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得通體金黃的馴鹿,完整的擺在餐桌上,如此的美食安然卻沒有太多的興趣,今天從早晨上飛機,一直到晚上才算安穩下來,一整天的奔波讓他疲憊不堪。
“安德魯,未來幾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安德魯放下酒杯:“明天阿穆爾州的州長會來拜訪您,三天之后哈巴羅夫斯克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舉行,屆時遠東地區各地政府的首腦都會到會參與,包括遠東軍區的亞歷山大將軍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太平洋艦隊司令卡普什金將軍。想必這兩天您趕路一定很辛苦,從炎熱的熱帶來到這里,需要幾天的調節才能更好的進行工作。”
“嗯,”安然點點頭,飲下最后一小口威士忌,臉色已經開始微紅,“少校先生,您請慢用,我旅途有些疲勞,需要先上去休息一下。”
葉普根尼少校連忙站起身來:“安然先生請隨意。”
安然笑著點點頭,轉而對安德魯說道:“半個小時之后,你來我的房間,我有事情需要問你。”
“好的,老板。”
安然站起來要離開,樂凌自然不可能繼續停留下去,也跟著男孩向樓上走去。安德魯和葉普根尼目送著安然和樂凌走上樓梯,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少校,你是不是很意外,覺得我的老板太年輕了?”安德魯瞥了一眼葉普根尼說道。葉普根尼是亞歷山大將軍的副官,這次來布拉戈維申斯克就是代表遠東軍區司令亞歷山大來迎接安然的。雖然他并不能真正代表亞歷山大的態度,但是卻能夠影響到那位手握著巨大權力的司令官的判斷。安然的確過于年輕,安德魯不希望葉普根尼少校對老板接下來的計劃產生任何不好的影響。
葉普根尼搖搖頭,輕輕割下一塊金黃色的小腿肉放在嘴里慢慢的嚼著,直到吞下這才輕輕搖晃著手里的酒杯答道:“安德魯先生,亞歷山大將軍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你完全不必有這樣的擔心。相反,只要安然先生能夠做到你所承諾的東西,那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這個當然。”安德魯呵呵的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哦,對了,這個是我給小娜塔莎的生日禮物,安然先生的到來使得我沒有時間去參加她的生日,請代我向她問候一聲。”
葉普根尼用手指輕輕捏了捏信封,臉上立刻洋溢起燦爛的笑容:“真是太遺憾了,娜塔莎非常喜歡她的安德魯叔叔。”
“好了,安德魯先生,我就不再打擾你們了。將軍要求我必須連夜趕回到軍區,祝您和安然先生在布拉戈維申斯克過得愉快。后天上午我會再來接你們的。”
安德魯沒有起身,只是微微點頭道:“葉普根尼少校,再見。”
葉普根尼走到門口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回過頭敬了個禮滿臉笑容轉身而去,不到一會外面傳來直升機的轟鳴之聲,安德魯走到窗前,看著直升機的夜航燈閃爍著離開自己的視線,最后忍不住嘆了口氣。
俄羅斯,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從上到下所有的人都為了利益在出賣自己。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去批評別人,自己現在做的事情,何嘗不是在和那些人一樣……
“鐺、鐺、鐺。”
客廳里巨大的座鐘敲響三聲,晚上九點整,安德魯深深的呼吸一口,驅散腦海中那些一直在逃避的想法,慢慢沿著臺階向上走去。
輕輕敲敲門,安德魯恭敬的問道:“老板,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安然的聲音有些疏懶,他剛剛洗完澡,正是最輕松的時刻。在這寒冷的北國,奔波一天之后洗上一個熱水澡,雖說時間有些匆忙,可也是極為愜意的事情。
推開門,安德魯小心翼翼的走進去,臥室很大,安然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樂凌站在他的身后,正仔細拿捏男孩的肩膀。自從越過那條中國的名稱為黑龍江,俄國人叫做的阿穆爾河之后,樂凌便寸步不離安然的身邊,保護男孩的安全是她給自己最大的責任。
“坐吧。”安然指指對面的沙發,“抽煙嗎?”
