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安撫了弟弟,但沈可卻還是覺得心下有些不夠踏實,趁著夏初還沒回來,扭頭吩咐書意道:“我跟弟弟到前頭去瞧瞧,你在這兒聽著娘的吩咐,待夏初回來你們一道過去。”
一路上沈可就在心里琢磨,既然自己和弟弟都聽到了傳言,那就難說不會傳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書意那邊還未必值得信任,可自己去挑明這事兒卻是不合適的。
她低頭去問弟弟:“晞兒,剛才我沒問你,你是聽誰說的這些個傳言?”
“……”沈晞原本被姐姐拉著手滿是歡喜,聽她這么一問遲疑了片刻才喃喃地說,“是聽我娘屋里的四兒說的。”
沈可聞言皺眉,又是沈錢氏屋里的人,但兩個都是院子里打雜的粗使下人,若說是錢氏自個兒授意的實在不像,但若說是偷聽來的,再怎么不小心也不會被那么些人聽去。
“那你是怎么處置的呢?”沈可又問。
沈晞癟癟嘴道:“雖說我心里是不喜,可還是罵了那丫頭,叫我房里的婆子把她帶回去看著了,如果娘要問,就說是我看上要去了便是。”
沈可聞言微笑著摸摸他的頭道:“晞兒果然是個大孩子了,處置的極好,以后也得是這樣,有什么不高興的來跟我說沒事,但在外頭咱們還得做得妥帖讓人挑不出錯來。”
沈晞得了夸獎,便丟開手不去想那些事情,扯著沈可說他剛才在前頭都看到了什么人,有什么好玩兒的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住腳步,從懷里掏出個小巧的玉牌塞到沈可手里道:“這是剛才遇見定安太妃賞給我的,我瞧著玉是不錯的,可巧我已經有了一塊,這塊便給姐姐拿去,我覺得這玉正配姐姐呢!”
沈可細看手里的玉牌,質地是白玉的,入手溫潤,卻什么都沒有雕刻。這牌子是用來雕刻生辰八字,然后再寫上幾句吉利話之類的,給小孩子掛在頸間表示吉利的飾物。她小時候還在邊關鄉下,那邊不講究這些便也沒弄,待到侯府之后便是個不受寵的,自然更不會有人惦記。
偏偏難為沈晞這個孩子卻還記掛,明知道她是沒有卻還不明說,沈可也沒推辭,將玉佩揣進袖袋內,笑著謝道:“那我便也不跟你推辭,待找人琢磨好了戴上再拿給你瞧。”
前頭的院里早已經搭起彩棚,并擺了十幾桌在招待客人,沈晞的乳母關媽找他都找得急死,這會兒見被二姑娘好好地領回來,忙雙手合十地念誦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爺,您可是把老奴魂兒都嚇飛了。”
沈晞對乳母很是尊重,剛才是一時生氣跑去找沈可,便也忘了打個招呼,如今見關媽急得滿頭是汗的模樣,登時不好意思地道:“媽媽,是我的錯,勞您擔心,我以后不敢了!”
關媽哪里敢當他的認錯,又見沈可還在身旁,忙道:“老奴可當不起,爺以后去哪兒留句話便是。”
打發關媽領著沈晞下去洗手用飯,不多時沈云氏也領著夏初和書意過來,沈可尋了個空跟夏初耳語幾句,隨后又稍稍大聲點兒道:“我覺得今個兒風有些涼,你回去給我取件罩衣回來。”
這才回到席面上,不等沈云氏問便先說:“今個兒早晨瞧著天色不錯,誰知道這會兒竟是陰了,夏初腿腳快,讓她回去幫我取一趟,書意手腳麻利,留她在這兒先伺候著。”
沈云氏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根本不在意沈可使喚的是哪個丫頭,聽沈可說冷,忙摸摸她的手,果然涼冰冰的,便忍不住嘮叨:“這幾日是天氣不錯,可也還只是初夏時節,連風都是涼沁沁的,你可莫要只顧著夏天的衣裳好看,再著涼得病。”
沈可笑應著,抬手給沈云氏夾菜,這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偷眼去瞧上頭坐著的老太太,見她跟定安太妃以及其余幾家高門大戶的老太太坐在一處,正說得開心,倒也不似是個有心事的模樣。
飯吃了大半,夏初才取了衣裳回來,惹得沈云氏責備了幾句,才服侍著沈可去偏房內加衣服,說沈可囑咐的事兒全都交代妥當。
認祖歸宗的事兒不過一個時辰便了結,但其后老太太領著沈晗去見賓客,又留了飯,竟是一直熱鬧到未時末才都各自散了。
老太太今個兒心里高興,多吃了幾杯酒,回房后把媳婦孫女的都打發下去歇著,自己歪在榻上對著柜子上的靈牌出神。
徐媽悄悄進屋,站了半晌見老太太也不瞧她,便上前去拿簪子撥撥長明燈的燈芯,這才聽到老太太問:“有什么事兒便說罷!”
“二太太房里的郭婆子,說有要緊事跟老太太稟報,瞧她的模樣是個老實的,也沒給奴婢塞東西,想來確是有要是的,老太太且聽聽她說?”徐媽話說的極有技巧,侯在一旁等著老太太回話。
“叫進來吧!”老太太眼皮也不太地說。
郭婆子平時連錢氏的屋子都沒資格進去,這會兒被領進了老太太的屋里,更是慌得不行,低頭只看自己的腳,跟著前面的徐媽,讓走就走,讓跪撲通便跪下。
老太太瞧她這樣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也沒惱,只問:“你有什么事要說?”
郭婆子聽見老太太問話,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這才照著夏初教她記住的話道:“老奴今個兒與錢家一個舊識閑聊,只聽得她說、說……”她把話說到半截又有些個害怕,吭哧了半晌聽老太太在頭頂上咳了一聲,嚇得不輕說話卻登時順當了,“說大爺不是咱沈家的人,是外面抱回來的!”
徐媽手中的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熱茶濺了郭婆子一身,她卻半分都不敢動彈,早就嚇得僵在當場,心撲通通地快要跳出來似的,屏息等著老太太開口。
屋里的氣氛靜得嚇人,徐媽因為失了茶盞,也跪在一旁等著發落。
老太太原本的好心情登時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心頭無名火氣,但轉念一想,這本就是個惹人非議的事情,若是沒人在底下說些閑話反倒是不正常。自己若是發火,反倒像是心虛,又仔細咂摸咂摸郭婆子的話,對她最后一句說的是“咱沈家”很是舒坦,便也沒惱地說:“嗯,我曉得了,難為你有心,回去就當什么事都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