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藥香

第一百一十章 吐氣

第110章吐氣

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小姑娘,顧長春心情有些復雜。

再過去的十幾年時光里,這一家人默默無聞的生活在家族里,而被大家有聞的時候,也是作為一個笑話,后來連這個笑話也隨著死亡消失了。

清貧的家世,謙卑的寡母,傻愣的兒子,柔弱的女兒,不管怎么看,她們的生活軌跡也應該是如同一顆塵埃,泯滅在人世中。

可是這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生活就來個如此的大轉彎。

出手闊綽到囂張的女兒,搖身一變成解元的兒子……

一切似乎都是從半年前的對持開始的。

那個商鋪的事顧長春真得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把商鋪給她們這樣的人家,純粹是暴殄天物,給他們吃喝,足夠他們生存,難道還不夠嗎?人心怎么就這么不知足呢?不感恩呢?

想到這里,他的神情沉靜下來。

“十八娘,聽說你想要拿回香料行?”他淡淡問道。

顧十八娘一笑:“不是我想,而是我應該拿回來了,我想,組長爺爺,你該不會忘了那日咱們說的話了吧?”

說著她又是一笑,“算起來,過去還沒多久哦。”

是啊,還沒多久,這么短的時間她就敢上門來要求履行約定,可真夠驚人的。

就憑自己開了一個藥鋪?才開了沒多久的藥鋪?不知道本錢拉回來沒……

大廳里的人臉上神色各異,看來這個小丫頭果然如家里婦人們口里傳的那樣,狂妄的不可理喻。

顧長春笑了笑,“哦?這么說你已經有能力經營一個香料行了?”

“十八娘,你胡鬧什么?你以為這是你開的那個小藥鋪一般?”顧樂山早已經忍不住,僵著臉喝道,一面瞪眼。“你娘呢?太不像話了!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地方?你娘怎么教……”

“別動不動就我娘教,”顧十八娘忽的提高聲音喝道,“自己做的事自由自己負責,何關父母!”

顧樂山被她一喝,頓時驚住了,夫父為天,還從沒一個晚輩敢這樣跟他說話。

這個臭丫頭,汐兒說的沒錯,果然粗鄙無禮如同野人。

“好,好,真是有辱門風,有女有妹如此,樂云和海哥兒的聲譽遲早被你累壞!”顧樂山氣道。

顧十八娘不屑一笑,“這有什么好累壞的?要說累壞,不顧老族長遺命,搶奪我們孤兒寡母產業才是有辱門風之行徑吧?這才會累壞顧家所有人的聲譽呢!”

相比于半年起啊,這丫頭的言談舉止越發肆無忌憚了。

一句話說的毫不客氣,有人氣的瞪眼而有的人則忍不住低聲的笑起來。

“你,什么叫搶?你們沒資格……”顧樂山抖著胡須喝道。

“哦,”顧十八娘笑道,“那就是說如果我有資格了,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說著似乎略一思索,“聽說大伯父家的綢緞行很不錯……”

“你,你,”顧樂山恨不得上前打耳光打她。

“夠了。”顧長春喝道。

顧樂山憤憤的一甩袖子,顧十八娘淡然一笑。

“十八娘。”顧長春沉吟一刻,“我知道你與人合著盤下了個小藥鋪……”

他在合著以及小這個字上加重語氣,似乎是提醒顧十八娘。

順和堂的這個藥鋪他已經打聽了,原本是沈家的鋪子,效益很差,所以才會被盤出去,而聽說主要出資盤下的還是個外地人,跟顧十八娘一家是仙人縣的舊識,想必是要借他們顧家再建康的名望站穩腳,從同一顧十八娘一起合作吧?

這有什么可得意洋洋的?就那樣一個藥鋪,十個也不頂一個香料行,果然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如此,要好好經營,這樣吧,樂山,”他沖一旁憤憤的顧樂山點頭道,“……就還按當初說的,分給十八娘家四成紅利,以后就不要往公中交了……”

“憑什么?”顧樂山不由氣呼呼的說道。

憑什么她們坐享其成?

