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家里女眷都聚在老太太屋里陪她閑話,桃兒從外面跑進屋道:“老太太,外頭來了個紫衣官媒,要給咱家大姑娘說親呢!”
沈寧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手壓在茶盞上不住地哆嗦,使得茶盞和托盤之間碰撞發出“咯咯”的聲音,眼睛死盯著對面的沈錢氏,似乎隨時都會抓起茶盞砸過去。
“姐姐,可是茶不合口味?”沈可見狀,從她手下將茶盞拿出,遞給身旁的冬兒道,“趕緊去給姐姐換一盞!”
沈寧猛地扭頭盯著沈可道:“你用不著在一邊兒幸災樂禍,讓我嫁給那個傻子,我寧愿死了算了!”
對面的沈錢氏聞言,面色瞬間變了幾回,也說不出變成個什么顏色,眼中閃動著復雜的情緒,嘴唇微張,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寧兒,你別胡說!”沈呂氏忙呵斥女兒道。
“姐姐先莫急,咱們現在還不知是哪家請的媒人上門,說不定是段好姻緣呢!”沈可將對面幾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對沈寧的敵意視若無睹,還柔聲安慰道。
“可兒說的是,寧兒,你太莽撞了!”沈呂氏也出言安慰女兒道。
沈寧起身一甩袖子道:“好端端的來說什么親事,我還沒想嫁人!”
“胡鬧!”老太太終于開口道,“你今年都十四了,本就是該說親事的年紀,這些事情長輩自有計較,輪不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都已經是大姑娘了,說到自己婚事連點兒矜持和避諱都沒有,都是讓你娘把你慣壞了!”
“哼!”沈寧聞言猛地一跺腳,擰身朝后面跑去。
沈可知道有人來說媒,自己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還在屋里坐著也不像話,便起身道:“老祖宗莫要生氣,姐姐素來生性活潑,想來是害羞起來也不似內向的女兒家那般扭捏,耍耍脾氣也是正常,孫女跟過去瞧瞧!”說罷便領著丫頭起身告辭,沿著沈寧離開的方向過去。
出門正好遇見一紫衣女子,瞧模樣不過三十出頭,滿頭珠翠、遍體綾羅,若不是見她腰間掛著官媒的腰牌,瞧上去就同個貴婦人沒什么區別。
沈可知道來說媒的定然不是錢家,沈錢氏剛碰了一鼻子灰,不會這么不識趣地還來糾纏,她略有些好奇地多打量了媒人兩眼,心里揣測著不知是誰家請來的。
雖說并不想與沈寧說話,但她還是要過去做個樣子,一路也不著急快走,慢悠悠地來到沈寧的院門口,被丫頭以彤攔住道:“我們姑娘說身子不適,回來就歇下了,二姑娘可有要事?”
“老祖宗見姐姐自己回來不放心,我便自動請纓過來瞧瞧,姐姐若是歇著便不要去攪擾她,但若真是身子不適,還是要趕緊去請大夫才是!”沈可本來也不想進去,見狀剛好,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散步著回房。
沈可領著書意在后園轉了一圈,才沿著夾道朝自己院門走去,還沒走過轉角,便聽到安云的聲音傳來:“你趕緊走,別賴在這里,我都跟你說姑娘不在屋里,你怎么沒完沒了的!”
“求求你,讓我見姑娘一面,我真的有事要跟姑娘說!”隨后傳來的竟是書念的聲音。
“都說了姑娘不在,再說,你還有什么臉回來要見姑娘?”安云的聲音中滿是怒意,但還是口舌不夠犀利,翻來覆去說的總是那幾句話。
沈可對身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站在轉角處留意她們說話,只聽得書念哭道:“安云姐姐,求您可憐可憐我,我自小就在屋里伺候,從來沒做過粗活,昨兒被打發去修剪樹枝,您瞧,我手上都磨出血泡了!您可憐可憐我,讓我在這兒等著二姑娘好不好?”
她后面的話若是不說,安云還沒動大怒,不過只是勸她趕緊離開,如今聽得這話,深呼吸了幾次強壓住火氣才開口道:“我不過是個粗使丫頭出身,當不起您叫聲姐姐,當初在房里的時候,好衣好吃地住著,卻偏生不知道珍惜,如今吃了苦頭才想到姑娘的好?呸,太晚了!你趕緊給我走,莫要等我拿掃帚攆你!”
“我、我這兒有要緊事跟姑娘說,我知道老太太想讓姑娘嫁給……”
沈可聽到這話,忙出聲喝道:“閉嘴!”隨即才邁步走出去,見側門口處,安云正攔在門口,書念正在一旁苦苦哀求。
“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錯了,您饒了奴婢吧!”書念扭頭見到沈可,踉踉蹌蹌地跑過來撲通跪下,抓著沈可的裙角哭道。
“這話說得出奇,我什么時候罰過你?”沈可微微皺眉,向一旁挪動腳步,把裙角從書念的手中抽出來。
書意和安云都忙上前,一個扶著沈可朝旁邊走去,一個抓著書念不讓她再上前。
“姑娘,雖然是老太太罰奴婢去園子里,但您若是肯去說情,老太太定然不會不給您面子的。”書念依舊哭著求道。
沈可瞧見她手上都是血泡和劃傷,知道她必定是在園子里吃了苦頭,聽了這話冷冷地說:“老祖宗是長輩,況且她老人家的處置素來公平,而且園子里本就有管事,你若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自然該是去找該管這事兒的人。”
她說罷便朝院門走去,書念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掙脫安云的鉗制,撲到沈可的腳下道:“奴婢知道老太太對您將來的打算,姑娘若是肯去說清,奴婢就全都告訴……”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可抬腳踢到一旁。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該我過問的!”沈可說罷扭身進院,“把園子里的管事和內院的管事都給我叫來!”
沈可進屋沒急著換衣裳,坐定在榻前品茶,就見書念領著郭婆子和譚婆子進門,二人的頭都垂著,瞧不見臉上是什么神色,都上前行禮道:“奴婢見過二姑娘!”
沈可也不叫起,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端起茶盞用茶蓋慢慢刮著茶湯,才不緊不慢地說:“二位媽媽莫要多禮,趕緊起身吧!書念,給兩位媽媽看座!”
“在姑娘面前哪里有奴婢們坐的地方。”郭婆子忙躬身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