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到第二天下午,全班同學基本上已經到齊了。鄧茵的老板媽媽和小林的教師父母,在學校的招待所住過一晚,都被小馮老師軟硬兼施地勸了回去,請她們本著愛護女兒之心,盡量不要干擾學校的工作進度。
鄧媽媽據說生意場上縱橫捭闔的一張利嘴說破了天,也沒能如愿將班里的同學和院校的老師們帶出去請客,最后買了大批的零食水果,硬是給216的女孩子們每人床上塞了一堆,才一步三回頭地辭別了她的小阿茵,跟同樣難舍難分的林爸林媽相攜離去。
出于禮貌,宿舍全體出動,將幾位家長直送出校門之外,回來的路上,眾人皆默,一向甜笑晏晏的鄧茵也垂下了臉。林心萍同學先是低著頭,接著取小手帕,上樓時開始一下一下地擦,進了屋直接撲進她香軟的被子里,大聲抽泣。鄧茵沒哭,但是也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自己的床,面向里躺下。
剩下懶得出聲兒的寶然同不善言辭的陳素芬對望,一會兒陳素芬就堅持不住了,拿出本書來窩到自己的角落里翻看,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出一點音響。
寶然揉揉臉,又揉揉眼。
……貌似,就自己皮厚,沒什么想法了……
這樣的離別與不安,是人生中必有的經歷,而且在寶然看來,很值得細細品味珍重收藏,所以她壓根兒就沒打算勸。
左右看看,一手兩只,拎起宿舍里標配的四只暖水瓶,下樓打開水去。
走廊里沒出去多遠,身后腳步匆匆,陳素芬趕了上來:“我來!我來!哪能讓你一個人去打!……都給我吧!”
“呃……,不用……”寶然只來得及客氣一下,四只水瓶便都被奪走。
好……,強勢!
陳素芬見寶然驚訝的樣子,靦腆地笑了笑:“俺力氣大!”說完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用了土音,猛地收口看向寶然。
寶然笑著點頭:“俺相信。”
“你也是山東的?”陳素芬先是叫,接著疑惑地打量打量:“……不像啊?”
“我干媽說話跟你一個味兒!”寶然輕輕伸手,又拿過來一只暖瓶:“我新疆來的。”
兩人出了宿舍樓,越過右邊的小馬路和草坪,抄近路往籃球場邊上的開水房去。
陳素芬陡然同寶然親近起來:“哦你新疆過來的啊!那么艱苦的地方,不容易吧?!我們那兒考出來也老辛苦了!我們村兒今年就出來我一個!……哎還是她們好!”
“她們?”寶然揚眉。
她倆運氣不錯,水正燒開著,用不著再等。
鍋爐轟響的水房,白茫茫的水汽里,陳素芬拿出瓶塞提高了聲音:“就是鄧茵和林心萍啊!家里都是大城市的!你知道嗎林心萍家是上海的,上海人啊!你看她家爸爸媽媽的那個……風度!鄧茵家的重慶稍微差一點兒,可她家有好多錢!她媽媽你看得出來嗎?是她們那兒一家商城的大老板!……有那么多錢,想干啥干啥,想去哪去哪……”
四只龍頭一起開了接,暖瓶很快都滿了,寶然搶先,一手一個拎起來:“回去得爬樓呢,我要拎不動了再跟你說。……你也很厲害呀,你的進校成績可是咱們班第一。”
“那算啥!”陳素芬眼睛亮了一下,顯然還是很自豪的,可接著又低了頭:“……可那是總成績。咱這個專業以后要看英語了,……我的英語單科可是不怎么樣,在咱班里根本排不上號……”
寶然輕輕皺下眉,跟她并排,揀著小路上的碎石板往回走:“誰告訴你的?”
“鄧茵啊!”陳素芬老實回答:“她什么都知道,她還知道你和林心萍的英語分兒班里最高!不過她們上海是不是單另出卷的?會不會更難啊?……我聽說的,沒別的意思啊!”
“我知道。”寶然進了宿舍樓,沖窗口的宿管大媽笑笑:“如今在一個班,就只看以后的成績作數了。大家都一樣的老師教,誰比誰差多少,怕什么!”
陳素芬想想也提起了興致:“是啊,怕什么!我就不怕學習考試!”
進門前見鐘亞芳在走廊里腳步匆匆:“哎呀你們倆,正好,回去通知一下,今晚七點,三號教學樓201班會,都得去啊,千萬要準時!……還有還有那個寶然啊!”
輕輕拽著寶然的胳膊,在自己嘴巴上作勢一抹,瞇眼做出個幸福陶醉的表情:“那個,……謝了啊!”