“畢竟當初說了,這香料行是給他們的……”顧長春并沒有惱怒,而是淡淡說道。

也就是說人家有老族長的遺命,就該坐享其成,而你活該累死累活……

顧樂山頓時更為生氣,就連大廳里的其他人也都紛紛交頭接耳。

看著族長臉上若有若無的笑,顧十八娘亮聲笑了。

“族長爺爺,你別這么說,”她笑道,“我還真不是憑這個!”說著看向顧樂山,“大伯父,你放心,我既然那日許下那番話,今日就斷不會還揪著老族長的遺命糾纏,還有,”她又轉過視線,看向正中的顧長春,笑意凝結,“別說四成,就是七成八成,我也不會要……我要就要全部!”

大廳里議論聲更大,方才族長話說道那份上,分明就是已經讓步了,懂禮的人就該順坡下驢,事情就皆大歡喜其樂融融了,看來這丫頭果然非常人思維。

“你……”顧樂山頓時跳腳,“你憑什么!你以為這是你的小藥鋪?一年投個百十兩銀子,坐享其成就成了?這是香料行!四間鋪面的香料行,用的都是有十幾年經驗的老伙計,一個月的流水足足有……”

“足足有多少?”顧十八娘忽的打斷他,伸手一指。“一個月五千兩銀子的流水夠不夠?”

隨著她的抬手,身后侍立的小廝便上前打開了一個箱子,頓時明晃晃的銀子呈現在大家眼前。

大廳里亂哄哄的議論停止了,就連揮著手氣急敗壞的顧樂山也僵住了。

“……五千兩不夠?”顧十八娘接著說道,再一次抬手,“……那一萬兩呢?”

啪的一聲,又一個箱子打開了,銀光更增。

“我瞧大伯父手里拿著賬本呢……”顧十八娘笑道,“不知道一個月的盈利有多少五千兩沒有?”

伴著她得話,又一個箱子打開了。

顧樂山看著那三個箱子錚亮的白銀,只覺得呼吸急促。

一個月五千兩?一年能有五千兩就夠不錯了……

“我的藥鋪不行,我能力有限,做不出來那么多藥,所以勉強只能掙個三四千兩……”顧十八娘又慢慢的說了句話,讓顧樂山翻個白眼,噗通坐回椅子上了……

顧長春臉色大變,這些……這些真的都是她掙的?

靠那么小藥鋪?那個,那個劉公還有彭一針難道就不用分錢?這些全都是她的?或者說,這是人家拿完了留給她的?那得掙多少錢才能分完了還能給她這么多啊……

這哪里是賣藥,這是直接造錢啊……

這么多錢?果真這么掙錢?大廳里很多人的眼神都忍不住閃了閃,還響起輕輕的咕咚咽口水聲……

“十八娘。,”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顧長春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有些干澀,“……開香料行,可不是只有錢就行的,得懂行……”

顧十八娘一笑,不待他說完,伸手一抬,“懂行是吧?我知道……”

隨著她一抬手,并沒有大家眼巴巴看著的第四個箱子打開,而是從門外走進一個身纏長衫的五十多歲的男子。

“顧老爺好,老爺們好。”他笑呵呵的對眾人施禮。

看到這個男人,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顧樂山猛地又跳起來,瞪大眼睛驚訝出聲。

“胡三爺?”他喊道,“你怎么來了?”

“嘿,顧二爺,你好你好……”被喚作胡三爺的男人笑瞇瞇的對他打招呼,“老兒不才,承蒙顧娘子看得起,請來做掌柜的,真是誠惶誠恐……”

顧樂山噗通又坐下了,抖著嘴唇,似乎喃喃自語什么,卻沒人聽得清。

胡三爺,建康城第一香料行春林堂的老掌柜,是建康有名的香料高手,前年與老東家約滿,拒絕重金續約,退家養老去了。

跟了幾十年的老東家都請不到,她顧十八娘一個小姑娘是怎么做到得?他還誠惶誠恐?我死了算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那身形單薄,面容清秀,稚氣未退的小姑娘,感覺這一幕是那樣的匪夷所思。

小藥鋪?小合伙人?呸,說要是再這么認為,那就連傻子都不如。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打開的三個箱子,以及那恭敬站立的胡掌柜,顧長春閉上眼長長的吐了口氣。

室內一陣沉默,在顧十八娘進門時,有三分之二的人認為,今日的事會是顧長春看在她如此膽大敢來踐約的份上,以及顧海的面子上,稍退一步,將香料行的部分分紅給他們家,但沒想到,這位顧十八娘顯然沒想提哥哥半點,而是毫不留情動作利索的將這條路堵死了。

她靠自己,靠錢,靠人,條條應對那日顧長春口中駁斥她得你錢嗎?你懂經營嗎?你有資格嗎

"十八娘。忽的坐在顧長春身旁的一個矮胖男人站起來,笑瞇瞇的沖她招手,“真是讓叔伯我吃驚,來,來,悄悄告訴叔伯我,你是怎么把這個老狐貍請來的?”

