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棉云朵朵。//歡迎來到閱讀//車行數里之后,進入汴梁城內,喧鬧的節前景象中,周佩一人坐著王府的馬車在前,寧毅、堯祖年、成舟海三人坐在后方東柱趕的馬車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路過來,寧毅一直是雙手交握,左手手指看似無意地按在右手虎口上,經過一家酒樓時,方才放開,笑道:“正好是午膳時間,兩位若是無事,不如一同去吃過午飯,喝杯茶再做閑聊,在下做東,如何”
先前與陸謙拼上那一刀中引起的虎口疼痛,到得此時,方才完全消去。
此時的許多寶刀寶劍,事實上未必比得上后世以優質鋼材著稱的砍刀,鋒利或許鋒利,要說削鐵如泥,必然是夸大的。寧毅與陸謙來往一刀間將那家衛的樸刀劈斷,彼此用的都是大力,說起武藝,寧毅自然是不如陸謙的,交手之中還要順勢帶出石灰包,刀斷之后,虎口也被稍稍拉傷,傷倒是尋常,只是也過了這么久才完全恢復。
與高沐恩的這第二次碰撞來的突兀,一觸即分,卻并不在寧毅之前的任何預期里。一路之上他也在想著這件事,但并沒有在堯祖年與成舟海兩人面前表現出來。
隨后這邊叫停小郡主的馬車,一行四人到得旁邊酒樓之上用膳,周佩也在時,堯祖年才詳細地將后來發生在那別苑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說起來此事也該經由立恒同意,不過當時時機太好,老夫與秦相也商量過,立恒的這些詩作,不該蒙塵于室,該拿的名氣。還是要拿的。此次事情過后,相信這些詩作傳開,該不會再有多少人敢質疑立恒才學了,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倒是希望立恒不要怪罪老夫才是。”
秦府里幾位幕僚當中,成舟海三十多歲,是可以與寧毅平輩相稱的。五十多歲的堯祖年,在這個年月已經算是老人,說是在學問上與寧毅平輩論交,對方也并不擺架子。但實際上的來往,寧毅還是要保持尊敬的。這年月類似堯祖年、秦嗣源這種學儒的老人,對于自己認可的晚輩的栽培、提攜、幫助,都是真心誠意,寧毅不是什么中二少年。當然能夠看得清楚。當下拱手以謝。
“如此少了許多麻煩,此次若非年公出面,真說出來想必他們也是不會信的。”
“哈哈,舉手小事,以立恒之才,老夫也是錦上添花而已。倒是立恒離開之后,未能聽到師師姑娘試唱那望海潮。有猩惜了……”
見獲得寧毅首肯,堯祖年轉開話題,笑著說起李師師的唱功。寧毅在那邊聽著,實際上。倒也能夠想到另一層意思。
公布這些詩詞的想法,堯祖年這邊這邊,肯定是與秦嗣源商議過的。他們是正直文人,固然有不希望年輕人才名被埋沒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是因為霸刀營的緣故。
寧毅當初寫這些詩詞。為的是想要出風頭的劉西瓜,此后沒有再拿回來的心思,但后來杭州城破,霸刀營的轉移,寧毅參與其中,藕斷絲連,這些事情聞人不二知道,秦嗣源這邊肯定也知道。方臘已敗,十幾幾十萬人逃散,對于一個山寨被放跑,他們這邊未必真的在乎。但知道、默許不代表支持,公布這些詩詞,一來定性,二來劃清,這其中有保護也有提醒的意思。
就算后來有人查到什么,寧毅與那山寨的事,上面也是知道的。而些許提醒與劃清便是指:你的東西,不該給她們了。
這些東西,彼此多少能夠讀懂,確定善意,便無所謂了。此后堯祖年說起與會眾人的錯愕表情,寧毅等人聽得也是有趣,或許到得明天,事情便要傳遍汴梁,說不定還會有人到文匯樓登門拜訪,寧毅想想倒有些頭疼。
幾人之中,原本是堯祖年性格沉穩,成舟海性子稍微憤青,但這次顯得高興的反倒是堯祖年,成舟海則只是面帶笑容,偶爾附和,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許是發生了什么好事。密偵司中不好說的事情許許多多,眾人便也不奇怪。
周佩的神情到此時也不怎么傷感了,想對寧毅說些什么,但堯、成二人在旁,也不知說什么才好,但對于寧毅又要揚名的這件事終究是感興趣的,沖堯祖年問這問那。不久之后,寧毅笑著問起晴郡主等人的事情,她才詳詳細細地將王府中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同樣的時間里,寧毅等人已經在這邊酒樓上吃過午飯,喝茶聊天。汴梁城中另一處酒樓房間中,有人在酒足飯飽之后,正在把盤子摔在地上。
“陸謙——我忍不下這口氣那個家伙……那個家伙他媽的是什么人啊他威脅我他居然敢威脅我我爹是高俅哎——你們這些家伙也一樣,一點都不爭氣——”
