我家的錢占我家的房”
說罷鼓腮兇巴巴地瞪著寶然。
寶然已經笑倒,勉強撐起來雙手抱頭做出小生怕怕的樣子:“用心這么險惡啊幸虧演技不好提前暴露了,那我就更不能留下來啦”
阿寧敗了:“都這么幾年了,怎么還是這個沒輕沒重的樣子好了不要開玩笑了,我是跟你講認真的你不要不當一回事明年你就要畢業了吧?趕緊轉過來,趁早尋個好點的學校復習高考了”
“那還折騰什么”寶然看著樓門口,一群查房的大夫護士正邊說邊談往外走。“我現在上的就是我們那兒最好的學校,反正是統一出卷,在哪兒不都一樣……走啦,該回去了”
“你個憨頭啊”阿寧起身,在寶然腦門上點一點:“那能一樣的嘛這邊分數線低呀上個好一點的學校,以后省多少力氣像我上的那個,講起來名頭怪好聽,也是個大學生來,看看那些畢業生,找工作都要拖上家里人到處陪笑臉”
寶然推著她上樓回病房:“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啦,用不著現在去操心。……到底該怎么辦,等我爸過來再說吧……噓……奶奶您醒啦?”
阿寧終于住口。
寶然爸果真沒讓奶奶久等,八天后風塵仆仆地也趕到了,下巴上起了一層的青胡茬。同寶然一樣,下火車直接殺到醫院。
奶奶見到爸爸顯然比見到寶然還要開心得多,破天荒持續清醒了小半天。到晚上寶然爸手一揮:“阿新你們這些天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我陪著奶奶,就這么定了”
寶然爸幾年的領導氣勢不是白給的,一直在工人階級打混的叔叔支持不住,諾諾地拖著戀戀不舍的嬸嬸回家了。寶然也固執地留在了醫院,理由充分:爸爸都在這里值班,她做女兒的怎么能回去躲懶?
爸爸再一揮手,叔叔一家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其實這是為了你們好,寶然下樓目送著他們相伴離去。
侄女兒來了,大哥也來了,病床上老人還清醒著,叔叔一家需要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寶然覺得爸爸挺不厚道,為什么不當下就跟叔叔挑明了,他這次過來其實什么手續都沒帶,也好安安那一家人的心?
回到病房,爸爸已經好說歹說勸著疲倦不堪的奶奶睡下,收拾一下東西,幸好同病房另一個老太太昨天出了院,父女倆一個高床一個躺椅剛剛好住下,倒比奶奶家里還寬敞些。
剛躺好爸爸就問:“寶然,這些天你看顧著奶奶,你阿寧姐姐一直陪著?”
正中紅心啊
寶然為叔叔嬸嬸默哀,點頭稱是。
爸爸又細細地盤問了這幾日叔叔一家的言行,點點頭:“難為你叔叔嬸嬸這么多天的關照,人家的好可要記在心上,千萬不要忘了。”
寶然冷汗,再次點頭稱是。
“睡覺吧”
寶然老實睡覺。
接下來的日子,爸爸只讓寶然跟著阿寧或寶晨回去歇歇或出去轉轉,自己幾乎是寸步不離奶奶的病床,誰也勸不走。
奶奶清醒的時候,母子倆就絮絮叨叨說不完的話,奶奶睡了,爸爸就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的睡顏,似乎是永遠也看不夠。有時候叔叔過來頂著,他便出去拍電報,打電話,或者不知在忙些什么事情,卻總是形色匆匆來不及好好跟叔叔說句話。
奶奶醒來的時候精神越來越好,身體卻日漸一日地衰弱下去。大夫委婉地說:多陪陪老人,盡量讓老人多開開心吧。
叔叔囁嚅著想要同寶然爸開口的話便又咽了回去,打起精神跟寶然爸一起在奶奶跟前曲意奉承。
阿寧一下課便往這邊跑,在病房門口調整好面部表情,再欣欣然地進去。阿宣向學校請了假回來,寶晨也不辭辛苦每天晚上擠車倒車過來轉一趟。
這么些人里,寶然覺得嬸嬸最難過了。
其實相比起寶然一家,她同奶奶更加親密些,畢竟一個屋檐下幾乎是面對面的生活了近二十年。看住院以來奶奶的衣物飲食,便可知嬸嬸對奶奶照顧的是極為上心的,面對著奶奶日漸虛弱的病體,嬸嬸眼中的悲傷難過也絕不是作偽。
這么多年相依相伴的情分下,奶奶對大兒子的牽掛同嬸嬸對自家兒女的維護交織起來,著實讓她不好過吧?
終于有一天,奶奶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開口:“……我就這么一個心愿了……”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