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就能看到她,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沖淡了他心底壓抑的雜思。
再一次踏入這個山頭,他的心底平和安靜許多。
若是從前,他幾乎是想也不敢想。
或許以后,再回憶這個山頭,心底深處,會多一絲溫馨。
這山頭十分的幽深,空曠的地方,只有兩人。
駕車的小廝,便是跟著薛翎的蔣旭。
蔣旭遠遠的走開,將所有的寂靜和空間留給了兩人。
“薛三姑娘,”曾憶的聲音比起往日,更多了幾分的輕柔,
他看向了這一片空地。
“父親過世的時候,我還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是沒有過多久,接著母親就過世了,父母離去的那一年,我也才六歲。”
這一句話似在感慨,神色明明是古井無波,偏偏給人一種隱隱的憂傷。
“父親過世的時候,疫情不曾傳開,葬入了薛家祖墳,母親卻只能埋葬這冰冷的山頭。”
聽著曾憶的這幾句話,薛翎想起來自己先后喪父喪母的那一段經歷,那一種無措和倉皇,現在依舊記憶猶新。
薛翎看了過去,幾乎相同的經歷,她的心里深處,泛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同病相憐啊。
他應該也有過類似的感覺吧。
“都過去了。”薛翎輕輕的吐出幾個字來,“我不感激給我苦難的那個人,但是,苦難也不是一無是處,有時候反而會給人一種力量。”
其實她知道以曾憶的心性,早已經從那一段悲傷中走出來,今日所言,不過是一種感慨罷了。
她還是說出這一句話不像是說給他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曾憶說道,“其實細說起來我已經記不清父母的模樣了不過當年站在這里,難過的哭不出一滴淚來的那種心情確實記憶猶新。每每來到此處,都會有一種故地重游的感覺情緒也會變得不受控制起來算起來,今年這一次算是我心情最平和的一年。”
他抬眼看著薛翎,離得很近,能看到她眸子里的柔光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底看到的不是疏離而是關切。
他繼續說道,“這十幾年,便是孤獨一人,沒有牽掛,沒有歡喜自自在在的一個人,格外的灑脫倒是沒想到,”
他的話沒說完目光在薛翎身上,然后生生的別過頭去。
一個人一旦有了牽掛再也灑脫不來。
可是細細的比較起來,現在的他才有了一種真實活過的感覺。
薛翎垂下眼簾,她知道他沒有說完的半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沒有否認。
在他的身上,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清風徐來。
兩人久久無言。
“那現在呢?”薛翎問道,“先生若是想要收回曾家,有的是法子,先生可有過這樣的想法?”
曾憶笑了起來,“沒有,這個家族,我沒有半分不舍,我和你不一樣,你有母親和妹妹,你有祖母,故而,以你這個年紀,就算是你有法子和薛家斷了個干凈,你不可能舍下至親之人。”
心底的心思被曾憶一語道破,不錯,即便她能帶走母親和妹妹,也帶不走祖母。
今生和前世不一樣。
她所有的感情都給了身邊這幾個為數不多的親人。
同時也意味著,這樣的感情,更加的叫她難以割舍。
“你說的不錯,既然不可能舍下薛家,那我就牢牢的抓在手里。”
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眼底是無所畏懼的光芒。
曾憶看著她自信的神色,那是從骨子里散發出的光芒四射。
和他記憶中的女孩子不一樣,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來。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萬眾矚目。
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多了幾分堅定,便有了脫胎換骨的氣質。
“昨日晚些時候,皇長孫讓我代擬寫送往京中的文書,其中特地書寫了你這次立下的功勞。”
薛翎笑了一下,她并非貪功之人,對于功勞并沒有什么想法。
不過這也是一個好轉。
至少這一次,南宮笙遞往京中的文書,并不是聲討以薛家為首的江陵巫族。
一切,都有了變化,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這一次回去,過不了多久,便是江陵之地的巫主之選,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看著她,問的直白,“你想過那個位置嗎?或者說,你想過坐上那個位置之后,接下來該怎么辦?江陵王和皇長孫都有和你結盟的意思,不過隱藏在這種結盟背后的算計,你已經做好準備去應對了嗎?”
薛翎毫不猶豫的說道,“當然。”
走上這一條路,那個位置便是她最大的期冀。
她手上握著邱家的百草香,而吳家家主因為身體原因,并不會去相爭。
剩下的就是蔣家和薛家。
論起巫術,蔣家并不是對手。
薛翎對于這一次比試,并沒有放在心上。
巫主之位只是第一步,她志在必得。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還有一事。”
他靠坐著。
薛翎看向他,這樣鄭重其事的樣子,所言必是重要的事,相識以來,曾憶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的。
換一句話說,曾憶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無用之話。
“許大人十分的寵愛許小姐。”
薛翎點點頭,這一句話有些莫名其妙。
她略略一想,似在思索曾憶這一句話的用意。
“許大人曾主動跟皇長孫提及這一門婚事,但是皇長孫以不愿耽誤許小姐為由回絕了,這事,你應該知道,其實,許大人并非試探長孫殿下,更不是想逼著長孫殿下主動拒絕。”
薛翎一開始的確懷疑過,不過那一日祈雨的時候,許銘澤的舉動,打消了她的這種猜測。
后來和許銘澤談過一次,她更加的堅定了自己得這種判斷。
不過許嵐風已經離開好幾日了,薛翎有些疑惑,曾憶為何再次提及。
“皇長孫志向高遠,隱忍不發,從不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曾憶說道。
“許小姐一片癡心終究是錯付了。”她記得皇長孫最后求娶的是一個三品文官的嫡出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