顧十八娘遲疑一下,他自然知道這男人并不是想知道這個,而是有話要跟她說。

她走上前幾步。

“十八娘,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休要再鬧,香料行的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他壓低聲音,沉聲說道。

他說這話,面帶笑容,似乎真的只是在跟顧十八娘問有關這個掌柜的事。

顧十八娘一笑,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這位叔伯長輩,面帶笑容,眼中卻含著一絲警告。

“別忘了,你姓顧!”

顧十八娘的笑漸漸冷冽,我姓顧,我自然知道我姓顧,如果我不姓顧,那一世娘也不會被姓顧的人逼死,哥哥也不會再被姓顧的人害死,我也不會被姓顧的人當交易掃地出門,我也不會在被休棄后被姓顧的拒之大門外,這一世我也不會時時警惕刻刻驚心應對姓顧的人欺辱嘲諷……

你們當初瞧不起我們母子當眾奪房產質問我們有沒有資格的時候,怎么就沒想起我們姓顧?

她抿嘴一笑,從這位長輩身上轉開視線,看向顧長春。

"敢問族長,我如今可有資格拿回我的香料行?”顧十八娘慢慢說道。

大廳里一陣騷動,所有的視線都看向顧長春。

自從當上族長后,對于這種稱為眾人焦點的場景,顧長春并不陌生,但今日這種焦點,卻如同萬芒刺背。

“你!”方才出言警告的叔伯長輩頓時又驚又怒。

沒想到自己都已經如此低頭了這丫頭還是如此不給面子,擺明了要讓族長低頭認錯!

鬧得這么難堪,她除了出一口氣,又又什么好處?這孩子怎么這樣偏激的拎不清?

顧十八娘看葉沒看他,而是只盯著顧長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她就是要出氣,就是要出口氣而已,她這口氣前世今生積得太久了,她就是要他們瞧清楚,誰要是敢惹顧十八娘,她就是要損人不利己。

那姑娘站在那里,所有人都看過去,恍惚看到眼前站得是一頭紅眼的瘋狂的猛獸。

很多人打個寒顫,心里升起這個小姑娘可輕易不能招惹的念頭,這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啊,更關鍵的是,她還有這個睚眥必報的能力……

“族長爺爺,我如今可有資格了?”她再一次問道。

顧長春看著面前這個小姑娘,面膜上浮現一絲苦笑。

“十八娘……你有資格了。”他聲音干澀的說出這幾個輕飄飄得字,如同千斤重。

“多謝族長。”顧十八娘含笑微微施禮。

她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而去,竟不再多說一句話。

“慢著!”忽的有人大聲喊道。

顧十八娘回過頭,看著一個正被扶起來的胖子,神色一變。

“寶泉,你做什么?”一直靜默不言語的五老爺皺眉道。

許久沒見,當初肥頭肥腦的顧寶泉已經瘦了一大圈,臉色發黃,雙目用一條白綾蒙著,乍一看顧十八娘都認不出來。

顧寶泉如今的日子過得時天昏地暗,他不相信眼瞎了,遍請名醫和尚道士的折騰,而與此同時家里的兒子們眼瞧著爹的身體精神都垮了,便開始爭權搶錢,分幫結派鬧得雞飛狗跳,偌大的家業似乎一夜間都要分崩離析。

這種家族會議,顧寶泉原本是不用再參加了,但他不甘心,回回都要人扶著過來聽,雖然坐在這里跟沒坐在這里一樣。

“顧十八娘!顧十八娘!”他想要走過來,無奈眼睛看不到辨不得方向,又似乎很激動,鬧得四周一片混亂。

顧十八娘轉過身,冷冷看著他,看著那跌跌撞撞狼狽的怎么走也走不過來的男人。

“寶泉,你要做什么?快坐下。”更多人皺眉說道。

“我不!我不!”顧寶泉揮舞著雙手,想要劈開一條路,他聲音有些變形的喊著,“她是兇手!她是兇手!”

此言一出,滿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