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悅看著薛翎,女兒的眼眸之中是堅定的神色,并不像是一時興起,她不由得暗暗的點頭,“不過你和我習醫,就得好好的學,不能三天打魚,兩天上網。而且,你爹爹教的那些”
她本來是打算說,你爹爹教的那些,不許再學。
可是不許再學這四個字到了唇邊,到底還是咽下去了,蔣悅自己也覺得這要求太過于不切實際。
薛翎自幼習過巫術,又生在巫醫世家,放棄巫術絕無可能,她有些無奈,最后說道,“阿翎,你跟著你爹爹學的巫術能不用,就別用。”
薛翎知道母親已經妥協,心里感動,點頭道,“好,我聽娘親的,”
蔣悅這才吩咐蔣媽媽擺飯。吃過早飯之后,薛翎覺得身子暖和了許多。
視線落在了妹妹身上。
妹妹身體偏弱,自母胎之中就帶了頑疾,父親在世的時候,曾想法子替妹妹醫治。
后來,父母早逝。
薛翎接下擔子,前世,她悉心鉆研過醫術,只是終究是不能替妹妹醫治。
薛翎收回思緒,問道,“燕兒,冷不冷?”
薛燕搖了搖頭,“姐姐,我不冷。”
薛燕一向十分乖巧,從來不曾惹事,一雙烏黑的眸子透著一層淚光,看起來惹人憐愛。
薛翎有些心疼,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了幾分。
她左手握住了薛燕,右手握住了母親,兩個至親的人,命運和她緊緊相連,“燕兒別怕,爹爹不在了,還有姐姐,還有阿娘,我們三人永遠在一起。”
薛燕點頭,“好。”
薛翎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經微亮,她估摸著時辰,祖母一行人還得一個多時辰才會到。
便換了蔣媽媽問道,“這半年來,府里送過來的東西和銀錢可有記錄在冊?”
蔣悅有些意外,看向了女兒,“阿翎,問這個做什么?”
薛翎輕抿了唇,母親性子爽辣,父親在世時,常贊母親頗有男兒氣概,對這些銀錢之事從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她不一樣。
二嬸嬸從母親這里克扣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得給她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因為,這世間之事,你的體貼和大度,有時候并不會讓人感激,反而會讓人變本加厲。
二房這一招極其高明,只是不知道背后出謀劃策的到底有哪些人。
巫醫世家的嫡長媳私下替人應診,不管有什么原因,終究是讓薛家丟了面子,再加上父親之死,只要稍加挑撥,薛家各為利益,便順勢而為的直接宣判了母親的死刑。
薛翎唇角浮起一點點的清冷的笑意,“阿娘,退一步并不會海闊天空,更多的時候,退讓只會助長人的貪念,讓她們得寸進尺,所以,該計較的時候就要計較。”
蔣悅遲疑了一瞬間,薛翎說的話她沒有辦法否認。
可是從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蔣悅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阿翎,這話是誰和你說的?”
薛翎說道,“阿娘,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爹爹不能護著我們了,我們必須早作打算,不能坐以待斃。”
蔣悅看著薛翎,一時之間還不曾回轉過來。
蔣媽媽在一旁附和道,“太太,三姑娘說的再理,太太就是太好性了,如今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該為兩位姑娘考慮。”
蔣悅終于點頭,“薛家送來的銀錢并沒有紀錄在冊,一直堆放在庫房。”
蔣媽媽連忙說道,“我去看看。”
薛翎聞言,喚住了蔣媽媽道,“有勞乳娘把這半年的開銷的賬冊也找過來。然后把薛家送來的銀錢用物清點了之后一并整理給我。”
說著催促了一句,“盡量快一些。”
蔣媽媽答應著去了。
蔣悅房里的東西和賬冊都是蔣媽媽在張羅,不多一會,就捧了賬冊過來。
雙手遞到薛翎面前,“這是日常花銷的賬冊,這是整理好的清單,薛家送過來的東西和銀錢,我一直收的很好,已經清點完畢,就是這些了,姑娘請看。”
薛翎是薛家的嫡系長女,至十歲起,蔣悅便教她學習賬冊,看賬冊自然是不在話下。
薛翎接過來,仔細的翻看了一遍,
果然,以薛家送過來的月例,遠遠不夠支撐祖宅的開銷。
“阿娘,可有您開堂問診的賬冊?”
蔣悅行醫也有記錄的習慣,自然是有賬冊的。
她在一旁旁觀,明白薛翎的意圖,微微的思索,倒也不阻止,只點了點頭,親自尋了賬冊給了薛翎。
薛翎仔細的翻看了一遍。
然后尋了一本空白的賬本,重新整理,整個過程十分的嫻熟。
蔣悅在一旁看著,心里泛起一絲酸楚,自夫君過世之后,她的心也是死了一半,這些年她活的恣意,早已經料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會是什么,所以在喪夫之痛之中,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妥協。
現在看著一雙女兒,心里滋生出的一股生念卻越來越強烈。
阿翎年幼,尚且為了好好活著而迅速成長,她怎么忍心舍下一雙女兒。
薛翎低下頭,一個個數字在筆尖流淌。
薛燕在一旁說道,“姐姐的字寫得好看。”
薛翎的書畫是刻意的練過的,薛家曾請過夫子專程教過她。
她說道,“咱們醫藥之家,不必在此道中專研過甚。不過,如果燕兒喜歡,姐姐可以教你。”
薛燕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
屋外的風嗚嗚咽咽的。
炭火已經用完,屋子里漸漸的有些涼颼颼的。
薛燕在一旁亦是搓著小手。
薛翎看了一眼,說道,“乳娘去泡一壺姜茶過來,去去寒氣。”
一抬眼,看見徐媽媽站在旁邊。
徐媽媽進來有一會了,看見薛翎在整理賬冊,大約猜到了薛翎的意圖,她離薛翎有些遠,不敢靠近。
薛翎漫不經心的說道,“每次送東西都是徐媽媽前來,媽媽過來看看,這賬冊可有紕漏。”
徐媽媽連忙說道,“瞧姑娘說的,我就是一個下人,主子的事,哪敢過問,這事得問二太太才是。”
薛翎放下筆,緩緩的說道,“哦,希望媽媽記得你說的話。”
徐媽媽苦笑,她哪有選擇,保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