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這一絕技贏得廖言和趙川的一直掌聲。
平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把弓雙手遞還給了趙川,謙遜道:“馮某無知,獻丑了。”
趙川笑道:“這位小兄弟的本事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果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慘死沙灘上。”
廖言也跟著笑說:“將軍,我的眼光不差吧。”
趙川無比敬佩道:“先生從來就沒差過。”
廖言心中嘀咕,那之前為何你不相信我的話呢?
趙川領著廖言和馮平安到一亭子歇息,男兒沒那么多的講究,撩了一下袍子就在石墩上坐下了。不多時兩個穿比甲的丫鬟便奉了茶果上來。
趙川便問:“不知這位兄弟的箭術是跟隨哪位師父學的?”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再下自小的時候跟著村里的發小們上山捉野兔,拿了彈弓打,后來自己做個簡單的弓箭跟著大人們屁股后面跑,偶爾也能獵到一些野物了。說來也慚愧,像樣的弓箭至今也沒摸到過幾回。”
趙川更為詫異,心道要是適當的加以調/教,將來不可限量,這也堅定了他的信念。
后來廖言與趙川談論正事也沒避平安。平安坐在下首插不上嘴,只靜靜的喝茶,他暗自打量起這位趙將軍來。
卻見趙川著一襲靛青色的繭綢裋褐,簡練利落,又見他生得劍眉星眸,英武不凡,暗道,好像以前在哪里見過似的,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什么地方相遇過。
在將軍府一耽擱,等到平安回到青塘時已經是二更天了。
馮家一家人早就急壞了,還以為平安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見他總算是順利回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你娘可去村口看過好幾次了。”
平安道:“遇見了一個朋友,他請我喝茶。所以就耽擱了。”別的事平安也沒多說怕云珠擔心。
馮老娘熱了飯菜來,大家坐下來一道用了飯。
云珠心里惦記著田田,回了房就問起平安何家的事。平安滿是歉意的說:“他們連門都沒有讓我進,所以我是連面也沒見著。真是對不住。”
這個結果云珠已經預料到了,但當她再次確認上,眼中還是難掩的神傷。
“王家姐夫的雜貨鋪子也關了。”
云珠有些錯愕,忙仰面問道:“將來還要拜托他幫我們賣鴨子呢,這下怎么辦?”
平安說:“所以啊。我勸說了王家姐夫讓他再去找個鋪子先開起來,先幫我們賣著板鴨,至少可以賣三季啊。夏天到了再轉行做的別的。王家姐夫也答應了。”
“那也成。下個月開始我們就開始做板鴨吧。”
平安有些漫不經心的點點頭。
“你辛苦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去沖個涼。”
“好的,至少天冷,水要燒熱一些,別受了涼啊。”
“我知道的。”
往日平安在家還能幫著他一起抻面,今天全是她一人來,雖然婆婆也過來幫忙,可是婆婆能做的事不多。頂多不過幫著燒火洗碗,擦桌子,余下的還是得云珠自己來。偏偏今天生意還好,賣了有百來碗面。累得云珠腰酸背疼的,胳膊也有些抬不起來。
她先坐在妝臺前,解了頭發,卸了簪釵,拿著梳子通了一遍。又惦記今天的賬目還沒有對,只好先把錢袋子拿出來數了錢,又將賬本拿出來。撥了回算盤。
平安進屋的時候,只見燭火熒熒,云珠獨坐在桌前,低頭算賬。寂靜的屋子里只有算盤珠子噼里啪啦的聲響。
平安遲滯了下。才緩步走了上去。如瀑布般的黑發傾瀉了下來,蓋住了云珠的半邊臉龐。此情此情,看得平安心里一軟,忍不住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心里百轉千回。
云珠好不容易算清了賬目,合上了賬本。回頭嫣然道:“你動作還真快。”
“還行吧。今天生意如何?”
