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一百零五章 去離宮

落落身具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真元極為充沛,在國教學院數月時間,按照他的指導修行,輕而易舉地到了坐照上境——如果妖族修行也按照人類修行來論的話,那么她也面臨著那道極危險的關口。

想到這里,陳長生生出很多悔意和后怕,如果落落破關的時候出了什么問題,他真的無法原諒自己,現在他對入通幽那關已經有所了解,更關鍵的是,他有藥。

他哪里還坐得住,起身跑到院門旁的小木屋里,對金玉律問道:“落落……殿下什么時候能出離宮一趟?”

金玉律正在飲酒,瞇著眼睛,拿著白仁果往嘴里送,聽著這話,有些不解,問道:“怎么了?”

陳長生見他神情,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簡單,想了想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她說,想見她一面,如果……實在是不方便,能不能麻煩長史您幫我送封信給她?”

金玉律把白仁果扔進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說道:“就這事兒?”

陳長生有些不解,心想什么叫做就這事兒?

“你想見就去見啊,何必還要我送信?”

金玉律舉起酒杯,滋的一聲飲盡,辣的不停咋舌。

陳長生更不解,睜大眼睛問道:“可以……見?”

“殿下在離宮不便出來,那是為了安全起見,你是殿下老師,又不會害她,想見便去離宮見去,誰會攔你?”

“長史……您怎么不早說?”

“我見你從來不出國教學院一步,以為你要專心修行。”

“長史……”

“怎么了?”

“我謝謝你了……”

“我怎么一點謝意都沒聽出來。”

夜里無法進離宮,第二天凌晨,天還未亮,五時未到,陳長生破天荒地提前起床,然后把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弄醒,又去門房里把醒神香湊到金玉律鼻下,喚醒宿醉未醒的他。

鐵輪輾壓著百花巷里的青石板,發出轆轆的聲音,馬車載著兩人兩妖向著離宮而去。

離宮是教宗大人的居所,也是國教的中心,向來與大周皇宮并稱,地處京都西部,是一片極大的宮殿群,巍峨壯觀之極,隔著十余里的距離,還在北新橋附近便能看見。

光明歷一五七三年,國教初立,至今已有八百年時間,然而自天書降世,光明道門便盛行于大陸之上,底蘊何止萬年?離宮做為國教的象征,自然非凡。

這片宮殿群占地廣闊,仿佛無邊無際,可容八輛馬車并排前行的神道,貫通其間,教宗大人居住的真正離宮,在這片宮殿群的后方深處,前方散布在白石廣場四周的數十座宮殿與莊嚴建筑,分屬于國教的幾大機構。

離宮附院自然便在這片宮殿群里,與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同為青藤六院的青矅十三司和宗祀所,也在這片宮殿群中,毗鄰而處,仿佛一體,這里有時候被人稱為學院城,便是這個道理。

京都著名勝景——離宮青藤,一部分指的便是來這三座學院相連的圍墻上仿佛無邊無際的青藤,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宮殿群后方那片距離教宗大人最近的青意。

陳長生四人離開國教學院的時候,天還未亮,來到離宮前的時候,恰是清晨五時二刻,剛好是起匙的時間,金玉律想著這少年把時間算的如此精確,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離宮最外圍有無數根石柱,那些石柱高約十丈,至少需要數人才能合圍,每根石柱之間隔著百丈的距離,若從遠處看,并不覺得如何特殊,但走到近處,石柱成列,頓生壯觀之感。

走到石柱前,軒轅破才發現石柱上竟沒有絲毫縫隙,不由震撼地張大了嘴,這些石柱竟然是由整塊巖石雕刻打磨而成,也不知道當年修建離宮的時候,人們從哪里找到這么多、這么完整的巖石,又如何運到京都的。

晨風穿行其間,晨光照耀其上,石柱之間沒有任何事物,石柱之上便是天空,到處都是空的,似乎什么都攔不住,偶有晨起的飛鳥飛翔而過,沒有引發任何異狀。

但這些石柱便是離宮的大門。

如果有人未經允許擅入,或是在落鑰之后潛入,便會觸發禁制。至于究竟會觸發什么禁制,則無人知曉,因為已經有太多年,這道禁制沒有被觸發過,根本沒有人敢闖離宮,禁制的真相漸被遺忘。