“謝謝老板。”安德魯伸過接過安然扔過來的香煙,拘謹的笑著。別看安德魯先生在俄羅斯現在也算是風生水起,頻頻出現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和很多大人物都有些交情,也算是現在俄羅斯異軍突起的人物之一。可是這位前阿爾法突擊隊軍官卻深深知道,在對面的那個年輕的男人面前,自己什么都算不上,現在自己所有的成就,不過都是因為他的背后支持。一旦安然放棄了自己,自己瞬間就將在人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既沒有權利有沒有財富的男人,是不可能在那個現實的圈子中生存下去的。
房間里沉默著,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安德魯看了看老板身后的女人,這才小心的問道:“老板,您現在要聽我的匯報嗎?”
安然沒有說話,樂凌的手指微微一僵:“你們先聊吧,屋子里煙味太重了,我先出去透透氣。”
“不用,我的肩膀還很酸,你再幫我按按。”安然笑著拍了拍樂凌的手背,繼而對安德魯說道:“你說吧。”對自己的女人,如果都無法信任的話,那么人生還有什么趣味可言?再說安德魯即將要說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絕密,不過是一些商業上的秘聞,并不會涉及到具體的操作手法。就算退一萬步說真被傳了出去,這種完全沒有證據也沒有細節的東西又能怎么樣?
“嗯,老板,你想先聽哪一部分,是遠東礦業集團的組建還是莫斯科那邊的運作結果?”安德魯的眼神始終關注著老板身后的女人,只字未提和AMA有關的軍火設備采購和精銳士兵的招聘問題。如果樂凌不在當場,他自然會把一切的隱秘毫無保留的匯報出來。可是現在,懂得察言觀色的前特種部隊指揮官自然明白什么能說,什么是不能說的。
“先說說遠東礦業集團的組建工作吧。”安然淡淡的答道,順手再點燃了一支香煙,裊裊的煙霧升起。
“遠東礦業集團的組建已經快要到達尾聲,遠東地區所有邊疆州和共和國的首長我都已經進行了會晤,大家對這個集團都表示了一定的興趣。三天后的遠東大區行政長官經濟合作會議,實際上就是準備和您一起探討礦業集團的股份分配和具體運作事宜,只要這部分能達成一致,那一切都將暢通無助,就算莫斯科反對都無濟于事。”
“嗯……”安然默默的想了一會出聲問道:“遠東軍區和太平洋艦隊參與進來,各個地區長官是什么看法?”
“這一點我已經和他們進行過了解釋,沒有遠東軍區和太平洋艦隊的參與,集團在安全和運輸上都會有很大的問題,他們也表示了一定的支持。”
“那現在的股份劃分草案是什么樣,各個持股人是地方政府還是他們的代表人?”
安德魯拿出一份報表雙手遞了過去:“老板,我在和他們商量之后已經準備好了草案,這份草案每個參與的單位都已經送到,三天之后主要就是在這份草案的基礎上進行協商。”
安然結果草案,卻沒有打開,而是問道:“林小姐有沒有看過?”
“還沒有。”安德魯搖頭道:“我曾經和林小姐大致的匯報過,她說這件事情電話里不方便說,老板來了現場決定就好。”
“嗯,我晚上會看的。”安然揉著眉間繼續問道:“莫斯科那邊有沒有聽到風聲?”
“這是肯定的,不過他們根本沒有精力過問這件事情。”安德魯勉強的笑笑:“莫斯科那邊現在非常混亂。最高蘇維埃和克里姆林宮發生了很大的矛盾,從年初的股權改革開始,勞動俄羅斯、勞動莫斯科、俄羅斯G產黨就不斷舉行集會,反對紅場的很多政策。5月份這種沖突開始加劇,司法部對反對黨提出了警告,理由是他們詆毀俄羅斯權力和管理機關及總統的聲譽和尊嚴。”
“到了九月,右翼和左翼反對派正在聯合,目標是為推翻葉利欽和他的政府。十月份,最高蘇維埃否決了葉利欽和俄羅斯聯邦備共和國首腦會議提出的關于推遲召開第7次非常代表大會的舉行日期的建議。會議將在12月1日舉行。而葉利欽立刻開始反擊,簽署了關于取消守衛最高政權機構所在地管理局和取消俄羅斯聯邦管理局——由最高蘇維埃議長哈斯布拉托夫管轄的具有5000名武裝人員編制的管理局的命令。”
“呵呵。”安然失笑:“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盧布貶值了上百倍,物價膨脹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他們還有心情相互傾軋。”
“唉”安德魯忍不住嘆息:“所以現在他們根本顧不上遠東的事情,也許就算他們想管卻也無能為力,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軍隊已經快六個月沒有發薪金的時候,有誰會去聽他們的?”
