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沐到達的時候，發現江凌風已經坐在那里等她了，面前的咖啡緩緩冒著熱氣。

這讓她稍稍有些意外。

他一派淡然的坐在那里，似乎很是悠閑，側臉棱角分明。

葉沐覺得每次和他相見都能有不同的感受。第一次她以為他是街頭無賴小白臉，第二次以為他是刀鋒游走的亡命之徒，第三次他成了宋市長的摯友，頂著收藏家名號再圖城有頭有臉的江先生。

這一次，他似乎又只是一個悠閑的貴公子，慵懶性感，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參加一位美女的邀約。

葉沐坐在他的面前，昨天一夜她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但是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想明白。她希望今天同時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顯然，溫情的身份對于自己而言已經不是秘密了，柏宇調查自己的時候定然已經知道，所以那晚才向慕容泓索要自己，認為自己可以成為他對付江凌風的一個棋子。

如此一來，浮生是江凌風從柏宇那里得到的便不需懷疑，那也正是這段時間柏氏事件的源頭，一切都有了解釋。

但是溫情這樣的女孩又怎么和江凌風這樣復雜的人扯上關系，葉沐是怎么都不明白。她更不明白為什么江凌風會娶了她，難道，真的是因為孩子？可如果是這個原因，又為什么不好好的保護她，為什么要讓她受傷？

葉沐好奇過，但是，這些對于一個過去式其實也并不那么重要。

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擺脫他。

葉沐放下包，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叫了一杯咖啡，輕輕的攪動著，眼光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江凌風看著她，忽然笑了笑：“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葉沐這抬眼看他，“其實你更應該比我著急，我一無所求隨時可以遠走高飛。但是你，好像麻煩挺多的。”

“我不這樣認為。”江凌風意味深長的看著葉沐，“如果這樣你根本就不會來見我，昨天就可以走。”

葉沐抿唇一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和聰明人說話還是輕松一些。”她從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推到江凌風的面前，“簽吧。”

江凌風連眼角余光都沒有看一眼桌上的東西，他只是看著葉沐，笑：“你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

“里子比面子重要。”葉沐輕輕一笑，“我可是沒有占你一絲一毫的便宜，凈身出戶這樣的好事，過了這站就沒有這店了。我不認為你會放心我這樣的人占著你老婆的位子。”

江凌風的手指輕輕的在桌子上敲著，半晌道：“難道失憶真的可以讓一個人變化這么大？”

葉沐表情微微一僵，隨即恢復了正常。“這些對你而言已經沒有意義，至于我到底要怎樣變化，也不關你的事。何況……你真的關心嗎？”

她不信江凌風能揪出她真正的身份，所以完全不擔心。只要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就算有人懷疑她的身份，那又怎么樣呢？

她葉沐，從來不在乎這些，她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確實，況且就在我們結婚之前，有些事早已調查清楚。”江凌風笑道：“所以我才更加難以理解，難以理解你身上發生的變化。否則我不會等到現在……”他眼中流露過冰冷的光芒。

葉沐明白他的意思，她很熟悉這種眼神。

如果不是因為確定她沒有惡意，如果不是因為早有過調查，江凌風不介意除掉一個對于自己有威脅的女人。

他能和宋明鈺成為好朋友是有道理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葉沐以前和他們是一類人，現在卻只要有多遠就躲多遠。有時候太過復雜，為人太過計較，就會錯失了身邊的風景。

這輩子，她想要好好看看身邊，那些美好的東西。

她稍微推了推面前的紙，“你只要簽了這個，我就和你再沒有關系，就算我心懷不軌，那也是禍害別人去了。有時候何必想那么多呢？這樣會容易老的哦。”她唇角勾起嘲諷的笑容，“否則，之前我有那么多機會，想要禍害一下你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

溫情，溫情。

葉沐在心里念叨著這個名字，心中的去意更加強烈。眼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悲哀來，這不是她的本意，卻避無可避。

江凌風自然也看到了。他好整以暇的來到這里，本是做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可以輕易打發的。他將她當做一個別有用心的對手。

但是，僅僅一個眼神，卻讓一切都變了味道。

他驀然想起當時為了什么娶這個女子，與其說是家里的逼迫，更不如說是無所謂，他無所謂哪個女人成為他的妻子，妻子對他而言是無關緊要的。只是工具的一種而已，就算養在家中，他也不缺那個錢。

他和她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一切如果不是那么偶然，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他始終記得她看他的眼神，那樣敬畏，卻永遠包含愛慕在其中，他毫不懷疑溫情是愛他的，既然總要有那么一個人，那么就溫情吧。

但是再見面，這個女人卻仿佛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事實上，他也記不清她原本該是什么樣子了，他只是忽然發覺她獨特的讓他有一探究竟的欲望，但是，卻同時認識到了她的危險，他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認識，疑竇叢生。

他把她當成了對手，敵人。

利用她，審視她，面對面的坐在這里冷靜的探討離婚的問題。

但是這一刻，剛剛葉沐無意中流露的眼神，卻讓他仿佛回到了從前，仿佛看到了那個被自己傷害的女孩子。

她的改變，真的是他的錯嗎？他真的，那么過分？

江凌風忽然不知道答案了，也許這根本就是無解的，無解的難題。

他的語氣第一次柔和了下來，竟有了一絲溫柔在其中，“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葉沐動了動嘴唇，她從那種揮之不去的悲傷情緒中醒過來，就聽到了江凌風的這句話。

江凌風的傷害總是發生在無意中，用漠視去傷害一個深愛他的人。而卓文，卻是親手葬送這一切，用背叛傷害一個信任他的人。

哪一個更不值得原諒，已經不單單是可以用什么東西區衡量的。

她本可以更冷靜一些的，但是現在她才發覺自己做不到，她和溫情，難分彼此。她想到了剛剛醒來那天，鋪天蓋地的情緒幾乎淹沒了自己。她想到了死去的那天，難以言喻的背叛折磨著自己。

她想到了很多，她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無情無欲，她也是一介凡人，只不過，經歷了旁人更多難以想象的痛苦而已。

“是啊，你沒有想過要傷害我，你做這些是連想都不用想的。”葉沐緩緩道，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個可悲的怨婦。

但是，她想給自己一個發泄的機會。

江凌風喉結滾動了兩下，沒有接下去。

“道歉的話就不用了，需要你這句話的人也已經死了。”葉沐輕聲一笑：“我們還是繼續談談離婚的事吧。”

江凌風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