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清想把她放到床上去,可是臘月眉頭一皺,腫著的眼睛就又有淚順著眼角淌出來,手更是死死抓著他的衣襟。
石云清無奈,只好低嘆一聲,輕拍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慰,“我不離開,只是去打些水給你擦擦眼睛。”
聲音溫柔的連守在窗外的阿六都打了個哆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最后實在受不了,阿六遠遠的又站離了兩丈遠,這才搓著胳膊,心里羨慕起阿七他們來——阿七這個廢物,連看個女人都連連出錯,叫他來守著公子試試,渾身都酸脫一層皮。
臘月聞言,眉頭漸漸舒展,終于輕輕放開了石云清的衣衫,竟然還微微笑了笑,也不知是夢到了什么,看的石云清心底也柔軟起來。
為臘月擦拭了臉后,看著她額角那個棗核大的坑疤,石云清指肚在那里摩梭良久,眼神疼惜而深情。若是阿六在這里又該起雞皮疙瘩了。
突然,他一笑,取過自己從江南帶回的本打算送紫玉的胭脂盒子來,調和了顏色,取過一支細細的狼毫筆蘸取一點石榴紅的胭脂膏,在她額角認真的畫起來,他畫的那么專注,那么仔細,若是此時有人闖進來一定會贊一聲:好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不多時,石云清滿意的起身,左右端詳著臘月額角那朵嬌艷欲滴、花瓣重重、顏色紅的透亮的石榴花,得意的點點頭,隨即又蘸了些嫩橘色點上一簇明亮的花心,瞬間床上的美人額角的花兒如同活了似的,甚至能聞到到被微風吹拂過后的陣陣榴花香。
一時羨慕起阿九他們來,盯著戴雪和金指哪個都比自己的任務輕松,這個馬香兒簡直就是個人間禍害沒有一點羞恥之心,什么下三濫的方法都使得出來,竟然想到沐浴中造出個被人刺殺的詭計來引自己入套,可憐自己一個從沒碰過女人的少年,沖進去看到馬香兒的一瞬間嚇得連忙捂住了眼睛,然后就被迎頭一把白粉迷暈了。
朦朧中,臘月只覺得身處的懷抱溫暖又安全,貪戀的使勁縮向這人的懷中,夢中卻回到了和戴雪在鳳凰山那晚學狐鳴哨的時候。
平時也就罷了,念在姑母的面子上,自己也不怕馬香兒層出不窮的手段,反正不過是個小孩子的把戲,在他眼里還不成什么威脅,縱容著也無妨。
但今日不同,臘月對她恨到了骨子里,況且如今自己也真的不想讓誰來打擾,于是下車后石云清抱著睡過去的臘月,對從他院子里迎出來的四弟夫婦一皺眉,不客氣的道,“四弟,今日為兄這里有事,你們夫婦先回吧。”
馬香兒看到他懷中的女人,毫不掩飾的目露兇光,如今一身婦人裝扮的她,沒了少女裝扮時的嬌俏靈動,卻帶了種刻薄惡毒之意,盤起的發髻上,一枚石榴花金簪點點赤紅的寶石流蘇顫顫巍巍,如同落下的花瓣,那么美的頭飾楞被她戴出了三分殘忍怨毒的風格來。
石云清冷冷的看了一眼四弟,理都沒有理馬香兒一下,“四弟,帶著四弟妹先離開,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他說完喊了一聲阿七,然后頭也不回的抱著臘月邊往自己房內走邊道,“阿七,這三天內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來我的院子里,你要是看不住她,就自己去刑堂領罰然后滾回江南。”
他還是第一次用到滾這個字,暗中負責盯著馬香兒的阿七一哆嗦,委屈的撇撇嘴應了一聲,然后恨恨的看著馬香兒,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狡詐了,重陽節的時候竟然被她算計了自己,昏在家中一天,差點又讓她害了邢夫人。
臘月一笑,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卻多了些釋然,“云清你信嗎?我這是高興的淚,多謝他一次次替我的猶豫做出選擇。”
“我信。”石云清瞧她坐在車廂里左搖右晃的,總感覺她還會如方才那般突然暈倒,于是他坐到臘月身邊,將她腦袋靠在自己肩頭,“臘月可以靠著我哭一場,不然待會帶你挑選衣服首飾,只怕一張哭包臉穿什么都不能好看。”
“我沒有想哭。”倔強的女人嘴硬著,眼里又浮上一層淚花。
“表哥,”她忍著心里的妒忌,盡量用溫柔的語氣喊了一聲,盡管家中婆婆夫君說過無數次“既然如今已經是石家婦人了,以后就不能再表哥表哥的叫了,得稱呼大哥”但她就是執拗的非要像以前那么喊表哥。
見石云清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說什么,馬香兒膽子更大了,她上前一步,甩開夫君拉扯自己袖子的手,直勾勾的看著石云清懷里的女人,聲音里有著壓抑的不甘和恨怒,“表哥怎么把張家少夫人帶過來了?若是傳揚出去,將來張家少夫人還要怎么做人?被表哥這么抱著睡在你懷里,還能說得清嗎?”
他的馬車經常會這么直接從后門駛回,府里人也都不在意,可是這次偏巧遇到了有人來訪。石云清的四弟和四弟妹,他的表妹,如今已嫁與四弟為婦的馬香兒與夫君雙雙來他這里拜訪。
自從石云清回來后,這兩夫婦就總是來訪,四弟為人他知道,萬事都順著馬香兒的,而馬香兒的心思他更知道,那點不該有的念想不滅,總懷著一種不軌之心。
似乎知道他心中疑惑,臘月搶過他手中的帕子,胡亂擦了幾下眼睛,笑道,“多謝你今天救我離開那里。”
石云清皺眉,“你的樣子一點沒有被救出來的喜悅。”
“嗯,我知道,我怕不洗洗眼睛你待會會看不清路再暈倒了。”
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滾滾而落,她伏在石云清的肩頭低聲的悶泣,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攬入懷中,哭聲越來越放縱,最后竟然哭累了就這么睡了過去。
石云清低聲吩咐車夫,“直接回石府,馬車不必停,從后門直接駛到我院子里。”
“哎,那就洗洗眼睛。”
“那我洗眼睛的方式很不一樣。”
出了府門,剛上了石云清的馬車,臘月眼中的淚再也抑不住,撲簌簌的滾落而下。
一張柔軟的絲帕輕柔的為她擦去眼淚,石云清低嘆一聲,發自內心的為自己今日的魯莽行事后悔,剛要說一聲抱歉,就聽臘月強忍著哽咽,低聲說,“多謝。”
多謝?謝什么?為她擦去眼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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