“還行,賣了一百一十一碗。”
“呀,是近段時間來最好的一回了,偏偏我又不在家,可把你給忙壞了吧?”平安有些歉意,趕緊給云珠揉揉肩頭,又揉揉胳膊。
兩人躺在床上說話,平安的回答皆有些漫不經心的,云珠只當他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便道:“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熄了燈,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平安睜著眼睛望著黑越越的帳頂,他想起在將軍府里的事,廖言和他分析朝中如今的局勢,和他說那些外面的事情。原本想他不過是個山野村夫,一輩子也接觸不到朝堂上的那些事,沒想到當真觸碰到了。他并未給云珠說起將軍府上的事,怕的是云珠擔心,再說他也還沒有拿定主意。畢竟他的牽絆已經太多了。
第二日依舊是天不亮就起來了,云珠和馮老娘說了下個月要開始做板鴨的事,馮老娘點頭道:“沒事的,鴨子我自己也能腌。去年我們一起做了那么久,關鍵的地方我基本也知道了。你就放心賣面吧。”
云珠道:“也好,要是忙不過來娘就讓老余幫下忙吧。”
“這個我知道。”
過了兩日,王青山就來了一趟馮家的面館。
“我姐夫說鋪子已經租好了,說比以前的雜貨鋪子小了些,但是當街,地段還好。”
“那敢情好,看來我們這邊也要加緊了。”
王青山沉吟了下才又說:“年底有個工程,你要不要接?”
平安笑道:“你看我現在這么忙,只怕顧不上吧。”
王青山也笑了:“也是,如今你是大老板了。自然難得請動你,不過此事用不著你費多少的心,不過參個股就成。”
平安這才恍然大悟,笑道:“敢情你是想著我兜里的錢啊?”
王青山拍了一下平安的腦袋:“我倒是想接那活,可是沒錢啊,現在就你手里還能拿出兩個錢來,怎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平安細問道:“到底是什么工程?要多少錢?”
王青山說:“聽說要修河堤了,還欠著銀子,所以要找人承包。錢么。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出錢我出力,我們兄弟倆就把這事給接過來,如何?”
“這活需要的錢不少吧,我才還了你姐夫五十兩目前拿不出來那么多。”
王青山點頭道:“倒也是。不過你應該也攢有私房錢吧?”
平安苦笑道:“我有什么私房錢,今年這么多事,錢確實用了許多,當真沒存下幾個。不過你實在要找人合伙的話,不如去問問猛子如何?”
“猛子身上有多少錢?”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手下有一個磚瓦窯,肯定還是闊綽,又不像我成了家,得顧家里。”
王青山嘆息了一聲:“你這么說來我都不敢成親了。”
“為何?”
“成了親就沒自由啊了,掙的錢也不能隨心所欲的用,得貼補家里。”
王家還算殷實,所以王青山給家里貢獻得不多,可當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后的確都要拿出來,所以心里有些不甘。
平安拍了拍青山的腦袋說:“得了。你年紀也不小了,說話還是這么孩子氣。”
云珠給王青山煮了一碗面,親自端了來,笑吟吟的說道:“兄弟,記得在你姐夫面前多多的替我們說幾句好話呀,這板鴨的事以后還得多靠他。”
王青山一邊吃面一邊說:“嫂子你就放心吧,只要能賺錢,我那姐夫就是個人精。你們家的鴨子好賣,他肯定不會讓這來錢的路子給跑了。”
這倒也是,生意人嘛。最看中利益二字。
回頭云珠問起平安王青山的事,平安原原本本的說了。
云珠道:“真是可惜啊,要是我們有那閑錢就接過來了。白白浪費了一個發財的好機會。”
“沒那錢,也只能干看著。我讓他去找猛子。”
“這工程要多少錢?”云珠還是想鼓動平安參一腳。
“要想參個股,總得拿出幾百兩銀子來才有那個能耐吧。”
云珠忙道:“我們家現在所有的家當加起來也沒這么多。劉家難道拿得出這個錢?”
