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節有緣

聽到李萬在門外興奮說有貴客到來，寧音塵與寧老爺子都一愣，心想會是誰讓李萬這樣高興，應該不是藥幫的那些長老們或者幫主本人吧？

寧音塵起身開門，寧老爺子跟在她身后，只見一位著羅唣色外袍老者，身后跟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綠裙小女孩子，兩人見到寧老爺子與寧音塵，連忙下跪：“恩公！”

居然是結坂堂的羅堂主。當初寧音塵的紫金香薷救過他一命的。

寧音塵看著他身后同樣斂衽跪拜的小女子，心中一動，她是那個與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羅有之嗎？

“羅堂主快起快起，這樣老夫當不起的！”寧老爺子忙扶起羅堂主，見他一臉的誠懇，笑了笑，“都是共事藥幫，就是自己兄弟！羅堂主如此，折殺老夫了！”

“不不，這一拜恩公必受！”羅堂主懇切說道，“當初恩公冒死進言，差點受牽連，這件事如骾在喉，令羅某十分難安！一直想親自登門多謝恩公大恩大德，只因瑣事纏身。這幾日恩公身前又有友人說話，羅某不便前來。深夜來訪，別叨擾恩公才好！”

“不曾叨擾！”寧老爺子呵呵笑，不再謙虛，受了羅堂主與那小女子一拜，才扶起這二人。細眼瞧羅堂主身后的女子，眉眼清秀，像個聰明伶俐的。

綠裙女子一直跟在羅堂主身后，不言不語的模樣十分乖巧。寧音塵卻不時盯著她看一眼。

進了房間，李萬親自奉茶，寧老爺子請羅堂主與綠裙女子坐下飲茶。羅堂主這才喚過身后的女孩子，笑道：“恩公，音塵姑娘，這是有之，上次說跟音塵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位孫女。這次上京她鬧著要來，一是瞧瞧京都的繁華，二是要見見音塵姑娘。上次回去一說，她也是極高興的，非要鬧著去召南城看看音塵……”

羅堂主尚未說完，羅有之一張小臉紅破了，拉了拉羅堂主的衣袖，十分羞澀。寧音塵看到她乖巧可人的模樣，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也是這樣未語臉先紅，十分害羞。

如今她倒是潑皮了很多。

寧音塵見她害羞，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笑呵呵道：“有之模樣真好看。你我同日而生，我是丑時一刻，有之是哪個時辰生的？分個大小，好姐妹相稱……”

羅有之被寧音塵拉住手，有點打顫，她估計很少在外人面前說話，依舊低著頭，卻用手碰了碰羅堂主。

羅堂主剛想開口，寧音塵沖他擺擺手，示意讓羅有之自己說。她都出門了，還是這樣怕事，寧音塵很心疼。光有寵愛，自己不夠強大，將來也不能避免悲慘的一生。

寧音塵重生了，但是重生之前的那條路，她自己知道有多難走。羅有之如今這模樣，將來定是走寧音塵的老路。同年同月同日生，寧音塵好似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這種心底的憐惜，她從未有過。

或者說，她是在憐惜自己前世的影子吧？

“小女是亥時三刻……”羅有之見祖父不肯幫腔，寧音塵眼睛里又帶著鼓勵，半晌才道了這么一句。說完這句話，她的耳根都紅破了。

寧老爺子與羅堂主都被她羞澀的模樣逗樂了。

羅堂主沖寧老爺子拱拱手，笑道：“恩公見笑了！有之頭次出門，膽小怕事，比不得音塵姑娘落落大方……”

聽到這句話，寧老爺子倒是想起了寧音塵從前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羅堂主不知，有個典故的。我們家音塵從前跟有之姑娘的模樣像極了，從來不敢高聲說話。去歲五月，被老夫另外一個孫女從閣樓上推了下來，整個人都變了模樣。倘若羅堂主在去歲五月之前見過音塵，便知道什么叫害羞了……有之姑娘還肯出門，單單這一點，就比音塵從前強些……”

羅堂主聽完，有些不相信，看了看寧音塵。

寧音塵卻拉著羅有之的手，叫她妹妹，兩人往旁邊隔間里坐著。

沒有大人在跟前，羅有之說話也流利幾分，見寧音塵模樣俏麗，肌膚磁白，笑容也特別親切，她沒有什么防備之心，心中很喜歡寧音塵，笑道：“音塵姐姐，祖父歸家，常夸姐姐機智，救了祖父一命……”

