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某一天,天氣依然比較寒冷。清晨時分,在江海市一間裝修簡約典雅的書房內,一位紳士安靜地獨自坐在電腦前,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似乎在看著什么比較重要的文件。
這位紳士自然就是千紅文化總裁陸藝籌,被稱為“最文藝的商人”。此時,他看的東西并不是什么重要文件,而是一篇稿件的開篇,稿件名字叫做《蕭十一郎》。
雖然開篇只有短短的三章,而且基本全是以短句和對話組成,但是經驗豐富的陸藝籌仍然花了近一個鐘頭,來來回回看了兩遍才把目光從電腦屏幕移開,陷入深深地沉思。
和之前幾次看古庸生稿件的感受不同,這一次沒有驚艷,也沒有震驚,只是有些……迷惘和難以理解,雖然他早就知道這是一個為劇本量身定制的小說,但是憑借他多年來的閱讀經驗和專業直覺來看,這本《蕭十一郎》和他之前的任何一本書都存在著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差異,這種差距不僅僅體現在分段用詞和敘述角度上,更關鍵的是整體風格和感覺,以及大相徑庭的人物氣質。
本書開篇出場的風四娘與之前幾個女性角色,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絲的像似,風四娘的囂張潑辣勁,不要說在劉郁芳或者李文秀身上找不到一星半點影子,就是與同樣潑辣囂張的練霓裳相比,也完全是南轅北轍。
風四娘是看破世情,卻仍舊感傷世情,比如她在意自己的年齡,比如她不在意別人偷看她洗澡,還比如她恨嫁,再比如她愛蕭十一郎……
總而言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陸藝籌揉了揉眉心,心情越來越復雜,他見過古庸生,跟他聊過天,正兒八經地談過文學,他不懷疑這些東西是出自古庸生之手,但是——他擔心。
作為一個商人,他擔心,作為一個業內專家級別的人物。他擔心。因為古庸生之前的幾部作品已經積累起了大量的人氣,籠絡了一定規模的粉絲,此時他突然改變風格,必然會引起讀者反彈,這是商人擔心的部分。
另外。身為一個正在成長的作者,轉型。毫無疑問是一件高危選擇。
陸藝籌看清楚這一點。但他不會試圖對古庸生做什么說服工作,一是除去風格的變化之外,這個故事的開篇確實有獨到之處,可謂亮點頻頻,一是曾經做過編輯的他明白,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作者都是有點小自戀的。他們一旦構思了一個故事,一旦決定動筆,基本是無人可勸。
于是,陸藝籌立即把稿子轉給魏無知和伊水安。之后給古庸生wc留了言:“新書已看,有空詳談。”
古庸生現在自然是沒空,因為他正在跟彌琥詳談。
“怎么樣,感覺?”柳敬亭讓彌琥看了開篇三章之后,自信滿滿地問道。
彌琥沒有作答。
柳敬亭倒也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只要是稍微了解武俠和武俠市場的,也大致能判斷出這個稿子的無窮潛力,當然,他有這種自信的最根本原因是,在彼世界,這些已經被證明過,所以他認為彌琥現在的安靜,是因為她被這個新穎別致的故事給震撼住,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也正常。
無論是如刀鋒般凌厲的文筆,還是兩位主角的出場,又或者是全知全能地敘述手段所展現出來的細膩心理描寫,都大有可圈可點之處,柳敬亭有理由相信,有過編輯經驗的彌琥能輕易捕捉到這本書的價值。
小姑娘,別繃著了,快把內心的崇拜和震驚表現出來吧,柳敬亭這么想著,然后彌琥當真開口了:
“柳敬亭,你是偷看過女孩洗澡嗎?”
如果他們兩現在在吃飯的話,彌琥的臉上一定被噴滿了飯渣和湯汁,任柳敬亭如何機智和剔透,他都沒辦法想到,彌琥在看完這么一部充滿著人文情懷和無上正能量的小說之后,腦子里的第一個疑問會是這個。
“大學的時候,哦不,嗯?”
“開篇就寫女人洗澡,”彌琥轉頭瞪著柳敬亭,眼中暗蘊刀劍之意,“而且還寫得那么詳細,你偷看過?你剛想說什么,大學的時候?”
柳敬亭差點說漏嘴的那件事,就發生在彼世大學的某個夏天,當時,他所住的寢室的對面是女生寢室,某天晚上,寢室一哥們突發奇想或者是被熱得實在受不住,偷偷爬到樓頂乘涼,正當那哥們享受著獨立樓頂“一覽眾山小”的快意時,更大的快意很快出現在眼前——透過一層薄薄的玻璃,看到對面女生寢室的水房有幾個女生正在洗澡!