這也是個好吃甜食的。寶然笑著看她急忙忙跑去下一個宿舍。
201是個小教室,全班同學到齊,二十八人松松坐開。
例行的發言介紹過后,小馮老師向同學們表示祝賀:“……咱們班有七位男生,一比三啊,英語專業難得的比例,恭喜你們啦!雖然還沒想好到底應該恭喜女生還是恭喜男生……”
同學們紛紛笑了起來,教室里松快了許多,不同宿舍的女生們開始低聲地招呼搭訕。
“現在,我們還有兩件事。”馮老師提高了聲音:“第一,……鑒于同學們還不是很熟悉,我就直接任命了啊,鐘亞芳同學為我們的代班長!回頭呢,……要不就現在吧,各寢室商量一下,推選出各自的舍長,今晚上就整理出來!”
說著悄悄瞟了寶然一眼。
從這兩天的接觸來看,這女孩子聲響不大,卻是個很有主意的,也還愿意為班級事務出力……吧?就吃虧在年齡太小了些,滿打滿算,也還不到十七,恐怕鎮不住,再磨練磨練吧,……希望她別有什么想法。
他白擔心了,寶然正側了臉,專心聽著旁邊一個卷發的女生在她耳邊說著什么,根本就沒在意。
這邊廂說起舍長,寶然以手掩嘴悄悄打個哈欠,林心萍輕托著腮心不在焉,陳素芬看看林心萍,又看看鄧茵,鄧茵只顧著打量其他開始竊竊討論的同學,這邊瞅瞅,那邊看看。
一會兒陳素芬試探著舉起一只手,見三人都看向她,怯怯地說:“我……,提議鄧茵。”
林心萍一點頭:“隨便。”
寶然:“同意。”
鄧茵頓了頓,笑道:“那好吧。”
接下來就聽馮老師宣布:“第二,我這里有份通知發下去,一個宿舍一張,按照上面的注意事項做好準備,明早開學典禮過后,正式開始軍訓!”
通知到手,教室里頓時燕語鶯聲,哀鴻遍野。
回到寢室,寶然抓緊時間去了水房,將剛才發下的軍訓衣褲過水,洗出來。這時候她無比地慶幸自己的英明選擇,北方的干燥可以保證一晚上就干,不像南邊兒動不動就是陰雨天氣,濕衣服等干等得心都發霉。
洗完了衣服肥皂滿滿一盆端回來,一進屋,好熱鬧!
陳素芬在一邊期期艾艾地勸,鄧茵在她床上翹著腳嘰嘰咯咯地笑,鐘亞芳手里一把利剪:“哎呀躲什么啊你!”林心萍細條條的身影靠在陽臺門外,努力把著不讓鐘亞芳推開。
“怎么啦這是?”寶然到了跟前:“開一下我晾衣服。”
林心萍清柔柔的一雙美目里含著淚:“她要把我頭發剪掉!”
“什么叫我要給你剪?!這可是全校規定的,通知上明明白白寫著,誰也逃不了!沒事兒沒事兒,你看我的的頭發不也給剪掉了?你再看看你們宿舍,就你一個超標了,而且是嚴重超標!”鐘亞芳鍥而不舍地隔著玻璃窗勸。
林心萍還是在外面磨磨唧唧地不動彈。
寶然放下盆子歇歇手,提起暖水瓶,給自己倒了些溫開水一氣喝下,忽然伸手沖對面一指:“咦?那邊那個男生是在干什么?……望遠鏡?”
林心萍嚇一跳,回頭去看,這邊鐘亞芳立刻將門推開一把就給扯進來:“你快點兒別耽誤大家時間!……我后面還有兩個宿舍要查呢!”
林心萍被按到了凳子上,扭來扭去地掙扎,聽聲音都快哭了:“你你你別過來!……別碰我!!”
慣寫狗血小言的寶然,心內頓時掛出黑線千萬條……
鄧茵看夠了熱鬧,終于也好心下來勸解:“哎呀小林你不要這個樣子啦,不就剪得短一點嘛又不是要剃度了你去做姑子!你看!”說著側頭撥拉撥拉自己的小卷卷給她看:“這么熱的天,剪短了還涼快,一樣能整得很漂亮啊!”
“你懂什么!”林心萍雙手徒勞地護住自己柔順順一頭披肩長發,淚珠兒滾啊滾:“沒有了長頭發,就沒有女人味兒了!”
“撲——”
寶然終于還是很老套地將一口水噴了出去。
咳完了放下杯子,兩手拍一拍,來到林心萍面前,鄭重扶住她的雙肩:“相信我,不管怎樣,這會兒還不是該你哭的時候!”
“噯?”林心萍迷惑地抬眼,明月含珠的煞是動人。
可惜寶然見慣了美人,只盯著她,左手悄悄沖著鐘亞芳一揮……
鐘亞芳手起剪刀落,“喀嚓嚓……”,烏油油的頭發落了地。
林心萍被后脖頸的涼意驚得怔了怔,接著明白過來,大勢已去,眼淚唰地就跟著落下。
“……我的頭發啊……”
鐘亞芳咔嚓不停,架勢滿專業地給她仔細修剪。
寶然松手,轉身,端起盆子上陽臺:“……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想怎么哭怎么哭吧,免得還要分兩次來,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