“什么機智，當時都嚇死了，強裝的鎮定罷了……對了有之，羅堂主的手不礙事吧？”寧音塵想起當時去的時候，羅堂主已經斷了三根手筋。

羅有之見她如此親切，又關心她的祖父，頓時對寧音塵的好感又多了一分，笑道：“是左手，不妨礙制藥。生活上家中有人服侍，倒是不礙事，多謝姐姐還記掛……”

寧音塵又問了她的情況，父母尚在否，定親了否！

寧音塵自己沒有父母，早早就定親，這才注定了她悲劇的一生。

“父親不在多年了，尚有寡母弱弟……母親與弟弟身子都不好，多虧祖父多多照料……”談到家中之事，羅有之神色微微暗淡，“有之是不祥之人，帶累家中不順當。常常思及祖父百年之后，寡母弱弟如何度日，也甚憂思……初次見面說起這些煩心事，姐姐見笑了！”

她也是年輕的女孩子，沒有什么心機，見寧音塵問起家中之事，便一一告知。突然發覺自己的情緒宣泄有些過頭了，才連忙打住。

但是寧音塵聽她的話風，便知道她在羅家的境遇，一點都不比自己當初在寧家強。跟前世的寧音塵一樣，羅有之懦弱善良，祖父是她唯一的依仗。

“有之，你天生麗質，如何是不祥之人？”寧音塵沒有笑，望著她的眼睛說道，“有之，你也是生在藥幫堂會世家，為何不想學一門手藝。如今天下超群的制藥師，人人敬重，地位尊貴！有之一看便是聰明之人，為何不學制藥，趁著祖父尚且健朗，學一身自保的本事？有之，除了自己，誰都不是一生的依靠！”

羅有之一愣，這些話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她亦從來沒有思量過。在羅有之的記憶中，制藥師從來都是男子，他們結坂堂就沒有女制藥師。可是寧音塵說話的模樣又十分肯定，好似有股子奇怪的魔力，讓這些話進入了羅有之的心緒里，令她突然認真思慮起來。

半晌，她才喃喃說道：“祖父曾經說，高超的制藥師，定是好的采藥師。有之是女子，如何進山采藥？”

寧音塵深吸一口氣，才笑道：“有之，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境遇相似，我無父無母，家中叔伯又為人刻薄，只有祖父可以依仗。祖父百年之后，我亦同樣孤苦無依，所以我進了召南堂的采藥閣……有之，我可以進山去采藥，同是女子，同樣年華，你為何不可？”

羅有之呆呆望著寧音塵的眼睛，半晌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寧音塵突然拉住她的手，眼睛里浮起一層氤氳：“有之，過了很多年我才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今可以自強不息，偏偏自暴自棄，不愿意去努力，將來生活諸般不如意，亦是自作孽！”

那邊，突然聽到寧老爺子哈哈大笑，還道：“……羅堂主也誤會了……都是音塵那孩子……塵兒你過來，羅堂主也帶了草藥來了。你這孩子，這回爺爺跟著你一起拎不清了……”

寧音塵深吸一口氣，將眼中淚意拭去，才起身拉住呆呆的羅有之的手，繞過屏風往這邊來，笑呵呵道：“爺爺，塵兒與有之妹妹正說話，您怎么搗亂啊？”

寧老爺子呵呵笑，對羅堂主道：“羅堂主您聽聽，您剛剛還夸她乖巧懂事，大方得體，殊不知嘴上沒大沒小的，哪里及有之姑娘一分乖巧可人啊？塵兒過來，爺爺可不是搗亂，羅堂主也給你帶草藥了。”

寧音塵笑了笑，只見桌上放了一個小小的背筐，做的十分精致，打開一看，里面放了三株草藥，皆很小，紅橙藍三色齊全，連根而生，顏色極其艷麗。除了連根而生，顏色艷麗之外，倒沒有旁的特殊之處。

羅堂主呵呵笑道：“這是七月羅某親自進山采得的，生在老鷹窩旁邊，有一只龐大金色老鷹守護，當時的確覺得驚奇萬分。后來游過來一條粗大的黑斑蛇，倆畜生相爭，皆掉下山崖，我便取了回來。請了眾位采藥師認，都不知道是何種草藥，羅某心想拿來京都請幫中長老瞧瞧……今日聽說恩公正在尋新鮮草藥，就先拿來給恩公。”

寧老爺子看了半晌，最后咦了一聲，淡淡道：“這倒是怪異，著實沒有聽聞過……”

而一旁的寧音塵，聽羅堂主說完，原本有些霧氣的眼睛，倏然發出精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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