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享受過大富大貴之后,便再也不想回到曾經的那一種貧窮的生活。
邱氏自從嫁進薛家之后,便被這富貴迷的花了眼,“我愛極了這一套茶杯,白玉溫潤,成親之后,便收了起來,怕擺著摔得碎了,他問我怎么將那套杯子收起來了,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阿翎,你自小出身富貴,想要什么,自有人雙手捧到你面前,你不會明白這種感覺,即便我如何八面玲瓏,如何光鮮亮麗,骨子里的卑微總是揮之不去,那是貧窮在我身上的烙印。”
薛翎神色平和,她明白這種感覺,那種看似擁有很多,其實總覺得兩手空空的感覺,前一世的她便是如此。
邱氏看薛翎沒有回答,便接著說道,“我迫切想要牢牢的抓住手邊的一切,真真切切的抓在手心里,而不是面對虛無的一切,時時刻刻擔心一切都會消失。”
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剛剛成親的那一年,邱氏極力的觀察薛寄蔓的性子。
她的夫君是將她帶入泥潭的人,也會是她用一輩子去依靠的男人。
邱氏極為心細,她很快就察覺到,薛寄蔓溫和的表面之下,藏著一顆躁動不已的心。
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和薛寄蔓就像是同一種人。
所以邱氏格外的能夠理解薛寄蔓想要往上走的心。
她也有這樣的想法。
一個庶出,一個旁支。
眼前的富貴就像是鏡花水月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淪為泡影。想要將眼前的一切,抓在手里,是兩個人共同的愿望。
一拍即合。
兩夫妻很快就十分默契了。
是夫妻,更是盟友。
一步一步,走的滿是算計。
一開始只是八面玲瓏的和薛家的上下打交道。
可是這遠遠不夠。
當江陵王將她和薛寄蔓心底的期望以另一種方式挑了出來。
心里壓著的思緒,仿佛一下子就暴露在陽光之下,再也壓制不住。
第一步走的很猶豫,后來就沒有了顧忌,也許有些后悔,但是這種后悔在心里的愿望面前不值得一提。
薛翎其實很理解邱氏這種心情。
手里的東西是虛的,那種感覺,薛翎也是真實體會過的。
邱氏繼續說道,“在邱家我排行第五,但是邱家不知為何,二姐三姐,四姐都沒有養大,從有了記憶開始,我就盼著能走出那個家,爹爹的酒味,阿娘的哭罵聲,每日里都是反反復復的,沒有新的衣服,沒有像樣的吃食,這些都沒關系,可是后來,后來哥哥娶了嫂嫂,哥哥漸漸的變得跟爹爹一個樣,一有機會就醉的像一灘爛泥,嫂嫂也越來越像阿娘,每日里不是哭就是罵,我終于明白,這就是一個牢籠,完全看不到未來的牢籠,貧窮,埋怨,幻想,自大,禁錮著家里的每一個人。那個家,作為邱家的一個附屬,每日里過的那樣悲哀,那時候,我也就跟你一般大小,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走出這個家,”
邱氏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終于浮現了一點的笑容。
“我記得,那一年,我十四歲,跟著母親去給邱家太太請安的時候,聽到說起薛家太太打算給三公子選個媳婦。”
她想起邱家太太說,“我也想親上加親,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女孩子少,沒有和寄蔓相配的。”
她的心思一瞬間就活絡了起來。
邱氏想起年少的自己,感嘆說道,“薛家太太出身邱家嫡系,我連喚一聲姑媽都不敢,可是我硬著頭皮去討好賣乖,我穿的是粗布衣物,但是自小我就收拾的整潔大方,阿翎,你以為婆婆是真心對三老爺好的嗎?哈哈哈哈。”
她大笑三聲,“婆婆明知道邱家只有一個嫡幼,女,是不可能許給庶出的薛寄蔓,她還是提出這樁婚事,她一開始看中的就是我。”
邱氏苦笑道,“我這樣的出身,嫁給了寄蔓,如何能威脅到大伯的地位。”
她大笑不止,只是這笑聲因為虛弱,而顯得十分詭異。
“這些年,她看似針對你母親,但是事事順著她,她看似最喜歡我,前提是我乖順。你母親不愿意管家,她便讓二嫂管家,從不會想起到我,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故作賢良真的好累。”
邱氏笑的虛無,“當時婚事定下來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以為,嫁到薛家就能擁有一切。原來并非如此,阿翎,你自小就出身嫡系,你不會明白,旁支,庶出過的有多難。”
薛翎冷哼一聲,“并非如此,”
邱氏正待否認。
薛翎繼續說道,“你兒時窮苦,那時候有那時的苦惱,等你出嫁之后,你又有了新的苦惱,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一個人想要往上走,從來就沒有錯,但是,你們錯的是,用了不應該的手段,三嬸嬸,你幼時的苦是你的家族帶給你的,你現在的苦,是你自己爭取來的,從頭至尾,阿娘沒有得害過你,燕兒更沒有,便是爹爹在世,也從不曾因為嫡庶之別苛待過你們,你所有的苦楚,不該轉嫁到我們身上。”
邱氏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薛翎說的沒錯,她心里很清楚。
“我若是料得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還不如當初嫁個門當戶對的,也好過像現在這樣。”
這一句話說完,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
過來很久,
薛翎靜靜的坐著,才終于開口,問了一句,“你當初,準備對燕兒下蠱的時候,可曾有半分猶豫?之后,可有半分后悔?”
薛翎問道,問了之后,她又自嘲的笑了起來,“是否有過猶豫已經不重要了,結果已經造成,我今日也有些失常,不該問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