吃了東西的高衙內一邊罵著,一邊將自己身邊的盤子掃到地上,然后拿起碗筷砸向周圍的家衛。
“打不過人家也就算了沒有出手也就算了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們他媽的沒有撂話哎你們為什么不說話,我們走的時候連句狠話都沒有撂你們這些人,還是壞人嗎,我的面子都給你們丟光了陸謙,你死到哪去了——”
當時發生在那別苑前的沖突,老實說,在當時真的把他給嚇到了,對方要是個亡命徒要拼命他都不至于有這種心情,但當時對方的反應,根本就是個無法理解的神經病,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寒意從尾椎涌上去,當被放開之后,腦子里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當時那些家衛多半也有這樣的心情,他們是在等高沐恩下明確一點的命令,結果衙內反應過來只是叫走,一行人也就只好走了,到得此時想起沒有丟下什么狠話,委實懊惱不已。這些家衛也就倒了霉。
大罵只見,方才離開一陣的陸謙此時也已經進來,他跑到陸謙面前攤開手。
“你終于肯過來了我告訴你,現在我面子丟光了,活不下去了陸謙你說,你是不是干不過那家伙”
陸謙低著頭:“回衙內,不是打不過,只是這人手段詭異,當時打起來。衙內又在場,怕會防不勝防……”
“我就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啦”高沐恩回身,跳上一張椅子,“當時他那樣子過來,抱著我。我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啦,他在那里說什么說什么……陸謙,他就是在跟我說。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陸謙,你聽不懂嗎。他這樣子威脅我,太過分了,我不過是想認識他的那些朋友——女朋友跟她們做朋友而已嘛,我又沒做錯什么事……陸謙。你告訴我,他不是真的很難搞啊”
陸謙沉默片刻:“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全部背景。但看他的行事路數,老實說,很扎手。”
“連你也這么說。”高衙內哭喪著臉看他。
“屬下實話實說。”
“那就快點去查他的背景啊先看看我們惹不惹得起啊然后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要是他裝腔作勢,我就要弄死他啊。啊,我不爽啊我要女人——”
回想起自己在當時的糾結與膽怯,落荒而逃的丑態。高沐恩受不了地吵嚷起來,那邊陸謙點了點頭。轉身再度出去了。
在酒樓上喝茶聊天,消磨著下午的時光,未時過后,天氣陰涼起來。四人去茶樓下,彼此告辭。
堯祖年與成舟海首先離開,然后寧毅送周佩上馬車,對于今天的事情,周佩心情復雜,但也沒有更多的要說了:“老師,明天會去看龍舟嗎”
“應該是會去看看的。”事情越來越多,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做完,但小嬋云竹錦兒都在,端午節的龍舟賽,寧毅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著大家一起出去看看。
“那……我會在前面搭的觀禮臺上……老師記得叫我……”她不無靦腆地笑了笑,馬車過來時,告辭上車,然后,又因為有件事,忍不棕頭:“老師”
“嗯”
“呃……”周佩想了想,好一陣子,終于還是搖頭,“沒事了,我走了……老師明天見。”
輕聲說完,她進入馬車之中,放下簾子。
寧毅目送車駕遠去,目光才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高沐恩的事情,他沒有在堯、成二人面前說起。
汴梁城中,小嬋也好,云竹錦兒那邊也罷,就算自己離開,也可以拜托相府、密偵司照顧,理論上來說,安全是沒問題的。他不會因為今天高沐恩說了那邪就過分擔心,對方有些亂來,但未必是個真正的狠人,雙方擺開背景,至少陸謙那邊,會知道不能動手。相府幕僚的家眷,跟一個沒有背景的禁軍教頭家眷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但即便明白這些,沖突已起,他也不會毫無防備之心,如果能做點什么,他就會考慮做點什么。縱然并不清楚此時城內具體的哪里高沐恩正在考慮弄死自己,但類似的情景,肯定是會發生的,之后才會是調查背景的時候,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愿意讓事情更保險一點,譬如根除病灶。