“那私有證券的收購情況呢?”安然問道:“現在的行情是多少?”
“一周前已經升值到7500盧布,老板,您為什么不進行收購?”安德魯奇怪的問道:“北方石油公司如果要進行收購的話,必須要持有足夠的私有證券,否則就算政府解禁了這家公司,我們也不能進入。”
安然呵呵的笑:“誰說我沒有收購?你放心吧,只要我們能和克里姆林宮達成協議,自然會有足夠的私有證券。”
樂凌越聽心里越是驚訝,安然的話里面蘊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層面,天啊,克里姆林宮,那是曾經老師告訴她全世界G產黨人心中的圣地。樂凌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許是緊張,或許是震驚。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安德魯忍不住搖搖頭,老板總是算無遺策,哪里還需要自己來提醒這種簡單至極的事情。
“你似乎不開心?”安然很奇怪,如果北方石油公司能夠收購下來,自己可是承諾了兩千萬美元的獎金,安德魯為什么是現在這種郁郁寡歡的表情?
“不是為了這件事,老板。”安德魯的確不是因為這件事難過:“我只是一時有些感慨罷了,一個曾經無比強大的國家只不過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淪落到這種地步。您也許不知道,現在的政府完全是依靠國外貸款來支撐運作,全國的物價已經漲到普通人只能仰視的地步,而最低工資八百盧布,僅僅相當于兩美元。幾百萬軍隊都陷入了危機,所有人都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怎樣,是和現在一樣壞,還是比現在更壞。”
“老板,您是一個睿智的人,您能否告訴這是為什么?”安德魯痛苦的低下頭:“我很難受,為什么我的祖國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這真的像葉利欽說的,是因為蘇維埃造成的嗎?”
安然沉默著,他能夠理解安德魯的痛苦,無論是誰在看到自己熱愛的祖國變成現在的境況,都會一樣的難過。
“老板,這是因為什么,一個如此龐大的帝國就這么簡單的倒塌下來,是美國人的陰謀,還是政客們的斗爭?”安德魯期待的望著安然,在他的心里,自己的老板一定能給出一個正確答案,以解開他長久困惑的東西。
安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頭看著樂凌:“你想知道嗎?”
“嗯。”樂凌輕輕的答。
“那坐下來一起聽聽,我盡力來解釋吧,也許不一定完全正確,但是從我個人的理解,只有這個原因。”
樂凌點點頭,從沙發后面繞了過來,坐在安然的身邊,聚精會神的傾聽著。
“人類社會中有兩種權利,一種是公權力,另一種是私權力。私權力就是私有財產權自由權這一系列個人應該擁有的權力,而公權力則是為維護和增進公益而設的權力。它來源于私權力,是私權力實現的手段與保障。”
“一個政府,是否能夠長久,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在使用全體公民所給予的公權力時,能否做到公權力不被肆意私用,能否做到相對的公平。絕對的公平在人類社會中是不存在的,只要能做到相對公平,就已經是很完美了。安德魯,俄羅斯的前身蘇聯你覺得公平嗎?”