這道石柱沒有攔住陳長生等人,他遞上文書,很輕易地便通過了審核,只是那些人看著他們的眼神有些異樣,因為文書上寫的很清楚,他們來自國教學院。

國教學院,只看名字便知道與國教的關系何其密切,但那已經是十余年前的舊事,自從前任國教學院院長加入陳氏皇族起事,被教宗大人鎮壓之后,這種關系早已經斷裂。

這是十余年來,國教學院第一次出現在離宮前。

國教學院的這三名少年現在已經是京都的名人,更不要提金玉律這位門房。

晨光照耀著石柱的上端,隱隱可以看到那里有什么圖案。

陳長生曾經報考過宗祀所,但去的是負責招募新生的望江分院,他也是第一次來這里。

他收回望向那處的視線,隨著金玉律走上寬直的神道,向前方走去,神道東西兩側種著無數樹木,縱使秋意肅寒,落葉漸多,因為樹木太密的緣故,依然很難看清楚林間的畫面。

五時二刻,離宮起匙,也正好是離宮附院、宗祀所、青矅十三司的學生們早修的時間。

遠處院墻里隱隱傳來朗朗讀書聲,神道兩邊的樹林里,劍氣縱橫,驚起無數飛鳥,又有寒熱不同的各種氣息,在林間穿梭。

唐三十六看著那些劍光,感知著那些氣息,雙眉微挑,生出些興趣,林間早修的學生們里有很多非凡之輩,他甚至分辨出幾道不弱于自己的氣息,只不知道是哪間學院的。

陳長生珍惜時間,熱愛學習,對這種畫面自然極有好感,甚至有些隱隱向往,但想著落落的事情,他沒有駐足觀看,而是加快了步伐,向著神道盡頭那座雄偉的宮殿走去。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

金玉律和兩名少年也隨之停下腳步。

因為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神道兩側的樹林里,與他們平行的位置,先前本來有很多劍氣破空之聲,那些聲音忽然消失不見,變得異常安靜。

陳長生向道邊看了看,再次繼續向前行走,金玉律等人也跟了上去。

隨著他們的腳步,神道兩側的樹林里的劍鳴氣嘯聲,漸漸停止,他們走到哪里,安靜便跟著來到哪里。

仿佛有風在林間穿行,帶去了某個信息,又像是某種詭異的氛圍在蔓延。

當他們走到神道中段,距離前方那座圓形宮殿還有一段距離時,神道兩側的樹林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然后響起一陣沙沙的響聲,那不是春蠶在啃食桑葉,而是密集的腳步聲。

數百名青年男女從樹林里走了出來,站在神道的兩側,望向陳長生一行人。

這些人是宗祀所、青矅十三司和離宮附院的學生。

夾道,自然不是歡迎,而是相看。

他們望向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情緒有些復雜,好奇、警惕、輕蔑、厭惡,不一而足。

青藤宴上,國教學院居然戰勝了離山劍宗,更因為與徐有容的那份婚約,陳長生已經成為名人,諸學院里沒有參加青藤宴的學子們,對他非常好奇。

只是國教學院無法進入,陳長生等人又從來不出院,所以無法接觸,今天聽聞國教學院的人來了離宮,里面便有陳長生,這樣難得的機會,他們哪里會錯過。

他們很想看看,陳長生長什么模樣,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居然要娶徐有容!

也有很多雙目光落在唐三十六的身上,只不過和落在陳長生身上那些情緒復雜的目光不同,那些目光里滿滿的全部都是傾慕之意,而且大部分都來自于青矅十三司的少女學生們。

青云榜上的少年天才、世家子弟,容貌英俊,性情冷傲,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唐三十六都完全符合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如果再想想汶水唐家那令朝廷都嫉妒的豪富,他在少女們心中的地位甚至比茍寒食還要高。

唐三十六神情微寒,目不斜視,說不出的瀟灑孤傲,偏這模樣,又惹得幾位少女險些尖叫出聲,陳長生和軒轅破有些意外,平日里見慣了此人佻脫懶散的模樣,早就忘記了他是個名人。

少女們滿是愛慕的眼神,沖淡了神道兩側數百人對國教學院若有若無的敵意,陳長生靜了靜神,不去理會那些落在自己身上不善的視線,沉默前行,那些看不到的壓力,只有他自己感受的異常真切。

最先經過的是宗祀所正院外的樹林,這里的年輕學子們,看著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最為冷漠。

天海牙兒的人緣當然不可能太好,但他畢竟是宗祀所的學生,宗祀所的師生們都指望著他在明年的大朝試上一鳴驚人,結果現在卻被落落打成了個廢人,青藤宴后京都城的議論里,宗祀所往往被形容的極為不堪,與離山劍宗一樣,是最失敗的兩方。

宗祀所的師生們沒有人敢對落落如何,那些怨恨自然只能落在國教學院的頭上,更準確地來說,落在陳長生三人的身上。

陳長生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從宗祀所正院前走過。

便在這時,神道旁的人群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原來只是個洗髓都沒有過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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