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來,臘月徹底成了個外人,不但一家人除了之城外都刻意孤立她,就連她自己也在刻意疏遠這些人。
只有之城看著她的時候越來越愛發呆,那眼神沉重的似乎有千斤重。
家中一應開銷都沒有臘月的份例,到后來甚至連吃的喝的都把她單獨摘了出來。之城看不下去說了幾次,可是看到臘月自己都對這件事不在乎不在意的,他就被母親堵的沒話說了。
母親說,“你那媳婦這次從金陵回來,來給婆婆請過安沒有?眼里還有我這個當家的?想要回份例銀子也行,來給我道個歉,賠個禮,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就都恢復了她的月錢。”
之城自然沒有去說,如今的月娘都不用想就知道絕不會因為幾十兩銀子的月錢折腰。而他如今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家中的瓷窯在母親的經營下蒸蒸日上,娟娘的肚子越來越大,和母親十分融洽,整個張家的日子都越來越好,按說他該很高興才是,可他就是心里怎么都開心不起來,愁悶的不行,更不知不覺養成了個喝悶酒的習慣。
臘月對現在這種狀況卻是無比的滿意,回去后待在府里的日子越來越少,每次都把“鋪子到年底就不干了,事多。”“云清那邊讓去學著看時興的首飾和衣裳怎么挑選,怎么辨識。”諸如此類的借口用的爐火純青。
這種借口也不過是為了搪塞之城的而已。而臘月去北郊那處莊子里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到后來甚至一大早出去能待到晚上才回。
小豆子和小喜兩個人像冤家似的,天天什么都要拼一拼比一比。小豆子做了咸豆花,澆了香油醋,撒上花生碎、香菜、蔥花末,香噴噴的炸了油條給大家過早,小喜就非要再做一份甜豆花出來,再整幾屜小籠包和小豆子比廚藝,還非要大家評出個優劣來。
小喜不服氣的來為難高掌柜,“高爺爺,您說是不是我做的早點更好吃?”
高掌柜抓著個油條正夾起一筷子黃瓜絲,手邊的咸豆花被推開,哐的放過來一碗甜豆花。
小豆子哼的一聲,“高掌柜明明愛吃咸豆花,你非要把他的碗推走,誰愛吃甜豆花?你簡直折磨人,整個鄴城從沒聽過有吃甜豆花的,不信你問少夫人?”
怎么戰火還燒到自己這里來了?臘月嘴里含著一勺咸豆花眨巴兩下眼睛,又把火引到了常嬤嬤和高掌柜身上,“這個……高掌柜和常嬤嬤歲數大,見識廣,你問他們倆。”
這和見識有什么關系?常嬤嬤瞪著眼睛十分無辜的保護住自己面前的咸豆花,無奈的說道,“甜豆花,我是聽都沒聽過,那能好吃嗎?會不會味道很奇怪?”
“才沒有呢!甜豆花可好吃了,常奶奶都沒有嘗一嘗你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小航,”小喜喊一聲薛航,“你說是不是甜豆花可好吃了?”
薛航撓撓臉,無奈對大家解釋道,“甜豆花是南方人愛吃的,我娘來自蘇州,打小給我們倆做甜豆花吃的,其實各有一番風味,都好吃。”
高掌柜和常嬤嬤以及臘月小豆子都露出警惕的表情來,緊緊護住自己的咸豆花,生怕小喜給自己換了。
薛航想了想,說道,“姐,你弄個小碗來,給大家每人一碗甜豆花嘗嘗看,也了解下南方人的口味,弄這么大一碗,誰看了都害怕,萬一不愛這個滋味也不好倒掉,你這推廣甜豆花的方式太激進了,反而讓人心生抗拒。”
薛航話剛落音,小豆子第一個鼓起掌來,滿眼的崇拜之意,“薛航說的真好!就是這樣呢,我突然覺得嘗嘗甜豆花也沒啥。”
臘月和高掌柜常嬤嬤頗有深意的對望一樣,然后各自一笑——小豆子這丫頭長大了啊。
北方人對甜豆花實在沒啥興趣,可是一家六口人三個年輕人都讓嘗嘗,高掌柜和常嬤嬤把那姐弟倆當親孫子孫女來待的,自然不會違逆他們,留臘月一個人也不能不合群。
幾人看著平時放醋的小碟子里一小勺也就兩口的甜豆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沒勇氣品嘗。
這真的太詭異了,甜豆花?簡直就是個災難。
臘月從高掌柜眼里讀出了一種赴死的決絕,從常嬤嬤的神情里看出了喝毒藥的糾結。
她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在三個孩子的催促下,臘月嘆口氣,一閉眼慷慨的把一大勺甜豆花放進了嘴里。
入口一股淡淡的豆香,嫩滑爽口,甜甜的,一下子化開在舌尖喉中……
臘月是個非常愛甜點的人,這甜豆花給了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她的表情從痛苦一下子轉為驚訝,然后欣喜的大為夸贊,“小喜,這個甜豆花太好吃了,你娘真是天才,再給我盛一碗!”
臘月的嘗試給了他們幾人莫大的勇氣,但是吃過后,除了小豆子因為薛航連連夸贊跟著說好外,常嬤嬤和高掌柜都為難的隨便敷衍著夸了兩句,卻摟著自己的咸豆花吃的津津有味的。
小豆子夾了一個油條放在薛航的盤子里,一臉奉承求夸贊的表情,“薛航,你嘗嘗這個好吃嗎?我就做了一根,里面被我放了點餡呢,你猜猜什么餡的……”
小喜撅著嘴就要去搶,“我是姐姐,小豆子你怎么就給小航吃,我也要……”
高掌柜捻著胡須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常嬤嬤和臘月會心一笑……
嘻嘻哈哈的歡聲笑語從院子里飄出來,這是充滿煙火氣的尋常幸福人家,有老有小,臘月想要的生活。
飯后又和他們玩了一會兒,眼看天色將晚,臘月才依依不舍的和他們做別。她嘆口氣,乘上馬車,回到了“家”。
這個家有丈夫,有婆婆,可是卻如同地獄般,充滿算計、仇恨、爾虞我詐。北郊的那個小院子,那幾個人,他們才是自己的家人。
家,是讓人溫暖,讓人出門總牽掛著想回去,會思念里面每個人的地方。
日子這么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十一月二十,張家瓷窯生意越來越好,臘月暗地里問過石云清,知道張家壓制呂家的代價也不小,其實并沒有賺到很多錢。
眼前婆婆每天大肆鋪張浪費的,多半都是為了顯擺自己的能耐故意打腫臉充胖子的。再者,她也覺得自己家生意有了起色,肯定會越來越好,將來虧空的補上就是了,因此那吃穿用度越發的奢侈,再加上還有個娟娘生產就在這十天半個月里,那銀子錢花的就跟流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