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沉默了片刻,想起來往事,那一年母親有了身孕,祖母十分的看重,合府上下都說是生男之相,雖然父親否認過,也沒有人再提,但是私底下認定母親所懷是男胎的卻比比皆是。
薛寄蔓亦是如此。
薛翎打斷了薛寄蔓的話,“這般說來,一開始是你自己做出的決定,對嗎?就因為心有不甘?”
薛寄蔓被這一句話問得有些慌神。
“是,是王爺,”薛寄蔓終于回過神來,磕磕絆絆的說道。
這一句話,猶如石破天驚一般,炸開了鍋。
薛承孝第一個不相信,直接說道,“怎么可能?王爺一直對我們薛家關切有加,便是對我們幾人,也一直是十分的恭敬,我有些不信。”
“不信,也是如此,溫和有禮的背后到底隱藏了什么,各位祖父,真的清楚嗎?”薛翎說完這一句,卻看了薛承敬一眼,薛承敬自始至終,神色十分復雜的坐在那里。
薛翎收回神色,只做不見,刻意說道,“三叔一向是為人謹慎,就算是心有不甘,若無人在背后指點,絕對做不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阿娘身懷有孕,合府上下都料定是懷有男胎,便是祖母也是十分歡喜,姑母特地指派了王府的接生婆照顧阿娘生產。我已經反復查實過,除了接生婆,找不出第二個人。可是接生婆聽命于誰?”
屋子里安靜的有些詭異。
這樣的事情,頭一次,被拿到明面上來說,將其中的晦暗處一層層的撥開,再也沒有人可以逃避分毫。
“三叔,我猜的對不對?”
薛寄蔓點頭默認。
薛承孝最先受不了了,“當年大哥舍命相救,王妃娘娘嫁過去,又生下世子爺,咱們薛家對王爺也是十分的效忠,我想不明白,他一個王爺,為何會插手薛家的事。”
薛承孝的性子一向是直來直去的,對于這些全然不解。
薛翎低垂眼眸,看向了薛承孝,“王爺自有他的理由,我也很想問問當年多發生的事。”
人性本惡,經不得半點挑撥,薛翎大致已經猜到這其中的經過,但是,她想要聽薛寄蔓親口說,當著三位族老的面說。
“你仔細說。如何攀上王爺的?”薛承敬忽然開口,淡然的問道。
“那一次王爺過壽,大哥因為應診,提前離席,二哥醉的一灘爛泥,最后只剩下我陪著王爺飲酒。”
他似在回憶,視線飄忽到那一天,往事猶在眼前。
那一日,江陵王看見薛寄蔓滿腹心思,便說道,“寄蔓,今日似乎有些心思,說來我聽聽看,或許我能幫你。”
薛寄蔓搖了搖頭,“并未,母親慈愛,兄長和善,夫妻感情相敬如賓,并未有任何難處,多謝王爺關切。”
江陵王十分溫和的說道,“你提了母兄,提了夫妻,獨獨沒有提及幼子,看來,讓你煩心的是阿昊吧,”
被戳中了心思和痛處,薛寄蔓匆匆否認,“并非如此,阿昊聰穎乖巧,我知足常樂,何來煩心之處。”
江陵王感嘆道,“寄蔓果然是知足者常樂,本王卻替你不值。”
不值兩個字一下子就擊中了薛寄蔓的內心。
薛寄蔓心里一動,不敢接話。
江陵王已經繼續說,“你不說,我也猜出來一個大概,這人啊,自己過什么的日子都是無妨的,但是一旦為人父母,有了子女,就不會這樣想了,自己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再也不舍得孩子經歷一遍,就拿我來說,我十來歲離京,那時候還是一個孩子,只身來到此處,一個人孤寂落寞,過的再辛苦,也是無妨,慢慢也算是熬過來,并沒有覺得有些什么,可是自從有了辰兒這個臭小子,我雖待他嚴厲了一些,卻有些不舍得他在這地方過一輩子,你大約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舉國的富庶之地并不多,父皇憐惜,將江陵之地封賞給了我,可是下一任皇帝,他會有更親近的子嗣想要封賞,這江陵之地,絕不會由著我一代代的傳承下去,這本就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等的我百年之后,辰兒就算接手了江陵,只怕也是不能安然的守到老。或許,還不必等我百年那一天。”
這個話題,江陵王說的艱難,帶著苦楚。
頗有些推心置腹的感覺,
薛寄蔓心里一個機靈,“怎么會,王爺多慮了。”
江陵王繼續說道,“多慮了嗎?開國這些年,這江陵縷縷易主,不說遠的,上一任江陵之主是九皇叔,九皇叔有五子,按著規矩,此地,應該由九皇叔傳給嫡長子承繼,但是父皇繼位之后,卻尋機收回,最后封賞給了我。”
他看著薛寄蔓,“我說了這些,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薛寄蔓自然是聽懂了,只是猶豫著不敢接話。
不只是朝堂,便是家族歷代也是一樣,家族世家皆是嫡系傳承制,不說別的,就拿邱氏來說,邱氏在邱家便是旁支,因為沒有出五服,不能獨立門戶。
依附在大家族的小小旁支,甚至比起普通的人家都不如。
他看著江陵王,江陵王一向對薛家禮遇有加,但是也從來沒有主動說過這樣的話。
這話,他自然是不敢接的。
江陵王見他不答,便繼續說道,“寄蔓,這便是旁支的命運,你即便不懂朝堂之事,也是懂得家族的規矩,只看看你們薛家,就知道,也是一樣的。整個薛家只傳嫡系,百年之后,你的子子孫孫和薛家可還有半分關系?”
這寥寥數語,就像是擊在了薛寄蔓的心底一樣,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江陵王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經入了心,便又說道,“本王生于皇族,一旦有異心,便是掉腦袋的事情,但是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