從此之后,上樓頂乘涼成為那廝的日常,整整一個星期之后,其他人才發現異常,得知真相后,“上樓頂乘涼”頓時在這棟男生寢室蔚然成風,柳敬亭在做了幾番思想斗爭之后,實在覺得天氣太過悶熱,于是大勢所趨地上了樓頂……
這件事根本沒辦法跟眼前的彌琥解釋嘛。
柳敬亭誠懇地搖頭道:“純粹是作者個人想象,很容易看得出來啊。”
彌琥剜了他一眼,沒有繼續追求,話題終于回到小說本身:“突然的轉變,讀者肯定會不適應,你做好被噴被拋棄的準備吧。”
“時刻準備著,”柳敬亭搖頭笑了笑,道:“即便是不轉型,不換風格,讀者也會有流失,你看伊水安,堅持自己的風格那么多年,離開的讀者少嗎?”
“不一樣的,你這個轉變太大,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喜歡《白發》和《七劍》的讀者,九層是不會喜歡你這個《蕭十一郎》。”
“因為語言的純現代化,因為沒有詩意,沒有書袋?”
“這是讀者趣味問題。”
“還是那個問題,作者不能想當然地以為讀者喜歡什么,然后寫什么,而是要努力寫出好故事去讓讀者喜歡。你不喜歡風四娘,不喜歡蕭十一郎?”
“要看后面的故事。”
“這種感覺的文字呢?”
“斷刀、琴瑟或者北鶴堂都是這種風格。”
柳敬亭面露微諷的笑容,道:“差距也太大了點吧。”
在柳敬亭看來,他們三位的作品除了語言風格是純現代白話文之外,其他不論是故事見識還是味道,與古龍先生的作品比起來,他們拿出來的那些小說,真的只能是大學生習作。
彌琥沒料到柳敬亭會突然說出這么一句毫不謙虛的話,皺了皺鼻子,低聲道:“這個故事大概多長?”
“是個長篇。”
彌琥雖然擔心。但她對柳敬亭的實力卻仍舊信心十足,只是在能預見的未來,柳敬亭必須要面對暫時不適應的讀者的離開,這很可惜,雖然她知道肯定會有新讀者加入進來。還是覺得可惜,如果讀者永遠在增加而不減少。那該多好。
既然是站在小男朋友的角度思考問題。哪里還能保持辯證唯物啊?
這個時候,柳敬亭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新婚燕爾的伊水安并沒有一頭扎進蜜罐子里而忘卻時節時間,她依舊按照自己的生物鐘起居作息,寫作工作,所謂“不能再婚姻中失去自我”。
然后她看到陸藝籌的郵件。
關于古庸生新書的事情,她是較早知道的幾個人之一。知道那是一本為劇本為寫的小說,知道那是跟星月的一次合作,但是她不知道新小說竟然是這個樣子。
跟陸藝籌一樣,看完三個章節之后。伊水安也陷入沉默,同樣作為作者,她對古庸生的這次轉變有著更為直觀的感受。
跟陸藝籌不一樣的是,她沒有簡單地給古庸生留言了事,而是在沉思了五分鐘之后,直接撥通了古庸生的電話。
“安大?”古庸生疑惑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
“是我,”伊水安平靜地說道,“剛看了你的書稿,想聊下這本書,現在方便嗎?”
柳敬亭看了眼身旁的彌琥,用嘴型報出伊水安的名字,對著電話說道:“方便的。”
“嗯,我第一想知道,這個故事的大致風向是什么,看男主人公的出場,是一個劫富濟貧的大盜?”
“是。”
“類似雌雄大盜?”
“還有一個女主,不過倒也可以這么定義。”
讓柳敬亭有些訝異的是,至始至終,伊水安沒有提轉型的問題,盡問了一些小說本身的問題,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直到最后,伊水安才總結性地說道:“我看好這個故事,很喜歡里面的味道,再創佳績。”
掛了電話,柳敬亭對彌琥笑了笑,聳聳肩。
“用兩章鋪墊渲染,第三章引出男主,最難得的是,在鋪墊的過程中,能用風四娘這樣一個妙人兒拖住讀者的眼球,雖然風格有了不一樣的地方,但是老道的手法還是一致的,說句心里話,我對這個蕭十一郎的興趣,比小古以前任何一個男主的興趣都要大,說直接一點吧,我喜歡蕭十一郎這個角色。”
這是魏無知對古庸生新書的評價,與他對話的正是陸藝籌。
“前面幾部是有些陰盛陽衰。”
“我覺得不必擔心讀者反彈問題,實際上,他們應該也在等古庸生給出這么一個決定的人物,看了風四娘的出場,我已經大感驚艷了,蕭十一郎出來之后,用拍案叫絕也不過分,那瀟灑勁,那懶散勁,那將潑天富貴視為糞土的豪情和野性,讓人覺得,這才應該是武俠小說里的人物。”
“好久不見你這么夸人了。”
“哈哈,很久不見這么爽利的文,這么痛快的人了,希望小古這次不要讓我太失望才好。”
“保持期待吧,然后就是我的一個想法,《大江湖》下期發刊要到月底了,我不想讓小古等那么久,趁熱打鐵,直接放到韓朔的《原上草》上你看行嗎?”
“放到‘新嘴臉’欄目,成呀。”
“嗯,那就這么定了,我等下跟安和韓少說下,然后再跟小古確定下剩下的稿子。”
“公關和編輯部也動起來吧,這會不用拐彎抹角,直接告訴大家,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讓他們形成先入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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