如果真能找到好辦法,就干掉這家伙,他心中這樣想著。當然,他目前在廄并沒有太多可利用的勢力,這事情暫時也不好通過密偵司,有沒有可行性,還得先搜集情報,然后看可不可以找到漏洞,這些事情……恐怕也只能找一找李師師了。
會得到怎樣的消息,有沒有可能,還得看運氣,但最起碼,這種事也該未雨綢繆,多做準備。只是如此一來,堆在手上的事情,確實越來越多,這樣想想,也不得不在心頭嘆一口氣。
只不過還在此時,連他都不曾想到過,這場突如其來又一觸即收的小小沖突,會在此后帶來的怎樣的動靜和變化,其引起的波瀾,有形或無形的影響,因此事而萌芽,直接或間接影響到無數的人生。長達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之久。這些事情,當他在許多年后想起,追溯到其不經意間的小小由頭時,也只能是輕輕嘆息,唏噓一笑。
而在此時,棉云遮擋,天光未覺。畫面轉向的另一邊上,堯祖年與成舟海的車駕正穿過了街巷,返回相府。成舟海坐在那兒低頭想事。臉上帶著笑容,某一刻,掀開簾子叫停了馬車。
“忽然想起,尚有些事情要辦,年公先行回相府。弟子可能要走走,處理完事情再回去。”
堯祖年點了點頭,他并不清楚成舟海這一路在想什么,但當然不會是忽然想起,不過也沒有興趣深究,點頭笑笑,與對方告辭。
馬車駛遠。成舟海看著街道上的行人,然后選了個方向,悠然步行前去,穿過了城市街道……
天氣陰著。周佩回到王府房間里,屏退丫鬟,關上了門,她噗通一下趴到床上。將腦袋在被子里放了片刻,然后抱起圓圓長長的枕頭。跪坐了起來。
她神情嚴肅地看著那枕頭,然后雙手抱住,腦袋挪了一下,靠在枕頭側面,如果此時有人看到,或許會覺得,她表情跟眼神都怪怪的。
“你們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做呢……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我們可以當朋友……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語氣低沉緩慢又神經質地說完,抬著下巴,目光冷漠睥睨。過得片刻,又小小地換個姿勢和神態,說自己聽過的或者腦補的狠話。抱著枕頭,想著,老師真是太厲害了。
她趴倒在床上,然后翻過身來,張著嘴目光感嘆地望著天花板,過得好一陣,在床上滾來滾去。
那可愛的滾動終于停下來時,她仰躺著,舉起手中的枕頭,看著它,目光冷下來,看了好一會兒。
“你真是該死……”她偏了偏頭,口中低喃,然后又將枕頭抱著,開始回憶看到的事情。一直到……丫鬟過來敲門。
“郡主殿下。”
“什么事”
“有位成先生求見。”
“啊成先生”
“是個三十多歲的書生,他說他叫成舟海,說郡主殿下認識他。”
“呃……”周佩愣了愣,先前不久大家才分開,這位成舟海她先前就是認識了的,今天一路之上話不多,除了趕去別苑的路上說聊過幾句,兩人也沒怎么交談,他為什么要在這里單獨來王府拜訪自己。心中疑惑,但嘴上自然叫丫鬟領了人進來,然后奉上茶點。見禮坐下之后,周佩詢問起對方的來意,成舟海喝了一口茶,然后微笑地看著房間里的丫鬟。
“你們先下去,我與成先生有話要說。”周佩屏退丫鬟,房門關上之后片刻,成舟海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由于明白他相府幕僚的身份,周佩對他也沒什么惡感,只見成舟海走到門邊,打開門再度看了外面一眼,確定無人之后方才關上:“在下這次過來,實是有要事與郡主殿下商量,當然,若在下說錯了,還請郡主殿下當做沒有聽過。”
“成先生但說無妨,周佩知道利害。”十五歲的少女笑著答道。
成舟海回過頭來看著她,看了好片刻:“郡主殿下,可是想要對那高衙內動手么”
“啊”周佩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成先生……何出此言。”
仔細看著她表情的成舟海再度笑了起來:“今日郡主躲在馬車后看見那件事時,成某也正好在后面,看見了事態的全過程。”
周佩神情波動,臉色漸漸紅了,好在成舟海此時倒并沒有看她,只是微微躬身:“成某只是想說,某在密偵司多年,于汴梁之事,那花花太歲劣跡頗有所知,郡主殿下若是想要對那花花太歲動手,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下手,成某可助殿下一臂之力,為汴梁城……除此一害”
到了,應該可以刷一刷起點普通本了。
嗯我們先看能不能到前十,如何