安德魯思索一下,搖搖頭答道:“不公平。”
“呵呵,肯定是不公平的,作為一個沒有制約和監督的政權,隨著時間的前進只能是越來越腐敗,這一點絲毫不用質疑。”安然嘆息著說道:“一個政權沒有制約和監督,它手中的公權力便可以毫無顧忌的為極少數人服務,而不需要考慮大多數人的想法。早在二戰時期,斯大林就擁有100多處莊園,有些莊園他一生都沒有住過一次,光是他最常居住的那個莊園內,為他一個人服務的傭人就達到116人。這他所享受到的一切,都來自于公權力。除了他之外,那些政治局委員們,還有各個省各個共和國的領導人,甚至每個機關的領導人,又享受到了多少平常人不敢想象的公權力服務呢,沒有人能真正計算得出來。有人說蘇聯解體的原因是因為經濟改革的失敗,但是他們卻回避了一個重要問題,為什么要進行經濟改革,為什么經濟會趨于崩潰?很簡單,正是因為公權力只為極少數人服務,而這些人卻正好是只會浪費而不會生產的那群人,當大部分的財富都因為公權力的原因集中在少數權貴手中時,社會經濟不可抑制的就要發生崩潰。”
“在一個權力不受制約的社會里,公權力是很容易被私有化的。這就意味著,人的自由是得不到保障。而公權力私有化的特征,就是權力隨心所欲的濫用,其表現就是瀆職、濫權、貪污、腐化、霸道。當公權力全面被私有化后,就會產生大面積的骨牌跌到現象。這個時候就會全面引發多米諾效應。人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從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那里尋找特權,向跟自己地位相同的人強行要求特權,并把最小的一部份分給地位低的群體。”
“在公權力被大幅度私用的社會中,普通人連最基本的訴求都不能得到保證,比如說生命的安全和法律對每一個人的保護。法律的本質就是社會公權力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社會中每個人自由的衡量度。因此,法律制定之后要求這個社會中的所有人必須共同遵守。當有人利用權力可以不遵守,或者違背而不受到懲罰或制約時,不單單表明法律的失效,還意味著這個社會中人的自由邊界開始模糊和失控,在這種情況下,每一個人會開始喪失安全感,他們會開始懷疑這個環境是否適合自己生存,是否應該重新改變環境,重新塑造公權力。這才是蘇聯解體的真正原因,私權力被私用之后引發的人們對政權的質疑。”
安德魯若有所思,可又隱約覺得安然的解釋有些不對。
“可是老板,你剛才也說過,絕對的公平是不存在的,每一個國家都有這種公權力被私用的情況,可為什么他們不會出現這么大的危機?”
“因為他們有制衡,有約束。沒有哪個制度是完美的,但是一個沒有制衡的制度絕對是不可取的。公權力并不邪惡,只有當它轉化為私有的時候才是邪惡的。公權力在它公有時,是在保護私權利的,沒有了公權力的保護,私權利也就沒有了保障。每一個制度的進一步完善,都是在對掌握公權力的群體進行制衡。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國家,在討論某些政策或者制度時效率十分底下,有人會說這種效率是不可取的,因為它影響到了人們的生活。但是我們反過來卻可以想到另一個問題,這恰恰是對控制公權力人群作出制衡的結果。在每一個影響會人們生活的法律實施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它們對社會會起到怎樣的作用,是前進還是后退,所以寧愿它可以慢慢的談論,也不能單憑著極少數人輕易的舉起手,就決定大部分人的未來。”
“如果一個社會,已經論落成極少數人輕松的舉起手就決定絕大多數人未來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公權力的私有化成為一種公開的現象,有國家已被某些利益集團綁架。極少數的權力擁有者,憑借權力優勢占有了社會絕大多數財產。在那里,權力開始成為一種公開的私有財產,可以轉讓和繼承。公產也不再屬于全體國民所有,而僅僅是權力擁有者的理直氣壯的“私有財產”;普通人實際上僅僅獲取了很少的財產,而且這種私產在也僅僅是權力擁有者麾下的“變相私產”而已,如果愿意這種私產也是很容易剝奪的。”
“這個時候,人們便會強烈要求公權力的公正,要求能夠保護自己的私有權利。不論是經過革命或變革,有所改變是必然的事情,這是私有經濟成分的功勞,私有的權利一直是公權力私有化的死敵,一直呼喚著公權力的公有。這就是我對蘇聯解體的理解,在我看來,即使在兩年前它沒有成功解體,那么兩年后或者二十年后,它的解體也是一種必然,除非它從自己權力的上層主動進行變革。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本身不具備監督和制衡的階層,是不可能主動放棄凌駕于大部分人之上的權力的,必然需要一場大的變革才可能被迫放棄。”
“是嗎?”安德魯默默的想著,最終再沒有說話。安然笑了笑,正準備開口,不料樂凌忽然插嘴問道:“制衡和監督是指什么?像西方政權那樣的競選嗎?”
“呵呵,”安然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很是可愛,忍不住把她摟進懷里說道:“說得簡單一點,當媒體和宣傳機構做的事情變成專門給執政者挑毛病,而不是對國民進行教育,這也算是一種最基本的制衡了。”
寫完了就有點后悔,肯定又要挨噴了,本想修改一下,最后還是算了,每個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可能每個人的思維都是一樣,但是希望不要進行人身攻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