平安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幾百兩可能困難了些,但百來兩應該不成問題吧。”
云珠想就是百來兩她也拿不出,看來只有羨慕的份了。她將畢氏告訴馮老娘的那番話和平安說了。
平安聽后倒像是在意料之中,也沒說什么。
幾天下來。云珠隱隱的覺得平安心里有什么事沒有告訴他,而且就是在那天從城里回來后,總覺得有什么隱瞞著自己。那天平安到底見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她幾次都想問,卻又被別的事給岔開了。
后來云珠明白了,不是她問話的時機不對,而是平安察覺到了云珠的意圖,主動給繞開了。讓云珠更加好奇。
“娘,平安在城里有什么親戚嗎?”
馮老娘仔細想了下,方說:“應該沒有。”
“那他有什么朋友住在城里?”
“就是青山他姐夫一家子了。”
“沒別的呢?”
馮老娘仔細想了半天,點頭道:“我知道的就這些了。是不是平安有什么事?”
云珠搖頭道:“沒什么,平安說他在城里有個朋友,我就是猜不著是誰,所以才來問娘您的。”
馮老娘立馬笑著幫兒子說話:“阿珠,我們家平安是個老實人,不會去結交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放心。”
云珠笑道:“我知道的,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平安有時會盯著云珠看眼中流露出些許的不舍和眷戀,有時候又欲言又止,或是一人悶坐。云珠真真切切的感受身邊的這個男人有些變了,就是那天二更天回來的時候,他就有些不一樣了。直覺告訴云珠,肯定發生了什么事,平安不說,她也會想辦法打聽出來。
王青山租賃的那間鋪子已經收拾出來了,隨時可以開張,如今就等著云珠這邊的鴨子出來。
馮老娘今年把這活接了過去,云珠在旁邊指點了兩天,幫著嘗了味道,后來見婆婆已經能夠熟練的掌握,便很少過問。不出半個月,就已經備好了一百只鴨子。
平安依舊找了竹筐來,將自家的騾子牽過,套了車廂,帶上了余牛兒要送鴨子去。
云珠反復叮囑道:“早些回來啊,可又別耽擱得那么晚。”
平安道:“你放心,我把貨交了就回來,下午賣得也不多,你就早點關門吧。我不在身邊擔心你。”
“嗯,我都知道。”
云珠將他們送到大槐樹才回來的。
香梅后來還取笑云珠:“哥又不是頭一回進城,嫂子這么擔心做什么,難道還怕他認不到路啊,他那么大塊頭,別人也占不到便宜的,你就這么舍不得?”
云珠只是笑了笑,一語不發的就去忙著要去鋪子里了。
平安走后,云珠這一天做什么事都沒有心情,常常魂不守舍的,給人算錯了一次賬,還有一次客人交代過不要擱辣椒,偏偏云珠給舀了一大勺,后來只好重煮。
馮老娘在一旁也瞅出了異樣,私下里問她:“你今天怎么呢?”
云珠這才清醒了些,道:“沒什么事。”
就這樣提心吊膽的了半天,下午過婆媳倆就關了鋪子,等到了傍晚時,平安和余牛兒總算回來了。
在云珠看見平安的那一刻,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平安身子一顫,有些不自在的問了句:“怎么會呢,你多想了。”
云珠癡癡的笑道:“是我胡思亂想了。回來就好,一定又餓又累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做。”
“隨便都行。”
余牛兒把車廂卸了下來,騾子牽去喂草喂水。
云珠去菜地里掐了一把新鮮的菠菜,兩人打了個照面,云珠突然叫住了余牛兒問道:“平安今天沒去城里別的地方吧?”
余牛兒有些詫異,忙道:“沒有啊。”
云珠這時眉間的愁悶才舒展了開,心道自己是有些敏感過度了。她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點頭笑道:“那就好。”
余牛兒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